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锋领命。
秦邵宗又点了莫延云,让他领兵去西边。
是的,依旧往西边寻人,哪怕西城门在未时初没有驴车通行,也不会漏了这一块。
莫延云得令,与其他二人一同离开。
处理了东南西这三个方向后,秦邵宗点了剩下两个玄骁骑屯长:“白剑屏、魏青,你们分别带一队人前往津水,白剑屏往西,魏青顺河往东。每到一处渡口皆留一批人,让这批士卒检查该渡口的货物,同时留心与夫人身形相似的女郎。江上也不可放过,随机截停船只,不愿接受检查者,直接逮了。”
两人领命离开。
书房内剩下秦邵宗,胡豹,还有纳兰治。
纳兰治这时开口:“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换走黛夫人,耗费的人力物力非一般的多。主公,幕后者有能力布下此局,其势力非同小可。若非青州,也非兖州所为,某心里倒有一个猜测。”
秦邵宗:“无功但说无妨。”
纳兰治正色:“主公,先前神迹与童谣一事,参与在其中的或许不止兖州,您试想最初我们为何南下。”
秦邵宗稍愣。
神迹一事有蹊跷,这点他从始至终都知晓。何人得益,便最有可能是幕后者,而神迹和童谣发生于战前,他自然觉得与范天石脱不开关系,是兖州所为。
随着范天石身死,在他这里此事已了。但现在,纳兰治的话引出了另一种可能。
秦邵宗敛眸,指尖在案几上快速点了点,思绪迅速往回拉。
如同倒带一样,先是忽然冒出的神迹童谣,接着是破裂的三方会晤,再是他领兵抵达过云郡,最后是收到南宫雄的邀请函。
当时信上说,兖州和青州结盟共伐青莲教前夕,因兖州武将身死一事,联盟摇摇欲坠……
秦邵宗眼瞳收紧,“青莲教?”
纳兰治颔首,他神色凝重说:“这正是某的猜测。最初兖青两州结盟,后来他们的结盟摇摇欲坠,主公您挥军南下与青州结盟。在您加入后,局势变成了二对一,兖州被孤立,尤其您后面还射杀了他的嫡长子,范兖州并非无倒戈之可能。”
顿了顿,纳兰治最后提醒道:“主公您可别忘了,那范兖州与青莲教的关系本就暧昧。”
最后一句并非虚言。
秦邵宗成为秦氏的继承人后,他立马着手培养内应,至今已有十几年。这批人后来分散于各州,成为他的耳目。
这些耳目曾传回过消息,说范天石前几年频频前往槐安郡,且每次去都能带回一些美姬。
好吧,仅此而已。
至于其中到底有没有实质性的某些交易,耳目探不到,且后面几年范天石再未去过槐安郡,所以只能用“关系暧昧”来形容。
秦邵宗沉默片刻,“五十年前,青莲教大肆支持逆王篡位,最后逆王兵败,他们也随之受到重创。后面或许是得了教训,往后的几十年青莲教都没有再到台面上来。”
纳兰治点头,“确实未到台面上,他们蛰伏于民间,融入最底层的布衣里。但是主公,不能因为蚂蚁渺小,不俯首难以见之,就忽视整个蚁群的能耐。千里之堤尚能毁于蚁穴,更遑论其他。”
秦邵宗捏了捏眉心,“是我疏忽了。”
青莲教这玩意儿嘛,在他这里确实很不起眼。他作为戍边的战神,威望在北地相当高。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秦邵宗本人极其厌恶道士佛法,北地一水儿官员和百姓见状,哪能反着来。就算拜佛参教,那也是偷偷的,绝不会舞到他面前。
时间久了,青莲教在渔阳那一片的存在感几乎等同于无,和蝼蚁无甚区别。秦邵宗也习惯了,且不把没有正规武装军队的青莲教当一回事。
但正如纳兰治所言,不俯首难以见之的蚂蚁,有时却能给予他致命一击。
“槐安郡。”秦邵宗握紧了虎形的笔枕:“胡豹,你去传我军令,让玄骁骑今夜整军,明日随我前往槐安郡。”
青莲教只是一个教派,没有公开征兵的权力,这种势力哪怕集结了兵力,也不会特别雄厚。
一支玄骁骑,足矣。
纳兰治听他语气,是事在必行。
劝不住,也无需劝。
胡豹正要拱手作揖,却忽地听闻外面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有一人匆忙而来:“君侯!”
人未至而声先到,待入了门,那人便说:“君侯,槐安郡的耳目方才传信回来,说十七那日看到天河府内出来一大批车架,一日后府前连门房的踪影都不可见。耳目翻墙入内,府中已空无一人。”
天河府,这是目前探查到的、唯一一处明确属于青莲教的落脚点。观其规模,甚至能说这天河府就是青莲教在槐安郡的核心。
而侍卫口中“十七”那日,正是秦邵宗成功奇袭兖州军营的第三日。
“跑了?!”
秦宴州一直等在主院里。
他知晓母亲中午外出游肆去了,有可能会在外面用晚膳,所以等差不多过完寻常的晚膳时间,见黛黎还未回来,秦宴州便先行用膳了。
待他膳罢,整片苍穹只余一层浅淡的光晕,想来再过一会,天就该完全黑了。
天黑宵禁,行人归家,商铺闭店,城中已无处可逛。
秦宴州看向洞门,洞门静悄悄的,不似有人要归来。
青年从座上起身,正欲往外走独自去寻人,却在这时听闻脚步声。
来者步履匆促,偏沉重,根本不是女郎的步子。
秦宴州刚泛起涟漪的眼睛重归平静。
来者果然是个男人,侍卫见他在庭中,止步于洞门前:“小郎君,君侯请您过去书房一趟。”
“我有事出府。”秦宴州只是说。
那侍卫听懂他的潜台词,只能道:“此事事关如今还未回府的黛夫人。”
秦宴州面色微变,不再与他多说,改道去了书房。
无论是过云郡,七江郡,还是如今的白日城。秦宴州先前都一次未踏入过属于权力核心的书房,如今是第一回 。
这刚进来,他便看到了满地狼藉。
长案旁散落了许多东西,有成卷的竹书,有火漆印章,也有狼毫等物,瞧着像是不久前主人大发雷霆,迁怒于无辜物件。
这座府邸里的任何人、任何物,除了母亲以外的其他,都不能牵动他的情绪。但这一刻,看着满地的杂物,秦宴州莫名眉心一跳。
长案后的男人面色阴沉,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秦宴州直视他,“不知武安侯寻我所为何事。”
“你母亲今日外出游肆,被歹人暗中掳走了。”秦邵宗开门见山,随即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秦宴州终年无甚表情的脸,此时如同受到巨力撞击的冰川,皴裂开无数道裂痕。此时质问侍卫看护不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厉声道:“何人所为?!”
“范天石已诛灭,兖州势力群龙无首,跑都来不及,不可能有精力筹谋这些。青州我也试探过,应该并非南宫雄所为。我个人猜测,可能是青莲教。”说这话时,秦邵宗一瞬不瞬地看着一案之隔的青年。
秦宴州眼瞳微微收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最后在大脑皮层里炸开,震得他身形都晃了下。
那一瞬间,很多猜测从他心里掠过,最后又被同一个决定代替。
秦邵宗的语气听不清情绪,“你是她儿子,有权知晓这些,故而才与你说。但此事无需你小子忙活,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已派人去寻,你等着便是,省得她回来看不见你着急。”
“我为人子,现今母亲有难,我如何能坐视不理?”秦宴州直接驳了他的话,而仅留下这句,他转身便快步离开。
秦邵宗面色难看,对胡豹呵道:“拦着他,不许他离府!”
胡豹领命立马追上去。
书房前院霎时热闹了起来,卫兵得令后和胡豹联手围攻秦宴州一人。
外面打得火热,书房里气压很低。
秦邵宗深吸了一口气,像对自己说,也像是对不在这里的黛黎说,“这小子后面可能有人,不能让他回去。”
纳兰治与秦邵宗相识二十余年,在胡豹离开后,纳兰治开口问,“主公觉得宴州后背有人?”
秦邵宗反问他,“难道无功不觉得吗?”
纳兰治罕见沉默了下。
秦邵宗平淡道:“九年前天公不作美,兼之虫患四起,岁大饥,田野里颗粒无收,而那小子是十年前离开母亲的,七年前才到的范府,中间那三年他在何地?我不认为一个手无搏鸡之力,且举目无亲的稚儿能平安活下来。”
当然,远不止如此。
白剑屏私下曾和他说,当初他与那小子交手,感觉对方的武功非常扎实,且身法颇有门道。
范天石收养孤子当狗,虽说会请人教导他们,但必定不会十分上心。大浪淘沙,优胜劣汰,受看重的孤子全是剩下来的那批。
这就注定了孤子往往需经过两年,甚至是更久,才会真正受到最毫无保留的教导,功底基本与异常扎实无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有,她儿子也有。
先前她人在他身旁,那些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并非不行。
如今却不能了。
第69章 武安侯不会娶你为妻
等黛黎再恢复意识, 她眼前入目的是一片素色的帱,其上隐约带着芍药纹,瞧着并非凡物。
初醒时, 黛黎头晕乎乎的,仿佛有根擀面杖在她脑中狠狠搅了几个来回, 记忆零散,东一块西一块。
且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觉得身下的床榻好像在晃。
“夫人,您醒了。”忽的有人说话。
很陌生的声音, 是她半点都不熟悉的雌雄莫辨。
黛黎打了个激灵, 无形的绳索瞬间往外延伸,将她零碎的记忆牵回拼合, 先前的一幕幕完整的浮现在眼前。
首饰店,念夏碧珀, 端茶托的女佣……
黛黎猝地坐起身,却不知是起得太猛, 还是旁的原因, 起来后头晕目眩,又往后倒。不过还未等她倒下去,她被扶住了。
“夫人小心。”
黛黎这时才看清了方才说话之人。
柳叶眉加杏仁眼,面前人一身白衣, 气质恬静温婉, 如同从仕女图里走出的婉约美人。但她的声音却英气无比,带着一份与她模样截然不同的锐利。
“你是何人?为何要掳我来此地?”黛黎推开她扶着自己的手。
此时说不焦心是假的,她一句话未和州州说就不见踪影,儿子肯定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