他们绝对不是因为馒头结仇,绝不。
云凝这边上着课,霍年多讲了一会儿,1班已经下课,好几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贱嗖嗖地往门前站。
有人扯着嗓子喊道:“你们班又放羊了!”
然后笑嘻嘻地躲开。
云凝正在给秦正信讲题,闻言拧眉看去,霍年挥挥手,示意孟海去关门。
他们班分工明确,孟海进度快,主打一个自学。
有两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他们是真不爱学习。
白天在车间就够辛苦了,晚上还要被推来上课,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霍年道:“不要被他们影响,不管是谁,最后都要拿成绩说话,校长的儿子也不例外。”
老老实实没惹事的齐慈又一次躺枪。
“老师,他们也就孟海学习好一点儿,我们都多大年纪了,不是刚上学的小屁孩,就别拿成绩吓唬我们了。”
二十多岁快三十的年轻人,工作多年,多少沾了些社会习性,听不得这“老掉牙”的话。
云凝放下作业本看过去,“在夜校不比成绩比什么,比谁嗓门高?”
几个男人本想骂回去,但见云凝是个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不太好意思骂,便拐弯抹角说道:“来这里的人,有几个是自愿的?还不是为了回厂子能评职称加薪?可别来这一套。”
“原来你们不想上课呀?”云凝态度虔诚,“我去找校长商量商量吧,你们不愿意上课,别耽误你们的大事。”
她起身作势要走。
“哎——用不着!我就是那么一说!”
他们怕云凝真去找校长,一哄而散。
云凝朝窗户的方向喊道:“不过馒头还是挺香的!真的!”
1班众人:“……”
霍年无奈道:“你这张嘴,一点儿亏都不愿意吃。”
“吃亏是福,”云凝说,“这福气给他们就好,我只负责散播福气。”
霍年哭笑不得。
谁要是娶了云凝,那家里的日子真是差不了,这孩子争强好胜,太能张罗。
他看过云凝的档案,她好像是已婚?
霍年记不太清了,他对学生的婚姻状况不太感兴趣。
云凝手里拿着钢笔,耍帅惯了,钢笔转了好几圈。
孟海拿着习题册走过来,正要佩服她,就见笔尖落了好几滴墨水。
云凝手忙脚乱地收拾被墨水浸染的作业纸。
孟海:“……”
钢笔漏墨,还不舍得用卫生纸擦,卫生纸现在也挺稀有的,云凝上次还看见有人带着作业纸去公共厕所,她都不敢想象有多酸爽。
云凝唉声叹气。
她得想办法赚钱,现在的生活还是太苦了。
孟海说:“我有两个物理公式推不出来,能帮我看看吗?”
云凝看着孟海递过来的演草纸,眨眨眼睛,若有所思。
孟海提出的问题比其他同学难得多。
他的程度远远高于他们,而且他很爱学习。
如果他当年能顺利上大学,将来或许会有不小的成就。
云凝来到八十年代后,莫名有了惜才的情绪。和他们相比,她上学读书的日子实在太幸福了。
孟海看着云凝写出来的步骤恍然大悟。
“你真的好聪明,这些都是自学的?这也能自学?我学了很久都没学明白。”
云凝说:“明天我去阅览室帮你挑几本书,你拿去看,记得要还我。”
孟海露出灿烂笑容,“谢谢你!我能怎么报答你?你家里需要做农活吗?我会做农活,什么都会!”
云凝暂时不需要第二个田螺。
她故作深沉道:“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们都要为祖国建设贡献力量。”
孟海更加激动。
霍年:“……”
整个班里三十多号人,就没人发现云凝的真面目吗??
两节课上完,邵珍一直没来。
邵珍平时上课最积极,总是第一个到班里,还被嘲笑说是真想当梁桉大学的学生。
在他们口中,邵珍是野鸡也想变凤凰,但这有什么错?安心当野鸡就是好的?
更何况邵珍不是野鸡,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
云凝找到霍年,“霍老师,邵珍今天请假了?”
霍年却是摇头,“她以后可能不来了。”
“邵珍?”云凝惊讶道,“我是问邵珍。”
“是邵珍,”霍年说,“昨天晚上她爱人找到我,说她身体不适,要多请几天假。今天上午她婆婆也来了,说是最近来不了。咱们虽然是夜校,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这样请下去,结业证书肯定拿不到。”
云凝听后更是怀疑,“昨天晚上邵珍还好好的,就这一晚上,生了大病?”
霍年似笑非笑道:“这种闲事你也要管?别人家的家事,咱们做不了主,算了吧。”
云凝回到座位上,脑子里全是邵珍读书时的模样。
她是高中学历,高考那年落榜,想复读,但家里没条件。
她嫁人时还不够刚颁布的婚姻法规定的年龄,孩子出生后才去领的证。
因为舍不得用太多本子,她会尽量把字写得小一些,正反都写满。
她记得步骤是最全的,田周写的2+2=4她都记上去了。
孟海眼里只有学习,没察觉班里少了一个人,但他能看出来云凝兴致不高。
孟海担忧道:“是你家农活太多了吗?那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就能干完,我干活特别快。”
云凝:“……”
云凝说:“我想去看看邵珍,今天放学早,正好。”
孟海不假思索道:“我和你一起去。”
云凝感激地点点头。
孟海问:“她家也有农活吗?”
云凝:“……,乖,学习吧。”
周六要上一整天的课,下午放学时间也早,作息和正常上学差不多。
霍年今天有事,提前一个小时放学。
云凝找到霍年要来邵珍家的住址。
霍年那边登记的信息也不准确,只记了邵珍住在哪条胡同。
下课后,孟海一直跟在云凝身后。
云凝委婉道:“邵珍家没什么活儿要做,你回家吧,她家的事可能不太适合你。”
孟海不假思索道:“扫地洗衣服我也能做的。”
云凝:“……”
他和陆凌是同一师承吧?
陆凌早上去研究所加班,现在应该还没回来。
云凝和孟海直奔邵珍家。
邵珍是纺织厂女工,她的丈夫在红星机械厂,二人住在机械厂分配的家属房里,都是平房。
云凝在大院楼房里住久了,出来看看才知道,大院的环境真算是不错的。
孟海先找到邵珍登记的那排低矮的平房。
一个胡同走进去,七拐八拐,总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看到一扇门。
最窄的门仅容纳一个成人通过,首都寸土寸金,分到的院子也窄。
两人在胡同里都快转晕了,也没找到邵珍家。
与此同时,邵珍的婆婆徐兰刚做好晚饭。
赵国超今天去机械厂上班了,不在家。
他们家的晚餐很简单,徐兰蒸了一锅窝窝头,又做了西红柿鸡蛋汤,再配上咸菜。
小院是和另一户人家共用的,徐兰偷偷种了辣椒。
徐兰盛了一碗鸡蛋汤,鸡蛋稍微多了些,她又用小勺把鸡蛋盛到饭盒里,铝饭盒的饭是留给赵国超的。
徐兰随手拿了两个窝窝头,往小屋走去。
小屋的门已经上锁,徐兰敲敲门,道:“你答应我别再闹了,晚上就给你吃饭。”
屋里没声音。
徐兰说:“我可开门了,你如果再闹,我就告诉国超,让他把你休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小佳。”
十秒钟后,徐兰听到屋里传来沉闷的回应,“知道了。”
徐兰这才放心地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