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败兴的是项燕在兵败自杀前,说了句晦气的。”
“哦?有何晦气的。”嬴政扬起眉毛,要他直言。
王翦无不隐瞒,“他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简直无稽之谈。”
三户?
般般迟疑。
嬴政倒也不生气,瞥了一眼表妹,见她果然没听懂三户是什么,闲适道,“三户乃是楚国的昭、屈、景三大氏族。项燕竟这般有底气说下这等誓言。”
“若非楚国由这三大氏族长年把持朝政,导致内部腐烂,内耗严重,积弊深重,楚国也不至于一路衰败至此。”
“屈,是屈原的屈吗?”般般凑近遮手小声问嬴政。
嬴政冲她露出诧异的目光,“你还认得屈原?”
般般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看不起谁呢?
待臣子们离去,她当即横眉冷对的,“你轻视我!”
“我没有。”
“你就有。”
“如何轻视你?”
“你方才那个眼神,就是在说‘就你?’。”
“我确实很诧异。”嬴政笑出了声,一连说了好几句好了好了,要伸手抱人,“是我的不是,这不是因着你不爱习史实么?”
“那人家不爱学也很合理呀,表兄不仅要我学赵国的、秦国的,还要我学其他诸国,好乱!哪有统一成一整块好理清呢,学的我晕头转向的,”
这句说进了嬴政的心坎,他匆匆道歉,“的确不曾轻视你,是惊讶,所以表妹如何知晓屈原?”
般般诚实道,“我们那边每年都会过一个节,此节为纪念屈原,还要划龙舟吃粽子。”
“…全国性的节日?”
“嗯嗯!”
“……”嬴政隐约感知到了秦国在征伐列国方面给后世留下的印象了,“屈原是楚国抗秦名臣,曾联齐抗秦,身居楚国高位,若非他的改革触动了楚国贵族的利益,遭人诽谤,也不会被楚怀王疏远流放。”
“纪念他……”难怪表妹说昭襄王是大反派,恐怕秦国也是吧??
“这是因为白起将军攻破楚国的郢都后,屈原为了表明自己的爱国之情,投江自尽了。”
“至于为何要吃粽子,划龙舟,我便不得而知。”般般摇了摇头。
“我知道…”嬴政表情有些古怪。
“相传屈原投江自尽,楚国的庶民万分悲苦,纷纷划船想要打捞他,你说的龙舟也是船的一种,想必是相近的含义,既是节日,形式都是衍生的。”
“啊?”般般生出一个滑稽的想法,“那包粽子总不会是要扔到江里,防止鱼虾啃食屈原的尸体吧?”
“我怎会知。”嬴政捏捏她的脸,“粽子是何物,米团吗?你只记得吃了?”
“是啊是啊,正是米团。”般般扯着他的手,“那我们也吃粽子吧,拿粽叶包成三角的形状。”
不等说完,她兴冲冲的改变主意,“咱们去楚地游玩,好吗!”
“那只怕要等上一段日子了,要将楚地整理妥当才行,否则不安全。”嬴政捏捏她的手指,“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般般听了这话很是开怀,坐进他的怀里真挚的崇拜,“我最爱表兄了。”
第127章 楚地之行 “收集爱她的宝藏。”……
嬴政忙碌收整楚地之事,派遣秦军进驻楚国,将楚国王室迁至咸阳监禁、操控国政的三户贵族管控起来,收缴兵器,接管当地的官僚体系。
般般则准备到时候去楚地玩什么,她做了许多的攻略,翻出有关楚国的书简挨个浏览。
嬴肇趴在她的腿上眼巴巴的,“阿母,我能去吗?”
般般想了想道,“妹妹还太小,她是去不了,我与你阿父一同去楚地是有正事,”游玩怎么能不算正事,她扯谎不打草稿,脸色都没变一下,“你也去,妹妹要一个人在宫里了。”
嬴肇叹了口气,自觉懂事道,“那算了,我来照顾妹妹。”
带孩子一同游玩,起码要将其养到六七岁才行,否则路途遥远,一路颠簸摇晃,光是坐马车他们便受不了。
说起马车,嬴政前几日跟她发牢骚,说想要改革车轨,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列国制造马车的标准不一样,尤其是车辙宽窄不一,这导致了一个很让人难受的问题:本国的马车在别国路上行驶困难。
这时候的路都是土路,既为土路,泥土就会被碾压出泥坑,也就是车辙。
车轮长期在固定的路面上碾压而过,容易压出固定的车辙,若用别国的马车走这条路,车辙不同,轻则马车颠簸难行,重则车毁人亡。
车毁人亡虽然夸张,却真实发生过。
毕竟马车的制造工艺再怎么精致,常年颠簸,也会松动,若是在高速飞奔的时候崩塌,摔死人不是耸人听闻。
上一次去蜀地游玩,般般就被颠的好几次想吐。
“车轮是个问题,若是将路统一修一修,也能解决。”
嬴政道:“车轨统一,路自然也是,表妹与我想到了一处。”
自然,修路以及统一车轨的根本性目的并非是坐马车舒服,它能最大限度的带动一国经济与商业的发展,商贩的货车可以载着货物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不担心颠坏大半。
国与国之间的往来变得密切,亦能促进大一统。
除此之外,政令也能更快下达四方,若有暴动,亦能切实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般般出神,嘴里冒出一个词,“想要富,先修路。”
“是个好口号。”嬴政沉吟片刻,他提笔记下。
般般探头瞅他桌案上的贡纸,托着腮,卷翘的眼睫艳羡的眨动,“表兄的字比旁人的都要好看。”就像是后世印刷出来的小篆,规整庄严。
犹记得她刚来秦国那年,从一个认些字、会读书的小姑娘变成了个大文盲,秦字与赵字长的不一样!发音也不太一样!
她的天都塌了,又要重头学。
就没听他提起过这方面的苦恼,仿佛他天生对秦国的一切无师自通。
他顺着她的目光,低下神态偏头看她,将毛笔递出。
她写啊?
好吧。
接过毛笔,她挨着嬴政的字迹,也写下‘想要富,先修路’这六字。
嬴政看着看着便笑了,长臂揽过她,握住她的手背,“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妹的字迹仍旧带着晋系之风。”
他带动她再写一遍。
“有吗?”般般不确定,扎着脑袋左右检查。
“这里为何要连笔,要省墨汁?原来王后的节俭之风都落实到了写字上。”
“……”
“你也太会说话了吧。”她夸张着语调,拿肩头撞他,阴阳谁呢,“连笔能写得更快呀。”
要她说,她这不是晋系之风,而是前世经常写连笔留下的习惯。
晋系文字的确比秦国的文字要自由灵活一些,但在结构上也更为严谨,就像是汉字,纵然连笔,仍对仗工整。
“我也会不连笔的。”她挣脱他的掌控,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两个字。
——嬴政。
他学着她的语气,“我也会连笔的。”重新覆上她的手背,写下三字。
——姬承音。
仿佛两人都有被对方改变的一部分。
被他这语气和做法弄得面颊微红,般般扫过毛笔,“该沾墨了。”
她多看了好几眼‘姬承音’三字,只觉自己的名字被他写出来,特别的好看。
一时心不在焉,毛笔沾染墨汁的动作失了分寸,墨汁溅出砚台,在泛黄的贡纸晕染出一只圆形的墨团。
她重新托起腮,安心的依偎在他臂弯中,将墨团用毛笔延展成蜿蜒的长条,点上鳞片,勾出五爪。
耳畔传来他的失笑,手背被握住,在他的带动下寥寥几笔描绘出龙首。
“笑什么,”般般故意道,“这是表兄。”
“一条丑丑的小黑龙。”
哪有自己说自己画的丑,这是一心为了嘲笑他,把自己也带进了沟里。
他挥动墨汁,在黑龙的身侧几笔勾勒出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儿,长尾摇曳,扬天长鸣。
“这是…凤凰?”她问,“为何不是兔子。”他最爱说她是白兔。
“因为,”嬴政微顿语气,漫不经心的音调透着几分细碎的轻快,“龙凤是一对。”
般般的心也跟着轻快,“我喜欢!”
嬴政喜欢黑色,因黑色主水,列国基本都是主火,火最终会被水熄灭,象征水为胜利者,他自然推崇黑色。
而这条小黑龙,游动的身躯略丑,只因是表妹所画,在他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可爱与笨拙。
表妹则在他的怀中念念有词,说什么要做凤凰,母仪天下,她有野心,那份野心并不浑浊,相反透着些纯粹。
“这张纸要收起来。”般般迫不及待的挪开瑞兽状的镇纸,将贡纸举起来看,“好生保存。”
窗外折射的日光穿透贡纸,在二人的脸庞上投出模糊的光影。
“好。”嬴政虽无奈,但听从。
表妹最爱收集他爱她的所有证据、当作宝藏珍藏,而他喜爱藏在心里,不展于人前。
或许这就是男子与女子的差异。
很快,她捧着贡纸跑了回来,一脸的惊讶,“那个匣子装满了!”
那是一只相当大的匣子,嬴政也见过,“竟满了?”他亦惊讶。
午后闲来无事,干脆一同整理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