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银心一沉,微不可察的看向太子,顺势屈膝行礼:“诺。”
太子无甚反应,也没看牵银。
牵银的心沉入了谷底,她微微咬唇,旋即友好示笑,“从云姐姐随我来吧。”
从云含着笑点头,路过踏雪轩门前,细致的瞧了一遍,最后不咸不淡的盯着这牵银打量。
牵银如何察觉不出从云的审视,她心有不甘,面上故作乖巧,“姐姐难怪是贴身服侍小娘的,通身气度也与宫人不同,瞧起来竟跟富家小姐一般,令奴婢心生敬仰了。”
见她换了卑称,从云笑笑,“你说的不错,家中自来宠爱小娘,又并无别出,我与小娘感情亲厚,在家中的待遇自然也是极好的,否则小娘随着太子殿下回秦当日,我便会被发卖了出去,而不是在家中荣养。”她这话中有话,自然是在暗中警告牵银。
别以为她在姬小娘身侧跟了些日子,就能压她一头!
这人呐,有两位,但姬小娘的大侍女之位,却只有一个。
从云收拾妥当出来,竟见太子殿下还未走,他垂首俯腰,而般般踮起脚尖在他额心落下一个浅浅的亲吻。
太子明显愣住,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额头。
从云露出笑脸,站在一侧瞧着,并不走近。
般般亲罢回落原地,背着手在身后羞涩道,“虽然不晓得表兄说的亲额头与亲脸颊有何不同,但我知道表兄喜欢人家,那我也亲你额头。”
她顿疑片刻,似有些不知怎么论述,“我是不会离开表兄的,倘若有一日表兄说不在喜爱我,我会非常伤心,我也害怕与表兄分离,非常非常非常。”
“我与表兄的心是一样的。”她不擅长说这些深沉的话,没讲几句边局促的换了个话题:
“等你回来,我们一同用晚膳,我让从云做我们在邯郸吃的食物。”
她摆着手,与他道别。
嬴政有着浅浅的惊愕,慢慢的,他回过了神,眼底的复杂一闪而逝,他露出一抹浅笑。
“好。”
离开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太子不曾传肩舆,秦驹也不敢不叫,只好令人在身后不远处跟着。
他心里打腹稿,寻思着该说些什么。
却见前头太子手上缠绕的白纱被揭开,一条一条坠落在地上,他一边捡一边跟上,“殿下?这是……”
纱布上染透血迹,却并非太子的血迹,他的伤势的确不轻,可咸阳宫里何种速效药没有呢?
即便太子惯用手并非左手,侍医也不敢马虎,用了最好的药、最好的手段替他包扎。
当时上了药没多久,伤口就不再流血,创口已被侍医精心的处理过,不只是如何做的,瞧起来像没有伤口一般,不过他的手掌略红肿,留有两条瓷片划伤的红痕。
他缠绕了那般多的纱布,特意染上鲜血不过是为博取姬小娘的心疼,殿下分明成功了,怎地不太高兴的样子。
还将这些纱布尽数拆开丢掉了呢?
总不会是后悔欺骗姬小娘了吧。
第23章 表兄辛苦了(二合一) “他总是心疼她……
太子离去,踏雪轩上下松快欢乐起来,尤姬小娘自家中带进来一位奴婢,说明她日后就在宫里住下了,不会再因此事与太子争吵。
这两日踏雪轩上下紧绷着的心弦彻底放松。
没有人愿意回永巷。
般般回到自己熟悉的居所,让从云将日日春的花种取出来好生醒一醒,待她睡醒要亲自种它。
从云哄着般般入睡,将她离开邯郸之后赵国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
“当日送太子殿下归秦的赵臣郭开,竟做了公子偃的伴读。”对上般般惊诧的视线,从云颇为纳闷,“不过,太子殿下能平安返秦这事,公子偃不太满意,发了好大的火呢,但不知他又做了什么,没两日公子偃就与他重归旧好了。”
般般若有所思,“表兄说那个郭开是个听赵偃话却又贪慕钱财的小人,果然他有两把刷子,起码是个油嘴滑舌的主儿。”
从云点点头,转眼又想起一事,“与你们一同玩耍的太子丹也已回了燕国。”
这话一下子引起了般般的好奇心,“太子丹是要回去继承王位么?”说到太子丹三字,她倏然回忆起自己当时第一次听闻太子丹而感到的耳熟,略略怔愣,她不自知的摇头,“…他不会做燕王的。”
从云还没说呢,自家小娘已经自问自答了,“小娘怎的晓得?”
般般道,“我阿母说过,燕王正是因为防备忌惮太子丹,才将他送到赵国做质子,又怎会让他做燕王。”
这的确是朱氏说的,但般般的确信却不是因此,而是从后世她知晓的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明了的。
大名鼎鼎的荆轲刺秦王故事,她还记忆犹新,每个文言文字都历历在目,但除了知名或者耳熟能详的故事之外,其他的事情她便不太知晓了。
又闲说了些旁的,般般睡下。
这一觉一直到正午时刻才醒来。
简单梳洗过,牵银从外头打帘进来,先行一礼,随后道,“小娘,王后娘娘传您一同用午膳。”
“正巧不知道该吃什么呢。”戳到般般心窝了,她赶紧换了身衣裳,带着从云和牵银赶往甘泉宫拜见。
从云初进宫,虽说趁着早晨般般睡觉的功夫粗略将大部分的宫殿摸了一遍,但到底没有牵银熟练,她只能细心记着这些路。
路上,牵银精心的嘱咐,“小娘,奴婢听闻大王与王后发生了争吵,大王拂袖而去,王后许是心情不好。”
从云面露异色,王后宫中的事情她都知道?
“吵架了?”般般微惊,“你可知晓是因为何事?”
牵银不好说的太清楚,而且她也并非全然明白,“仿佛是为着发兵的事情。”
那她的潜台词就明了了。
王后此番传召是为了纾解烦闷解乏。
从云笑笑,哄了般般道,“小娘,王后心情不好,您待会儿可要多哄哄她,没准王后娘娘高兴了赏您首饰。”
牵银在旁边听着:???
这么哄人能有用?说的也太直白了吧?人总要有逆反想法的罢?
下一秒般般点头,朝从云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那是自然的。”
牵银:“……”说到底,是我太委婉了。
可恶,少一个功劳。她不甘心,隐晦的剜了一眼从云。
从云只当没看见,小样,谁了解小娘多,这还用说么?搁老娘跟前装老成懂事?
她最了解小娘,小娘其实并不笨,只是不大爱动脑子思考事物,她天真,对世间的恶知之甚少,能想到的最大的坏事就是罚人不吃饭、罚人打扫屋子,因此她思维单纯,与她交流,那一定要说字面的话,多一层意思她不会去深度思考的,但你要她去细想,她也能想明白。
不过当下,她根本也无需动脑子罢了。
不多时,甘泉宫到了眼前。
太子半夜不睡出宫接小赵姬回宫的事瞒不住这些猴精猴精的人儿,因此见了她,大家都很敬重,跪下行礼的行礼,迎接的迎接。
一路畅通无阻。
王后大赵姬斜倚在榻上,目空窗外,听到通传回神,小赵姬已然到了跟前。
这一大一小两位赵姬出自一家,在咸阳宫里只怕是亲之又亲了。
般般娴熟的行礼,笑脸灿灿地,“给王后娘娘请安。”
姬长月没好气的斜睨她,“我竟不知,你也有如此守礼的时候了。”
般般不等她叫起,笑嘻嘻的靠在她的身边,“我回家了一趟,现下王后跟前的我是新的我。”
“王后娘娘如此貌美,实乃倾城之姿,叫人难以挪目!”
姬长月乐出声,捏了她的鼻子,“你就跟你表兄学吧,拿腔拿调的。”
“那姑妹不许笑。”般般撒着娇,伸手按住姬长月翘起的唇角。
姬长月说她讨打,恰有宫人进来禀报膳食已布好,两人一同出去用膳,姬长月感慨,“若我再生个公主,有你一半可爱,大王定然十分宠爱。”
般般睁大眼睛连忙去瞧人小腹,“姑妹怀小孩子了么?”
“看什么呢,”姬长月宽袖摆了一下,没好气的摸着肚子,“没有呢,若是有了我何苦如此说。”
她忧愁的不是这个,而是秦王子楚的宠爱几乎都在她身上,可这么多日子过去,她的肚皮仍没有动静,传了侍医,都说她身子康健,并无大碍,那有问题的不就是……
子楚的子嗣的确稀少,只怕并非他不好女色,他身子目下来看没什么大问题,但后宫长久无人受孕也是个怪处,莫非是他早些年在赵国食不果腹、常年遭遇赵人针对,留下了什么病根。
最小的公主栎阳六岁,如此说来,宫里有六年没有新生儿的啼哭声降临了。
想来想去也无法,幸好她已有一子嬴政,否则岂不是成了当日的华阳夫人。
大小赵姬随性说着些话,外头有人来禀报,“王后,芈良人与公主栎阳来了。”
刚想就到了。
也是真的晦气。
姬长月嘴角略抽,正想生气,立在她身旁的婢女一手虚握掩唇部轻咳了一声。
姬长月的怒气忍了下来,面无表情道,“叫她们进来吧,这时候来见我,许是当真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呢。”
般般自觉不该留下见后宫里的人,姬长月按下她的肩膀,叫她只管用膳便是,旁的不许多管,“你就坐这儿吃你的,这一桌子都是你素日里爱吃的,别管那些人。”
姬长月霸道,但对自己人很大方的。
般般乖乖继续用膳,姬长月也坐了下来,并无挪个地方接见妃妾的打算,端的是傲慢与轻视。
芈良人牵着女儿栎阳一同进来,率先瞧见了王后身侧的女童,稍愣,迅速垂下眸子行礼问安,栎阳一惯懂事,见到嫡母敬重的很。
只是,她身为秦妃向王后行礼,那女童竟然不偏不倚的受了,一点没有起身避开的意思。
芈良人脸色微僵,来不及遮掩,便瞧见了王后盯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姬长月看向栎阳,“二公主可用膳了?过来陪般般一同用一些罢,我与你阿母有要事要谈。”
这不是询问,而是直接的安排。
一国公主竟然要陪一介富商之女用膳,说出去都能笑掉别人的大牙。
栎阳哪里有说不的权利,垂首称诺。
芈良人轻轻拍栎阳的肩膀,示意她赶快过去,旋即随着王后宽大的红色裙摆到了前厅。
等人走完,栎阳稍稍松了口气,转头便瞧见姬小娘咬着筷子盯着她看,见她看过来,马上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脸。
“公主,这个好吃,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