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人一向注重亲缘,谢将军至今仍未娶妻,回长安时依旧住在相府。因为一年到头大多时候都守在边疆,回长安只是少数日子,所以他没有自立府邸的打算。
“在。”
谢宴歌侧身,淡淡答了一声,随手解开大氅,在云惜进门之时披在她肩上,他毫不避讳地露出了单衣下的平坦胸膛,雪白微鼓的胸肌若隐若现。
圆荷顿时瞪大了双眼:“!?”
谢宴歌此人平时就欠揍,每一有动作,都能把云惜无语到。她现在心情正不好,忍不住瞪他:“这么热的天,你还嫌我不够火大吗?”
“……”谢宴歌沉默一瞬,随后白了她一眼,“呵,不识好人心。”
云惜只骂了他一句,没空再和他继续斗嘴,径直往里面走去。谢宴歌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打量她。
谢将军果然也还没歇息,他刚与人比完武,正在院中休息擦剑,见云惜忽然来访,眉头一挑,讶异:“柔嘉殿下?”
他站起身行礼:“节哀。”
云惜已经数不清多少听到这句话,她已经失去了父皇,她不想再错过纪珣的最后一面。
她开门见山地问:“谢将军,我可否在你这儿找一个人?”
谢将军敛神:“臣竟不知谢府还有其他殿下认识的人,是谁?”
“我的侍卫,纪珣。”云惜道,“我知道谢将军曾想让他归于镇西军麾下……可是,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谢将军面色一顿,随后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是在思索。沉默片刻后,他道:“臣的确记得有这么个人,不过殿下可能弄错了。您的侍卫当初拒绝了臣,如今自然没有后话。”
闻言,云惜彻底愣住了:“……他没有来你这儿?”
……除了投奔镇西军,他又能去哪里?
“臣可以确定,镇西军中没有这号人。臣带回来的十几位精兵部下都在长安郊外落脚,如若公主不信,可随臣一同去看。”
“……”
云惜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剧情似乎脱轨了。
谢将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
可是……
这样一来,她便彻底失去了纪珣的线索。
云惜头一次感觉到,除了对剧情本身的那点了解,她似乎对纪珣一无所知。
他肯待在她身边的时候,任凭什么事也难不倒他,可是只要他愿意,也能一眨眼消失在人海中,她甚至无迹可寻。
她不知道他曾经的家乡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有过短暂的温存,就像一场梦,忽然被惊醒了。
她该去哪里找他,他还会再回来吗?
以前云惜十分确定,可是现在她却拿不准了。
他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此时,云惜忽然想起来,昨天纪珣在棠花树下对她说的话。如今仔细回味,终于解出了其中真正的意思。
原来他不是要去边疆……而是真的想带她私奔。
她拒绝了他,他肯定也以为,她拒绝了他的心意。可是那时她脑子里只有原著剧情的走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的含义。
后知后觉,为时已晚。
终于想通的云惜心中除了懊悔以外,还剩下愠怒和无奈。他怎么为了“报复”她的拒绝,特地选在今天离开?!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她喜欢他。
“……我知道了,多谢谢将军。”
现在,哪怕他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想搭理他一句话。
第54章 东山再起
夏日过后,凉秋已至。庭院内的花树大多都枯萎了,叶子快要凋零得一干二净,整个公主府也死气沉沉。自皇上驾崩后,全长安寒食素衣三月,原本光鲜亮丽的公主府也换上了黑灰色的装潢,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雾笼罩着。
摄政王上位后,以原先谢丞相的手段,很快便将长安局势暂时平定下来。不过这种安稳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帝位空悬一天,暗处的隐患便多增加一分。
先帝遗诏,云惜诞下皇子后便会被册封为监国公主,和摄政王一起辅佐幼帝。但是云惜并没有所谓的政事天赋,在府内养胎的期间,她只能不停地学。
现在云惜倒是不用担心请来的夫子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因为原著剧情已经大部分偏离了轨道,这都得益于她之前的努力。
但也正是她的刻意扭转,让她失去了纪珣的音讯。
这三个月,云惜每天都会想起纪珣,想起他临走那天对她说的话。
事后仔细考虑,她也觉得是她太过含蓄,如果当时能直接告诉他,或许就不会让他一声不吭地走掉。
云惜肯定,纪珣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她怨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一走了之,可是时间一久,还是舍不得继续责怪他。云惜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愿意回来,她可以不计前嫌原谅他。
可是期待一次又一次落空,连锦衣卫也搜寻不到他的消息。云惜时不时忍不住想骂,可是找不到发泄对象,只能埋头看书。
帝丧后一月,摄政王谢勋接管朝政,而后没多久,又以寻先皇后旧物陪葬之名,下了江南,一去就是半月。
又没过多久,边疆战鼓敲响,谢将军领着镇西军精兵部下离开了长安,不到一月之久,便听说边关战事告捷,大败梁军,随后又乘胜追击到了关山北。
云惜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直到谢勋从江南回来,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殿下,天凉了,添件衣裳罢。”
书房内,香炉飘烟,纸墨的气味淡然舒适。
圆荷拿着一件外袍披在云惜肩上,她正坐在案前看书,翻阅前朝的政绩摘要,在屋内烤着火,手指却没有多
暖和。
许久,云惜终于停下来,揉了揉眉心和酸痛的眼睛,随后瞥向铜镜中的自己。
三个月,她又瘦了许多,眼下有掩藏不住的淡青,双眼疲惫无神。
“要吃点小食吗?”圆荷问道,“奴婢吩咐膳房去做。”
云惜蹙眉,抬手:“不必。我没胃口。”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她装怀孕装多了,这个月倒真给她装出些身体毛病来了。
一开始还能坚持每天大早上起来看书,现在得睡到快中午才起,从前喜欢的很多菜式,如今看了也没胃口,甚至闻见了还会犯恶心。
唯一能入口的只有蜜杏,秋后的杏子腌久了发酸,刚好戳中了她的胃口。如今她反倒不爱吃纯甜的蜜杏,得带点酸味才好。
云惜觉得自己真的熬出病了,不吃又馋,吃了蜜杏,又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纪珣。
她记得,他说他的家乡产杏,每年都有吃不完的杏子。
这么久过去,他应该早就到故乡了吧。他没有向公主府传回过任何消息,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她,以他将要弱冠的年纪,在家乡估计都把亲事订好了。
云惜一想起这个就来气,一气就头疼肚子疼,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圆荷看出她最近状态不对劲,于是提议道:“殿下,不如奴婢去找太医看看?”
如今云惜身子特殊,为了掩人耳目,定期便要请太医进府开“养胎方”,而能进她府内的太医,全都是谢丞相吩咐好的,可是信任。
云惜也觉着总是疲倦,于是道:“去吧。”
想起那天父皇的事来得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喝那碗避子汤,之后事情太多,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等她想起来时,已经过了大半月。
圆荷领了命,退下了。
云惜一个人继续留在书房,手却不由自主地抚摸上肚子。
她不知道事后十几天喝避子汤还有没有效果,但……
云惜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害怕还是欣喜,总之让她平静不下来。
她应该……不该吧?
那一晚虽然做了很多次,弄了很多在里面,可是事后不久纪珣也帮她清理出来了。
他手指纤长,应该没有哪出遗漏才对。
云惜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不禁开始想如果她肚子里真有孩子该怎么办。养是养得起,可她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更何况,孩子的爹至今下落不明。
这样一想,云惜更讨厌纪珣的不辞而别了。
怀着几分莫名的忐忑不安,半个时辰后,云惜终于等到了圆荷请来的太医,为她把脉就诊。
按以往,请来的太医多半会乱掐一会儿脉象,告诉她多吃点安胎药,随手开了一张她永远也不会去吃的药方,然后匆匆走人。
如此流程,云惜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遍。
然而今天的太医却皱了皱眉,像是真把出了什么东西,让云惜不禁提起了好奇:“怎么样?”
她该不会真有孩子了吧?
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后该叫什么名字好……
这一瞬间,云惜脑中闪过无数思绪,好像眨眼间便看到了一个长得既像纪珣又像她的孩子围在她身边跑。
“殿下最近睡得太晚,气血不足,需要好好调养身子才是。”那太医说,“再这样下去,脑子便会产生幻觉,对身体损害极大。”
云惜愣了一下,随后红着脸让太医靠过来,那太医遵命,然后便听见她小声说:“我怀孕了吗?”
“殿下,您的确怀是怀了皇嗣。”太医压低声音,“所有人都知道,殿下不必到处强调。”
云惜突然明白了:“……”
她没有怀孕,只是最近太过紧张,总是幻想自己真的怀孕,导致身体也被影响了。
“行了,你下去罢。”云惜恹恹地摆手。
那太医退下,圆荷上前给她按肩,见她闭着眼睛依然疲惫,便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殿下,奴婢之前进宫去请太医时,遇上了几个外邦来的人,似乎是别国的使臣。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戴着面具,气度和谈吐不凡,听说似乎是哪个国的太子呢,专程来大魏拜访摄政王和谢将军。”
云惜没有睁眼:“……太子亲自出使大魏?”
她不记得大魏和周边哪个国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不过如今她马上要当监国公主,对这种政事必须关心一下。
“谢将军已经回来了?”
“嗯。谢将军是前两天刚回来的。”圆荷道,“您月份上来了,不方便到处走动,这件事摄政王还未派人通知过公主府,不过被奴婢碰巧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