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时晏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但他并未起身,甚至没有睁开眼,他的下巴抵在戚妤的肩头,鼻尖碰在戚妤的耳朵上,他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知道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
乌时晏甚至有些期待裴谨能看到这一幕。
但裴谨进来后,只是走了过来,轻声唤了声夫人,见床帐里没有反应,就转身去了耳房。
甚至没掀开床帐看一眼自己的夫人。
乌时晏对此感到可惜。
但转瞬,他便意识到了什么,榻登上不止有戚妤那双青色的翘头履,还有他那一双绣有金色龙纹的黑靴。
裴谨以断案缜密细心出名,他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
乌时晏眼神晦暗起来。
有两种可能,一是裴谨不知道自己夫人被换,只以为床上的是赵婉仪。
可他作为丈夫,即便妻子的情夫是天子,他也不需要回避,且以他的性格,错不在他,根本不会回避。
裴谨此人,性子正直到了一定地步,即便是被贬出京,他也不受威逼利诱。
若非他年轻,恐怕就是个老古板。
二则是裴谨知道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是戚妤,他回避只是因为,裴谨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他乌时晏才是戚妤的夫君,所以他必须得回避,还得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屋外的秋葵被惊醒,她似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夫人?”
裴谨出声道:“是我,秋葵你下去吧,夫人身边有我在。”
裴大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秋葵称诺,放心地离开。
屋外没了动静,乌时晏也没了睡意。
他手指轻抚上戚妤的脸颊。
阿妤啊阿妤,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他是刺死裴谨,还是赐死裴谨呢?
裴谨就是个狗东西。
乌时晏离开时,天还未亮,裴谨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放在两只扶手处假寐。
等人走了,裴谨这才起身,往床榻的方向走去,他用手支开床幔,无视凌乱的床铺,仔细地描摹着戚妤的眉眼。
他和乌时晏大抵都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可真到这一刻,他却感到松了一口气。
裴谨俯身,在戚妤额头上落下一吻,他原本不想横生枝节,只想看过戚妤便直接回官署,可这个吻落下后,戚妤似有所觉,往床里翻了翻,空出了一半床铺。
裴谨经过艰难抉择,终是脱下染上了一夜寒气的外衣,小心上床,睡在戚妤身边。
他的手掌落在戚妤腰间,戚妤抬了抬下巴,而后迷迷糊糊滚进了他怀里。
双手熟练地往他衣襟里钻。
裴谨觉得,戚妤更像是攥在了他心脏上,不然,他心头为什么发紧?
他将自己衣襟拉开,更方便了戚妤。
裴谨想,陛下,臣实在对不起您,可您离开,不正是给了臣机会吗?
还是笃定微臣不敢再碰贵妃?
那您还真是错了。
戚妤醒来时,心道乌时晏怎么还没走,而后方看清这不是乌时晏,而是裴谨。
一声陛下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
睡时她是睡在外面,乌时晏睡在床里,但是现在,却变成她睡在床里,裴谨睡在床外了。
戚妤小心收回手,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有些摸不清状况。
第35章
见裴谨眉间拢了层明显的倦意, 戚妤便知道他没休息好,于是她轻轻掀开被子,小心绕过裴谨,下床穿上鞋。
重新将床帐放好, 戚妤转过身, 便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是秋葵带人端着铜盆进来了。
戚妤去了另一边梳洗, 对秋葵道:“夫君回来的晚, 现下还在睡着, 不必去打扰他。”
秋葵点头, 边帮戚妤净脸边道:“奴婢夜里子时听到屋内的动静, 唤了一声才知道是大人回来了,当时大人尚未入睡,不过奴婢走时,耳房的灯亮了一盏, 想是大人还在忙未办完的公务。”
说到这,秋葵皱了一下眉, 大人忙公务却只点一盏昏昏的灯, 怕是有些伤眼。
戚妤眸光微动, 也不知道乌时晏跟裴谨撞上了没有。
裴谨回来的太早, 而乌时晏天亮之前兴许才会离开,不过裴谨去了耳房, 也许真没碰见。
不然,她也不会一夜好眠, 早上醒来身边还躺着裴谨。
且裴谨也像一宿未睡的样子。
待用了早膳, 裴谨仍未起身,戚妤便着带秋葵回了一趟玉照院。
她还记着乌时晏向她讨要的那根彩绳。
乌时晏身为天子尚且留着那东西,她倒真不好抛之脑后。
玉照院一切如常, 毕竟夫人只是在大人身边呆了短短几日,并不足以让他们乱了阵脚。
说起来,也算是他们的失职,竟未注意到夫人受了凉。
戚妤唤来月鹭,问道:“我那日手腕上系的彩绳,你可有见?”
乞巧节那天,月鹭只远远坠在后面,并不清楚他们后来买了什么,因此不用担心一条手绳就会暴露。
月鹭有印象,她道:“瑶筝洗过后由玉琴拿走收起来了,放在妆奁里,姑娘要是去取,奴婢去唤玉琴。”
姑娘屋里一直是玉琴在打理,平时放取东西也都是她来,渐渐地,她们便也习惯了姑娘对玉琴的信任,以及对屋内东西的看重。
故而,月鹭才有此言。
“不必,我亲自去取。”戚妤将秋葵留在了这里与月鹭相伴,进入屋内。
她在妆奁里找到了那条彩绳,拿在手里刚准备走,忽然发现床榻旁边的柜子门微掩,从她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看见,诺大的柜子里只放了卷起来的干净床褥,像是随时候着人将其铺开。
她微微一愣。
裴谨在玉照院,是打地铺睡的?
戚妤上前两步,还不待有所反应,便见一个丫鬟进来,浅笑道:“夫人,您回来了。”
是玉琴。
紧接着,玉琴看见没有关紧的柜门,脸色一白,当即认错道:“夫人,是奴婢的疏忽,晨起奴婢整理完卧房,离开时竟忘了关紧柜门。”
幸而今日是夫人回来,若让月鹭发现,定然不得了。
戚妤仔细观察了下玉琴的神色,温声安抚道:“不碍事。”
玉琴松了一口气,她又想到夫人如今这般浑不在意的态度,难道是夫人和大人要好好过日子了?
想到这种可能,玉琴心里便是一喜。
她是被夫人婚后买进裴府的,那时的她病重又毫无长处,是夫人买下了她,治好她,又培养了她,她对夫人自然万分忠心,也愿意帮夫人保守好她与大人仅存在名义上的夫妻关系。
因而夫人的卧房素日都是她来整理的。
但玉琴也希望夫人的地位能更稳固,若得裴大人真心相护,那就最好了。
玉琴劝道:“夫人,大人将您带去蘅芜院悉心照料,依奴婢看,定然是对您动了心,夫人何不把握住这次机会?”
“京中再没有比裴大人更优秀的青年才俊了,既是陛下信任的臣子,官位不低,且后院还没有什么乌糟事,奴婢虽然不知道夫人您为何要和裴大人做假夫妻,可若稍动心思,这假未尝不能成真的。”
玉琴的话说的太疾,戚妤一时沉默下来,片刻她道:“我心里有数。”
玉琴不再劝,在她看来,这就是夫人在思量这事,若最终夫人仍与裴大人维持表面夫妻,那也是夫人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事。
夫人最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玉琴话中的假夫妻让戚妤心中的疑惑更甚,不过她是带着秋葵出了玉照院,才开始恍惚起来。
裴谨不举,只能与赵婉仪做假夫妻实在是很正常。
但戚妤觉得,这个假夫妻倒像是约法三章的结果,不单是因为裴谨不举,也因赵婉仪的选择。
毕竟只是裴谨不举,两人何必在外扮作恩爱夫妻,回府后又分床而睡。
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对院中的丫鬟也一并瞒了。
且玉琴的话中,赵婉仪与裴谨先前是没有什么情谊可言的,不然玉琴不会单凭裴谨照顾她,就断言裴谨动了心。
戚妤思绪有些乱,但她渐渐明白,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与裴谨保持距离。
赵婉仪终会回来,他们是假夫妻,届时让赵婉仪对与裴谨的相处感到陌生就不好了。
回到蘅芜院,戚妤的神色已经归于平静。
裴谨起身后,早膳都没用,只换了身衣裳,叮嘱下人照顾好夫人,就匆匆去了官署。
两人自然就错开了。
但戚妤却有些轻松,避开了倒也好。
不多时,管家到蘅芜院,送来了一封请柬,是邀裴夫人到府上一叙,落款是一个乌字。
管家将这封请柬当成了云平公主送来的,但戚妤知道,这是乌时晏的手笔,这封请柬与乌时云的有些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戚妤更倾向于是乌时晏故意而为之。
毕竟借用云平公主的名头将她叫出去则方便许多。
戚妤看清日期,正是今天,便将这封请柬收下,让秋葵将管家送出去。
“夫人要去赴约吗?”秋葵重新回来后问。
她不太清楚夫人与云平公主的关系,但不耽误她觉得夫人厉害,连公主都递来了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