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岂能听得了这种话?
倒是韩非狠狠地反对,闹得三天两头去找嬴政,有时候急了,连着结巴好几句,吵的脸红脖子粗。
般般扯着儿子道,“你可别反驳任何一个,你阿父的决策有道理,你先生的话也不错。只是治国修身,便要法儒并兼,缺一不可。”
嬴肇高高撅起嘴巴,“阿母,我聪明的很,每每此时,我都装傻!”
她赶紧搂住儿子好好亲了一口,“你就这么机灵?不愧是阿母的好儿子。”
“我当然是阿母的好儿子,阿父也说我特别像阿母,这样说来,阿母应当也很会装傻吧。”
“……”
“阿母怎么不说话了?”
“生性不爱说话。”
“我让阿母没面子了。”
“???”般般立时佯装挠他痒痒,“你小小年纪,鬼机灵怎地这样多?故意的是吧!”
他痒的咯咯直笑,翻来翻去滚进她的怀里。
大殿之上,年宴开始,般般与嬴政联袂而来,底下乌压压一片,她特意寻了一下,嬴肇身为秦王唯一的子嗣,更兼具太子之尊,是一个人坐的。
不过,想来他已经习惯,也并不知晓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滋味,跟随大流起身行礼,坐下后也不东张西望,乖乖的抬着脑袋看高台上的阿父与阿母。
年年的年宴都是如此,嬴政说了些场面话,随后便开宴。
般般与表兄并桌而坐,挨得近也能说说悄悄话。
“表兄方才是在商谈什么大事?肇儿说你不许他跟着呢。”
“没什么,攻赵之事罢了。”肇儿待不住,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要喝的,哪个字不认得也要大声的问,“此事宜快不宜迟,待翻过了年,我带表妹与母后重游邯郸。”
“赵迁愚蠢,郭开进了谗言蛊惑他李牧与司马尚有谋反之嫌,他当真犹豫不决,想要换掉李牧,如此看来,武安君是他存心想讥讽我才封给他的罢了。”
这样的君王,能成就什么大事?
嬴政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几分鄙夷与嘲讽。
“唉。”般般迟疑,“这当真与长平之战中的老将廉颇同命运了,只是可惜了李牧这个将才,遇不到明君,有再多的才华也无处施展。”
嬴政顿住,若有所思,“你很看好李牧?”
“他会愿意来大秦吗?”
“难说,”嬴政自始至终都没有怀抱这样的想法,“像这样的将才通常拥有难以评说的忠心,就如同你所言的廉颇。”
“昔年被赵孝成王临阵替换,致使战败,赵偃即位后听信了郭开的排挤之言,解除了廉颇的军职,廉颇愤怒出走,投奔了魏国,可他身在魏国,心却始终都向着赵国。”
“我秦军多次攻打赵国,赵偃又想起了廉颇,想要重新启用他,廉颇竟当真想要回去,”嬴政想起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便感慨一阵郭开真是个妙人,“郭开再进谗言,并贿赂了前去接廉颇的赵使,于是赵使在赵偃跟前说了许多不利于廉颇的话,赵偃听罢便放弃了。”
“后来楚王见廉颇郁郁不得志,派人接他到楚国,廉颇被任命为楚国的将军,直言我想指挥的是赵国的士兵,楚王自然不敢放心的用他,他的这一辈子,就在这样等待赵王的岁月中忧愤病逝了。”
“廉颇辗转三个国家,他的骨子里流着赵国的血,便是如何善待和拉拢也是无济于事的。”
嬴政提出疑问,“李牧与廉颇是一样的人,这样的人,有天大的才华无法收为己用,又能怎么办呢?”
“这不是愚忠吗?”般般不曾行军打仗过,无法切身的体会那样的感情,“君主昏聩,何以侍奉?”
不过她最八卦的不是这些,压低声音她悄摸摸问,“表兄,郭开贿赂的赵使是怎样说廉颇的坏话的?”
嬴政没有立即说话,反倒是抬手遮掩了一下鼻子。
般般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说道,“廉颇在接待使者时一顿吃了一斗米、十斤肉,披上战甲表示自己身强体壮,可以继续带兵打仗。”
……?
真有人可以一口气吃十斤肉吗?
十斗米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啊!
般般瞠目结舌。
“那赵使回禀了赵偃,说他虽然饭量很不错,但是陪着赵使闲谈时……顷之三遗矢矣。”
嬴政说到一半诡异的顿住,替换了更加委婉的说辞。
这意思是,短时间拉了三次屎。
“……”
“……”
“……”
夫妻俩挨着食桌都没说话。
“还吃得下去吗?”
“不能了。”
“都怪表兄。”
“你要听的。”
过了会儿,般般实在忍不住了。
“不是,这郭开怎么这么缺德呢???”
嬴政:“郭开乃寡人之爱将。”
“……”郭开承认了吗?
第104章 烧火棍 “褥单湿透的一块。”
郭开不承认,般般心里也承认了,毕竟这厮跟领着秦国的俸禄没区别,嬴政时不时便叫人给他送钱,让他替自己办事。
……当然,说的好听了,这其实是贿赂,他也不知道出资人居然是秦王。
仔细思索,有股荒诞的搞笑。
年宴结束,般般还不能立即离开,往往这时候接见的臣妇还要多呢。
眼见阿父与阿母各有各的忙碌,嬴肇撇嘴自己出去寻蒙焕玩耍。
天空零星飘起了雪花,蒙焕说:“殿下,臣听闻永宁公主与李大人的儿子也入宫了,不若咱们去瞧瞧?”
嬴肇手里团着雪球,不甚乐意,“不会走路的孩儿有何好看的?”
——“嘿,只有你好看是吧?”
一道声音突兀的从一旁传来。
两人扭头望去,只见一少年斜倚在扶柱旁,瞥头的姿态颇为吊儿郎当,他环着手臂,调笑的打量着两个小豆丁。
“姬大人。”蒙焕认认真真的拱手行礼。
“孤与孤的伴读都不是。”嬴肇重音纠正,他用视线丈量自己跟蒙焕的身高差。
蒙焕五岁,是比他要高,不过没关系,他戴上头冠也很高。
“装什么太子架子呢。”羹儿一把跳下来,狠狠蹂躏了一把这小太子的脑袋,“字认全乎了吗?”
“舅舅不得无礼。”话都没说完,便被捏住了肥嘟嘟的脸颊,气得他瞪大了眼睛,挥舞着手臂挣扎,“放肆,放肆。”
只是这话再怎么大声,口齿不清之下,也失了气势。
下一刻,羹儿整个将小太子提起来架在自己脖子上,“舅舅带你去玩,只是你得闭上嘴巴,否则我姐知晓要扒了我俩的皮。”
嬴肇一听这个,立马来了劲,兴奋的抓住羹儿的肩衣当转舵,“快走!快走!”
“走喽——!”
“啊!哈哈哈!”
蒙焕吓得赶紧左右叫上与宫奴与内监们小跑着跟上,“殿下,大人,等等我啊。”别跑那么快。
慌得他连自称都忘记了。
般般招待过臣妇们,长长地松了口气,嘟囔说累死了。
从云搀扶着她到内室,“不若王后先行沐浴梳洗?奴婢传了夜补,都是您惯爱用的。”
“大王那边呢?”
“奴婢差人去探了,承章殿的烛火还亮着呢,不见有臣子出来,许是还要一会儿。”
服侍般般摘去沉重的头冠,她又道,“太子殿下随着羹儿公子到上丘别院游玩了。”
“……”般般很是无语,“大晚上的,莫非去跑马?羹儿一贯是个混不吝的,两脚不沾地脑子就转不动了。”
“快些派人去寻肇儿,我不放心他们两个。”嬴肇是王室的独苗苗,自降生以来,般般与嬴政夫妻俩总是格外的呵护,生怕他受伤害。
“诺。”从云偷笑,在宫里太子能有什么事呢。
半个多时辰后,一大一小两个浑身脏兮兮的回来了,细问才知两人去掏鹰窝去了,鸟蛋没掏到,差点被啄个满头包,正巧赶上母马产崽,一同蹲在旁边看了好半天。
羹儿的脑袋差点被般般给扇肿,不住的躲闪,“姐,我错了,别别别打。”躲着躲着,他低着脑袋忍不住笑了。
般般扇的胳膊酸,瞪他老半天,“你笑什么笑?”
“没、没什么。”他要是说从这个角度看老姐这个矮子发怒,好像在看一只跳脚的漂亮白毛小狗……绝对会挨打。
她可是一国王后,这种想法转瞬即逝,也太不尊重姐姐了。
“鹰是何种物种,它的巢穴可是要建在最高的那棵树顶,你带着肇儿爬上去掏它的蛋,若是被啄出个好歹——”
“哎呀,姐,掏鸟蛋之前我都观察过那只老鹰的活动轨迹,它寻常这时候不会来孵蛋,今日是个意外,且我将肇儿捆在我的背上,他不会有事的。”
“你还狡辩?”
“对不起。”
羹儿老老实实的认错。
待嬴肇被搓洗干净出来,瞧见的便是跪在殿外的舅舅,他百无聊赖的靠在门框边抠着手指。
“跪在这儿做什么?”
听声音,嬴肇眼前一亮‘蹬蹬蹬’跑了出去,“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