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上表妹正经憨然的俏脸,嬴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心脏软软的,他想笑,也确实笑了,“表妹什么都能做成的。”
“我一定能种好的,表兄难道不曾见过宫里的日日春都长的老高了!都是我种的,你不要瞧不起我!”般般不满。
表情也太明显了!
“只是表妹一个人种的吗?”嬴政反问。
这话说的!!
那她底气不足了,“…那这回表兄也同我一起种。”
她瞅他一眼,他不讲话,她便开始央求他。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她像勤劳的小蜜蜂,缠绕在嬴政身侧,殷勤扯扯他这里、揪揪他那里,还给他捶肩膀。
“对你,我何时说过不好?”嬴政本就是故意端着姿态,表妹一如此,他立即牵着她的手一同出去,预备商量怎么种为好。
姬丹漏夜入宫,见到的便是夫妻恩爱的一幕,分外刺眼,叫他心里不是滋味。
从前在邯郸,他是燕国太子,赵人不敢苛待,在众位质子中也以他为先,嬴政是地位最低的那个,谁都可以如骂两句。
如今两人地位交换,嬴政是高高在上的秦王,两人已经回不到从前无话不谈的时候了,他成了落魄需看人眼色的那个。
何况燕国遇到这样的大事,他坐立难安,吃不好睡不下。
“不知秦王打算何时放外臣回燕?”
姬丹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归心似箭。
嬴政笑笑,漫漫然的握着妻子的小手把玩,“燕太子何必心急?我大秦的军队尚未归咸阳,寡人总要待事情尘埃落定再作打算。”
这理由无可指摘,姬丹不能不听,只好咬着牙说:“秦王所言有理,是丹莽撞了。”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般般听出表兄有意不让姬丹离秦,扬起一抹温柔笑脸,亲和道:“太子可曾用膳?留下一起吧。”
姬丹怎么吃得下,他微微一礼:“诺。”
三人一同用了各怀鬼胎的一顿午膳,王后要休憩,姬丹便跟着秦王一同去了承章殿。
论起成蛟叛乱之事,姬丹压根不知晓自己该如何说,他能说自己有怨气吗?
这成蛟早不反晚不反,偏偏挑在这时候反,害得燕国被赵兵钻了空子,连丢二十座城池,在列国跟前丢大了脸面,他如何不气。
偏偏燕王临阵退兵,最终没打成赵国反而被攻。
赵国是如何知晓燕秦联盟的事情,是有细作?亦或者秦国根本就与赵国盟好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姬丹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将猜忌的目光投向秦王。
秦王正在眺望地坑,诸国分布与占据的面积被等比缩小展现在坑底的巨形地图上。
秦王会与赵国盟好么?
姬丹自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甚至秦王首先想灭掉的就是赵国。
但,人会变,今年来到秦国,他已经发觉秦王不是从前的赵政了。
他时常以一种虽然温和却夹杂几分戏谑的目光看着他,仿佛能看破他的一切小心思。
“姬丹啊,寡人研究了一下,发觉此番燕王不论怎么做都是一样的结果,虽说各国细作层出不穷,但你们燕国朝臣恐怕泄了大密。”
秦王漫不经心说着,侧过身来,招手示意他过去看。
姬丹脸色微微僵住,提步走近。
“外臣方才亦是如此猜想。”
“赵国军马一早列阵与燕国边境外静候,这说明起码是半年前他们便有秦燕联盟的消息,却按兵不发,只怕是想等燕兵出发之后,打燕国一个措手不及,届时燕国回防。”
说着,秦王的眼里含着一分不达眼底的笑:“此外,寡人还在函谷关外不远处发觉了赵兵营帐。”
姬丹打惊:“什么?此话当真?”
秦王点头,“成蛟叛乱被镇压,他骑马逃走,赵兵营帐为其打开大门,收留了他。”
“这……”
这消息是在耸人听闻,姬丹坐不住,一时不知该说自己惨还是秦王更惨,被亲兄弟明目张胆的背叛,他还没听说过。
“那如今?”姬丹连连追问。
“还不知结果如何,寡人亦在等候长信侯班师回朝。”
秦王意有所指,“太子不若去封信回燕,让你父王好好查一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是倒打一耙吗?
赵国安插在燕国的细作能知晓燕秦联盟,连成蛟叛乱也知道?
那两国举兵的事情究竟是秦国泄露还是燕国泄露都不一定,秦王说这些是为了让他难堪么?
有时姬丹分不清秦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嬴政还真是随便说的,不过他知道姬丹常年在燕王手下战战兢兢,养成了敏感多思的性子。
他要是真故意说些什么,姬丹晚上指定睡不着了,整晚琢磨。
将姬丹打发走。
次日长信侯嫪毐带着两位将军回到了咸阳。
樊於期逃跑了,没跟着回来,李由脸上带伤,据王翦与蒙武所交代,整场叛乱是在长信侯嫪毐的精确指挥下成功得以镇压,伤亡数被压到了最低。
李由被派遣带兵追杀成蛟,将其顺利剿灭。
秦王将太原郡作为封国赐于长信侯嫪毐。
此诏既出,哗然内外。
般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望着跪在殿下谢恩得封的嫪毐,他脸上挂着溢于言表的兴奋、遮掩不住的春风得意。
而上首,秦王唇角划过若隐若现的笑,眉眼轻慢被掩于温和之下,那眼神,玩味的如同看待宰的羔羊、砧板的鱼尾。
与此同时,华阳太后的亲弟芈宸对夏太后怀恨在心,派人行刺的事情暴露。
夏太后当夜病故,芈宸则被就地正法,华阳太后被扯入芈宸行刺与成蛟叛乱之中,一夜病倒,幽禁深宫静候发落。
外戚三家,顷刻间倒下两家,赵氏一家独大,长信侯虽与王后不睦却地位水涨船高。
相邦吕不韦再度被牵扯入秦王身世异闻之中,被迫沉寂下来。
如此一来,朝野内外政事竟决于长信侯一人。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李斯被封为长史,随侍秦王左右。
昭阳宫。
年轻的少年勇士坐在桌前,对满桌子的佳肴惊叹,快乐扒饭:“还是姐姐这里的饭好吃!”他说的囫囵,口齿不清。
白皙面容秀丽貌美,扮作女子亦毫无违和感,偏生他说话腔调粗壮、沙哑如罗锅。
般般白他一眼,“你别说话了。”
变声器的男生声音都这样么?表兄小时也不曾这样啊,表兄的声音貌似是一觉醒来忽然就变了,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尴尬时期。
嬴政轻轻拍拍小舅子的肩膀,“羹儿,此番你的功劳最大,日后寡人必会重重册封于你。”
般般煞有其事的在旁边使劲点头,“委屈我弟弟了,表兄,人明明是他解决的,嫪毐算什么。”
“姐,不赏我也没什么,我还小,太早出风头只会被许多人防备,我要做姐夫暗地里的刀锋!”羹儿神采飞扬,刚要摸腰腹,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进宫来不许携带任何武器。
“……”嬴政只当没看到他的动作,带笑抚慰的握住妻子的手。
“就是嫪毐近日嚣张得很,我听说他家中奴仆近千,一改从前的低调,整日出去花天酒地,上回还在都城撞见喝的醉醺醺的,虽说没有家室不必担心妻子生气,可他也不是个真男人啊。”
羹儿挠挠脑袋发牢骚,“小人得志便是如此,他飘得忘乎所以了。”
嬴政唇边的笑意微微收起,静默了片刻,重新带笑,“他得意不了几时了。”
去拿酒时,般般迅速靠近表兄,“表兄这是要捧杀嫪毐。”
嬴政捏捏她的手,视线落在菜碟上,并不在意,“他还不配。”
收拾他是顺道的,他亲自捧起一个看起来很强大的外戚,让吕不韦觉得局势还在他的掌控内,其实这赵氏外戚如空中楼阁,他随时可以覆灭。
嫪毐不过他与吕不韦斗法的炮灰罢了。
估计吕不韦已经反应过来樊於期逃跑的有点古怪,只怕是秦王策反的人。
是,让樊於期告诉成蛟他非赢姓血脉的命令是秦王亲自下的,若非如此这话传不回咸阳,那日朝议也是他刻意装作愤怒,为的是吕不韦为了避嫌伏低做小退让。
封国会被他投掷出来,最终的得主秦王也在最开始就设定好了。
一旦嫪毐与吕不韦平起平坐,谁又肯听谁的命令?
嫪毐要杀,吕不韦也不能再出现在朝堂之上,他不会亲自出手。
“表妹,若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所骗,什么好的都想给他,结果发现这男人尽是作戏,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这个女人会怎么做?”
嬴政缓声问。
“当然是亲手杀了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咒他永世不得超生。”般般理所当然的回答。
第60章 秘密 “连同她的灵魂一同据为己有。”……
用了晚膳,羹儿听说秦王与王后正在种植新作物,好奇心被吊起,跟着凑过去瞧。
“出芽了,出芽了!”
时隔几日,埋在湿润且富有肥料的土壤中的土豆终于探出了稚嫩的芽。
般般喜不自胜,捧着手蹲在瓷凿前。
“如此,王后可放下心了。”嬴政唉声怪道,“否则夜半起身,也要披着衣裳出来瞧一瞧。”她自己出来还不行,还要拉他一同,时常担心土豆死了。
般般给了他一个不善的眼神,让他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