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稍犹豫,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后。
“看什么,说啊!”嬴政骤然暴怒,装毛笔的笔筒登时被砸到他的脑门上,鲜血如注。
秦兵收整容色,心里对王后的地位有了新的认知,“赵军打开门户迎长安君进门,听说赵王要将绕地赐给他做封地。”
般般脸颊骤然通红,这是气的。
“可不知为何,当夜长安君便暴毙在赵国营帐,听说是脖子被匕首连刺三刀,赵兵没有抓到凶手。”
嬴政的脸色霎时间和缓下来,甚至弥漫起几分讥诮的不屑。
赵军怎么会对长安君叛变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还在成蛟逃跑的第一时间开门迎他。
匕首连刺三刀?
般般迟疑看向表兄的脸色,难道成蛟是被羹儿杀的,他特意选拥有赵人长相的羹儿是为了今日?
第59章 落定 “如果一个男人骗一个女人。”……
秦兵回禀完战报离去,般般抬手摸摸表兄的后颈安慰他,料想摸到了一层薄薄的汗,下一刻,整个人被她扯向了他的怀抱。
她微惊,旋即乖乖的依偎进去,手指轻轻自他的鬓发落处落下,抚慰他紧绷的心神,“表兄,我们成功了?”她小声问。
“成功,当然会成功。”嬴□□首埋在表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来自她身体的馨香抚平他的所有情绪。
两人静静地抱了会儿。
般般从表兄身上明显感受到了一股畏惧,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情绪,大抵是表兄第一次正面参与到权斗,并且亲自杀掉了自己的兄弟、让事情按照自己预期的发展,他似乎是预设过好几种方案,这几日也没怎么睡好。
她担心羹儿,偶尔夜里醒来,都能瞧见表兄披衣坐在廊下。
但此刻随着成蛟身死,事情尘埃落定,明显他的一颗心放回了肚里,整个人也愈发亢奋了起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他抱着她的小臂在隐隐的颤动,“我心甚愉。”
般般在他的眼瞳深处望见了自己的倒影,伴随而来的还有无从抑制的雄浑野望。
她轻托他的脸庞,在他唇角处落下一吻,亲昵的以脸颊蹭他的。
滑稽的是,秦国公子反叛的事情传到了燕国大军的耳目中,他们顿时陷入了彷徨之中,燕王喜胆小如鼠,本就两头徘徊,经此一遭竟直接临阵退兵。
秦兵原本正在休整,推测经过此事赵国会拉起高度的防备心,正在思虑要不要继续打,没想到燕国跑了,那打不打就更没有意义了。
此刻赵国。
赵王赵偃骂了句娘,当即甩出竹简,“打!给寡人狠狠地打!驻扎在燕国边境的军马直接出击!不打的那群燕人哭爹喊娘寡人便不姓赵!”
郭开前些日子不断游说他,他也担心秦燕合盟,一早罗列军马在燕国边境,等候的正是燕国倾城而出,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届时燕国回防不及,定会被迫撕毁与秦的盟约。
然而,事情变动的太快了。
“敢联合秦国来犯我赵,吃了雄心豹子胆!”赵偃脸色漆黑,恨得牙痒痒,恶狠狠的咆哮:“还有,成蛟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死在营帐了!有这么大的机会能用来挟持秦王,你们都抓不住,寡人月月给你们发俸禄,是养你们吃干饭的吗!!”
底下人战战兢兢,郭开为了平息赵王的怒火,斟酌着开口,“回禀王上,臣已下令探查了当日所有的赵兵,并未见过秦国面孔,臣断定是秦王阴险狡诈,买通了我赵兵,让他行刺成蛟。”
赵佑慢慢叹了口气,郭开真的不是在说他自己吗?
赵偃:“?”
他大步流星从上面下来,一脚踹在郭开的屁股上,气笑了,“你是说我赵兵贪财,轻易就被秦人收买了???”
他真想拿斧头劈开这小子的头,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郭开谄媚的连拍自己的嘴巴,“小人说错话,小人并非是这个意思,小人是说秦人狡诈,我赵人向来坦荡率直,哪里见过这样的诡计?”
赵偃冷笑的盯着郭开这张圆滚滚的胖脸,烦闷的没继续计较,他怀恨在心的另有他事,“派兵攻燕,现在,马上!”
若非成蛟骤然反叛,这秦燕两面夹击赵国,即便无法立即灭赵,亦能让他元气大伤。
这如何不让他愤恨、暴怒?
郭开立马高举手落下作揖,率领赵臣一同臣服,“诺!”
于是不过短短半月,赵国的铁骑踏破燕国边境,以强势的姿态掠夺燕国的资源。
燕王回防不及,加之赵国本就兵强马壮,他一连丢失将近二十座城池。
这日,风和日丽。
般般正在插花,新烤的瓷瓶白若玉石,十分美观,用来插花甚好。
从云接过她手中的剪刀,捂嘴偷笑,“王后,燕太子有些日子不曾进宫了,今晨燕国割让二十座城池的事情传回咸阳后,他怒的在宅院里发了好大的一通火,砸了许多东西。”
般般皱皱鼻子,不大乐意,“难不成我的东西是大风刮来的,不要钱吗?砸了谁赔?”
她每日辛辛苦苦想办法赚钱贴补六疾馆,她容易么,虽说这钱不是她出,可表兄的钱就是她的钱,她心疼的紧。
“让人补上空缺的,无故损毁的照价赔偿。”
两人说着,秦国南部的一处六疾馆所驻守的宫奴递牌子进宫求见,由宫人带领着到了般般的跟前。
“奴婢椿拜见王后,王后万福。”
椿是一个皮肤黝黑、身量矮小的女子,她从前是捣米农作的女奴,在般般改良石磨盘之前,有钱人吃的捣碎的米粒都是这类农奴们手工捣碎的,她吃的差营养少,又加上日日暴晒,才会这般。
这不是椿头一次拜见王后,但她是一样的紧张,稍稍抬头就能瞧见上首如神女一般的王后,她生的肌肤雪白,貌若天仙,脸上总带着甜津津的笑,温柔可亲,叫人不敢伸手触碰,唯恐弄脏了她。
事实上她们这些女奴被选中成为宫奴那日,就到咸阳宫里住过一段,王后派遣了专业女官教导她们如何监督六疾馆,还说馆子附近都有驻扎的军营,让她们遇到事情跑过去寻求帮助,千万不要害怕。
她们甚至手持的还有王后让人刻就的令牌,象征了王后的身份,他人轻易不敢欺辱。
去六疾馆当值的这些日子,她时常做梦惊醒,生怕这是一场美梦,梦醒了还是要时时刻刻的做工在权贵手里苟活。
没有,统统没有,她在六疾馆里睡得好好的。
“我记得你,小椿。”
王后的声音可真动听,椿是第二秒钟才理解她说的话,受宠若惊,“您记得奴婢?”
“你的名字很好听。”
椿无措,迟钝片刻,忙跪下磕头感恩。
王后身旁的侍女扶她起来,叫她不必动不动就跪。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的名字好听。
跪下磕头谢恩是椿刻在骨子里的动作,她跪惯了的。
“我还记得你的力气很大,力气大是很有福气的优点,想挣钱、有个好前途,身体是资本啊。”王后笑眯眯的,“快些说说吧,忽的要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椿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只晓得自己眼眶发酸发胀,原来夸赞女子可以不是容貌秀丽、身段可人,而是力气大,身体好。
她从随行的包里掏出来两颗圆滚滚的、棕黄色东西,“这是一对母子送来的,想用它换三日祛寒的药,我见那对母子实在可怜,提前支了月钱给了她药。”
“这个果子不知晓叫什么,那对母子说是她已亡故的丈夫临海捕捞时认识的异国经商友人赠与的。”
看清椿手里的是什么东西,般般瞳孔一缩,甚至有一秒钟感到不真切和恍惚。
这不是……土豆吗?!
椿:“那对母子说,听那异国友人说这果子口感软绵而香甜,十分美味,可他们吃了都觉得难吃,不脆不甜,就像在吃土,因着的确不是列国的作物,想着王后或许会感兴趣,我便带给您瞧瞧。”
激动的结果,般般捏了捏这东西,凑近鼻尖闻闻,土豆熟悉的味道令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屏住呼吸她随手用桌上的剪刀削开一层皮,嫩黄色的土豆肉顿时显现在人前。
“……!!!”
快二十年没见过、闻过土豆了谁懂?
未来的日子能多一种食物了,而且听说土豆好存活,怎么都能长,不比粟米好吃么?
没有说粟米不好吃的意思,实在是吃腻了.jpg
王后反应如此大,诸人都吓了一跳。
不等她们表露,王后抱着土豆,眉眼欣喜,一摆手豪气万丈道:“赏!赏小椿三倍月例,她所在的六疾馆医师与学徒们也统统赏一月的月例!”
果然跟香椿沾边的人或者物就是好呀!
香椿是很好吃的东西,前世般般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厨房李阿姨做的香椿炒鸡蛋。
这东西,有用……?
椿呆愣原地。
还是王后的侍女撞了撞她,她才反应过来,立即狂磕头,替那对母子谢恩,替六疾馆的众人谢恩,更替自己谢恩,“谢王后娘娘赏赐!谢王后娘娘赏赐!”
出宫的路上,椿捧着自己的三月月例,喜极而泣,满脸憧憬。
因着王后推行的医馆政策,这些六疾馆有将近一半的学徒都是女子,监工的宫奴更都是女奴,许多人因王后过上了好日子。
秦国爵位不论家室,只论军功,男人出头不难,可这世道对女子向来不仁。
如今,好像慢慢的变了。
嬴政午膳回来,正巧撞见王后召见了农工,见到他,立即捧着两颗黄褐色的东西递过来,“表兄,你快看。”
“这是何物?”嬴政接过,仔细检查了一圈。
“是土豆。”般般炫耀,“我的六疾馆呈上来的,可以种,能长好多颗。”
“这是……”捏捏,结实发硬,不是果子,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土腥混合着粉香,他迟疑,“在土壤下结果的?”
“对,我和农工探讨许久了,正打算种一种,可以蒸来、烤来、煮来、炒来吃,还能做成饼,亦或者当主食。”说了一圈般般才发现土豆貌似怎么吃都能吃。
农工听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王后出身商贾世家,这东西又是捕捞商队认识的异国商队所赠,吃过也不奇怪。
“生长周期如何?习性如何?”嬴政这话问的是旁边的农工。
农工恭敬解释,“回王上的话,这要种过试过才能总结出。”
般般给了农工一颗土豆,交代他这是埋在土里种的,土豆会发芽,那应该可以直接切开种,虽然知晓农工是专业的,她还是担心他种坏,留了一颗打算自己种。
“……”嬴政听了这话,难得哑口无言。
都不知道表妹的自信到底打哪儿来的。
一本正经的担心专业的人会种坏,难道不是专业的人担心王后会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