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女,他们长安都使这样的厕所?啧,还没我那方便。”
季胥也跟着笑起来。
那厕所之西,是原先有的浴间,如今也搭上顶了,刮风下雨都能在这洗漱,比先前好的多。
再说那灶屋,加高了墙,原先的坛子口窗,被安做木窗,一进里头,明亮开阔,季胥心欢意足。
日头当空时,
“上梁喽——”
孩童们唱起来,热热闹闹跟着,汉子们抬着梁,梁中央系一只装有稻、黍、稷、粱、麦、菰的红布橐。
这红布是上午季胥在乡市花二十钱扯了小一尺,这处做了上梁布橐,取了好意头,日后拿来裁作鞋面,或是做抱腹,都是有用处的,并不会浪费了。
里头装的六谷,稻谷是自家有的,粱、菰是她找本固里种了的人家,用稻谷换来的,那黍、稷、麦,淮南之地耕种不来,乃在粮肆各买了一升来的。
只见墙上地下的人配合着,将那大梁吊了上去,安在槽口里,吕媪喜念道:
“粮食丰收,上梁大吉——”
后头梁檩渐渐都上妥,便开始拣瓦,下头站了人,拣在筐里,绳索拉上房顶,渐次的铺开来。
她家这房不算大,一个时辰便铺完了。
“安门喽——”
只见四个汉子抬着陈大做好的门扉,向着堂屋大门处去,好些孩童跟着吆喝,热热闹闹的。
那门柱脚下,季胥按着吕媪所说的好意头,左右各放了五枚钱,
吕媪喜道:“脚踏金银,富贵盈门——”
乡里那讲究的富户,会在门下埋银饼,他们则放些铜钱,也取这寓意。
“左门开右门开,左进人丁右进财——”
依着楚越流传至今的古老习俗,门上挂了羊头,是清早在屠夫那买来的,
另悬一把桃枝,用苇索绑着,这是在牛脾山摘的,并不费钱。
随着季胥左右推开两扇楩木门扉,一旁的吕媪好嗓门的道。
“好!好!”
这是最后一步了,众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拍手称好。
尤其凤、珠二妹,小小的身板站在人堆前头,时而和旁的小孩推搡一下,笑的只见糯米牙了。
只见两日前的破草屋子,拔地起来一座瓦房,那土墙结结实实,不再有缝隙,里外还抹了细泥,很是平整,窗子亦不是坛子口了,是糊了麻布的格窗,
一堂两内的格局,外加一间灶屋,虽称不上阔气,到底能为她们遮风挡雨了,季胥心头也百感慰藉。
菜馔先时备好了,案上点了香,季胥依吕媪说的,先请了土神,口中念道:
“缮治宅舍,凿地掘土,功成作毕,解谢土神。”
三姊妹顿首拜了拜,这样的解土仪式为着是祭谢土神,避免祸殃。
这番过后便请众人入座,也都大荤大肉,季胥还在梁酒人处沽了两坛子秫酒回来,众人吃酒用菜,热闹极了。
过路的嗅着酒香,再一看那菜,都感叹这东家可真豪气,一时悔了肠子,当初合该应了来相帮的。
这头酒馔欢饮,说说笑笑,隔壁的金氏将要咬碎一口银牙,她朝那头啐了口,守着院子,不许季虎孩出门露出讨吃相。
季虎孩嗅着那香,魂儿都向肉去了,可又怕挨揍,只得在院里顽瓦狗,瞧着金氏进灶屋,就踮了脚向外。
“去哪?”金氏喝道。
季虎孩两股一战,又蹲着顽瓦狗,嘟囔道:“不去哪呀。”
两日被东家这样尽心招待,众人干劲大,原还以为人手不足,要拖了时间的,没承想下半晌便竣工了,这会子吃完晡食,天都还没黑。
那两个十来岁的干瘦小郎互相商量道:
“你我力小,做活不如旁的大人,我听说,这新屋要有多多的柴,意味着灶火兴旺,不如我们趁天还早,去山里拣些柴禾来,作个好意头?也不辜负了胥女这两日的好饭食。”
他们家穷,本是为了吃顿好的才报名来相帮的,这会子另一个也点头,
“好,咱们多拣些来!”
背石挑土他们不如那成丁的汉子,但拣柴禾还是手快的,一连去了两趟,背回四大捆柴禾来,默默的堆在季胥家屋檐下,瞧着就喜庆。
两人相视一笑,拍拍手走了。
这会子,季胥她们在陈家,送了那些借的碗筷之类的,再将自家那些家当往回搬。
板床自然在摆东屋,那些皮蛋、粮食一类的杂物,便放在了西屋。
只见西屋房梁上缀着麻绳下来,拴着木勾,方便日后挂东西。
东西两间内室,门口都挂着麻布,打帘便能入内,堂屋则是能内闩外锁的门扉。
跛足的陈大送来两条食案,说道:“这是你家那两扇旧门,我给改了改,做出两张食案,你瞧着可好?”
季胥喜道:“好,太好了,家里正缺这食案,陈叔的木工活做的真好。”
家里先前吃饭还是围着陶灶的,没有食案,平素也不好施展,尤其厨前配菜,都没地方搁。
如今这两张矮脚食案,又宽又长,这么一叠,就成两层置物的案台,若要吃饭便搬下一张来,别提多便宜,也省了她再找木匠置办。
陈大憨厚道:“胡乱琢磨罢了。”
各处收拾停妥了,烧了水来洗漱,今日搬东西忙累,三人便洗的热水澡。
那带顶的浴间都把两个妹妹稀罕坏了,水烧烫了,洗的舒舒服服,她们如今,头虱子皆已根除了,且都渐被季胥训练的爱洁,脸和屁股每日都洗,一日不洗都睡不着。
如今季凤喜滋滋的用新巾子浇水,一面道:“有瓦顶的浴间!真好!”
两个妹妹躺着挨在一块说话,兴奋的睡不着,
“这屋子可真大哪。”
“对呀,都空旷了许多。”
“那窗糊了麻布,风可算吹不进来了,一点都不凉。”
“是哪,小珠总算可以不像小猫似的往阿姊身上贴了。”季凤哈上口气,来挠她痒,两人笑闹作一团。
忽地,季凤悄了声道:“嘘,阿姊睡着了。”
只见那外侧的季胥,洗过的黑发拖陈于臂,白肤浴在月光下,阖着眼皮,气息均匀。
妹妹们遂都捂着嘴,静静的躺下了,屋子明明不透风,后来仍旧依偎着一处。
“什么?”
鸡鸣时分,灶屋的窗子透着暗黄的光亮,烧火的季凤一声惊呼。
原是她才刚问季胥,家里如今还剩多少银钱,得知分文不剩,忙的去东屋,数她那的钱。
她这钱原先藏在老鼠洞的,如今家中焕然一新,哪还有老鼠洞,她便藏在了床板底下的缝隙里。
如今季珠还在熟睡着,她窸窸窣窣,将钱袋扣出来,带到灶屋去,数了数,说道:
“好在我这还有二十钱。”
因着昨日买菜沽酒、买羊头,季胥这的钱便花光了,她好心态道:
“今日卖蒸饼还能再挣,得钱了,尽早买把铁锁回来,再给我们仨制身冬衣。”
说到冬衣,这天已是凉津津的,她和季凤都将两身衣裳穿着了。
再过两日就立冬了,这温度若是骤降,她们这身单衣就该冷的打抖了,得尽快做身塞绵的冬衣来。
季凤连连应好,家里有了瓦房,阿姊还预备要买铁锁、制冬衣。
眼下钱虽花净了,但日子满是盼头,就像这灶膛里的火一样,越烧越旺。
第40章
昨日那悬门的羊头,因遭贼一事,季胥怕人惦记,睡前便取了下来,挂进西屋了,如今天气凉爽,不至于走味,这会子正好烹了来。
这羊买来便是褪了毛的,连羊角也锯去了,十钱一斤,照西汉的度量衡,有八斤重。
解开绳索,发现还有些细小的毛,便烧了火来烫干净,用磨利的柴刀剁开,羊脑、口条先取出来。
将那腥鼻子刮洗了,至釜内煮到七八分熟的时候,不忘将口条
捞出来,把裹着的一圈老皮去净。
如此加了姜、椒、葱,接着在釜里慢火清炖。
这陶釜做汤菜还是便宜的,只是炒菜就有些不够火候,日后有钱了,再慢慢的置办铁家当。
“咱家还没吃过羊肉呢,瞧着可真好,阿姊,这得熬多久?”
季凤馋的不行,长这么大头一回闻着自家的羊膻味,从前只见冯家吃过,或是乡里祭祀远远的见过香案上的。
“得熬个把时辰。”季胥道。
这汤头越熬越白,中途又切了根芦菔进去。
这芦菔还是王典计给的,两日也没吃了,现下还有好些。
炖了一个时辰,将那先时取了的羊脑下进去了,这可是精华,不能过早放进去煮老了。
那羊头已是软烂脱骨,闻着一股子乳香。
把季凤馋坏了,咽了口水道:“熬的好像羊乳似的!阿姊,是不是能吃了?”
“还差一步。”季胥笑道。
只见她也不怕烫,捞了那羊头来,皮儿胶肉儿烂的,在一片热气中,将那骨头轻易剔去,肉则片成片,码在碗里。
切上葱花,淋上盐酢,研些椒粉,捞了三五块芦菔,浇上一勺乳白的羊汤,这碗羊肉芦菔便成了。
勾的季凤早咽了半车口水,早早的将食案搬好了,搁在灶旁。
天气变凉了,她们姊妹三人,朝食便在灶屋吃这羊肉芦菔汤,就着灶膛的余热,吃的身上暖和。
“阿姊,这羊肉汤香极了,我还要喝一碗。”季凤好胃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