辎车只有两侧和后面是有车棚遮挡的,前面是敞着的,没有车帘,正好能有前面的视野,同车的姑子们,接连的都发出惊叹:
“神仙咧!这通天台简直比山还高,难怪叫通天台了。”
“修这个的人,也太有功夫了。”
季胥也吃了一惊,看住了一会儿,五十丈,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多米,有三十层楼高了。
听一些年老的官奴说,当年得有数万人来修筑这座通天台,倾注了多少的人力物力,看着的确十分的巍然壮丽,像是通达天庭的卷轴。
专管这里的甘泉居室令已经恭候车舆多时了,东西二宫,并些文武官员,各自都划分了居室入住。
季胥这里,也和同车的姑子分到了一间居室,她们跟了小吏,一路走,一路看,这里外圈有石关、封峦、枝鹊、露寒、棠梨、师得等各宫,看着真是瑰玮无比。
听这里当差的小吏说,更深处还有有洪崖、旁皇、储胥、弩阹这几座宫殿。
不过她们的落脚处就在外头的封峦宫的一处小院里,没有机会逛的更多。
歇了一晚后,次日起,就开始为祭祀准备祭品了,这祭品除了玉、帛,肉类上要有太牢规格的牛羊猪三种;粮食则要有黍米、稷米、稻子、粱米、麦子、菰米,这六谷。
这些粮食,要有未加工的,也要有加工好的,随行来的膳食局,便要负责加工这些应有的祭品。
花膳人领厨,指挥他们饼饵室做了四十九样祭品,这还不算其他三室,还有太官那里做的。
季胥去送祭品的时候,只见那间房中摆满了祭祀的膳食,菰米饭、粱饭、麦饭、五色饭、五色糕、角黍、筒粽、龙舌、水引饼、英粉饼……
祭祀过后,汤官四室都得了赏赐,季胥作为里面的小食官,也算是丰富了自己的资历,对将来升迁有益。
后来大将军又宴飨群臣,膳食局只有三令三丞去了,季胥她们这些小食官做完事,可算清闲点了。
果蔬室的刁庖人攒了一些好赌的官庖在廊下掷羊拐骨,孔庖人也在那,一些小丫头则围着烤火说话。
季胥记着田氏交待的事,出门去了,和通天台看守的小吏说了,没有进去,只在通天台附近用帕子包了些泥土。
想了想,还是另取帕子多包了点,带给家里那些要这个的姑子们。
才回去,就见小葫芦来说:
“不好了,不好了!旁皇宫那里来人说,要你做一样独一无二,那些文武百官都没有吃过的饼饵来。”
这事还得从宴飨群臣说起,有一道貊炙全猪,是把整只的乳猪穿上铁钎,放在火上烧烤,直到表皮金黄,才取下来抬到筵席上。
这菜不属于季胥她们汤官处负责,是太官那边的庖人做的。
这貊炙全猪奉上去的时候,黎旦借此讽刺了当今光禄勋的出身,说他的那份也不必奴婢来片肉,给他一把匕首即可自便了,暗暗的讽刺他从前是个杀猪匠,擅长使刀剔肉,和他一派的关内官员自然听懂了这调侃,司隶校尉则接道:
“还是得替尤大人将肉片好呈上,吴地偏远,恐怕尤大人不懂这关中的貊炙吃法。”
这又是说尤鲁是关外来的,不比他们世代盘踞在关内的,懂的吃,尤鲁铁色铁青,早在黎旦暗讽他兄长是杀猪匠的时候,就按着刀柄要发作,被庄盖邑抬手制止了。
忍了一会儿,听了司隶校尉的话,依旧忿不过道:
“也不必远寻,这甘泉宫,就有我们吴地人能做出百官都不曾吃过的饼饵!”
司隶校尉捻须笑道:
“这不可能,吴地饭稻,关中喜食麦饼,什么饼我们也尝尽了。”
尤鲁看了眼他兄长,见他没有制止自己,便和这司隶校尉做赌了,若是做出来了,百官都不曾吃过,则这司隶校尉要受自己一鞭,反之则自己受他一鞭。
“好!就这甘泉宫的吴地人。”司隶校尉道,他绝不可能输。
于是尤鲁便派属官来寻季胥了,请她做从前在乡里卖过的蒸饼来,
“我们大人说了,他吃过许多的饼,都不如女娘做的蒸饼好。”
“蒸饼?这怎么行,你们大人若要这个,不就必输无疑了?”
小葫芦不解道,就是连她这个卑微的官奴,也吃过不少的蒸饼,何况那些常吃河鼋鲍鱼的高官了,这是最不足为奇的东西。
那些掷羊拐骨的庖人们都围过来了,这可是个露脸的机会,若能做出什么新奇的饼饵,岂不一举成名了?因此七嘴八舌的,孔庖人道:
“我会做索饼,还是交给我来做罢。”
“索饼不足为奇,还是交给我,我会做金钱饼。”
“交给我!”
“交给我!”
“你们这些都不稀奇,何况,”
尤鲁的属官道,
“这个饼,需得要吴地人来做。”
“吴地人?我们这里只有季庖人是吴地的,你行吗?真做啥人人都吃过的蒸饼,岂不丢了我们汤官处的人。”
那些庖人看向季胥。
第194章
周平也在那看了一阵子,可惜自己说不出个有名堂的饼饵来争,于是跑到了花膳人那里说了这事:
“姨母可有什么主意?她比姨母官低一级,可不能叫她盖过姨母的风头。”
她虽和季胥共住一屋,但也知道亲疏远近,自然是有血缘的姨母更为重要了。
“就连我,也不敢说能做出百官都不曾尝过的饼饵,何况她一个年轻的官庖,究竟是露脸还是丢脸,这都不好说,由她去做罢了。”
花膳人依旧是作壁上观的模样,不过留了个心眼,说,
“你到她那里去帮把手,就说是我的吩咐,看看她那蒸饼,到底是如何做的,有何稀奇。”
“是。”
周平高兴的去了,若真是稀奇物,那她借着帮忙,也能学了法子来;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蒸饼,那丢脸的也是季庖人。
这里,季胥答应了,将蒸饼做出来,于是跟了这个小属官去旁皇宫了,那是群臣私下宴饮的地方。
而群臣们食案上的菜馔,是甘泉宫这里的厨房做的,并不归膳食局管,膳食局专管帝室、祭祀的饮食,若是帝室有赏赐的菜馔给臣子,才需要膳食局的太官、汤官两处做出来。
季胥这趟被叫去旁皇宫为群臣做饼,汤官令就在席上,是知道且应允的,因此也无需再请示花膳人了。
才跟了这小属官去了,只听后头叠声叫她:
“季庖人,季庖人!”
周平提裙招手,边叫边追到跟前来,说:
“你一人恐忙不过来,我去给你打下手。”
那个带路的属官道:
“旁皇宫设有厨房,那里有离宫的厨婢可使唤。”
“那怎么成,那些终究是外人,我和季庖人都是饼饵室的,是相处熟了的,做事更加的契合。”
周平道,她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因此也想抓住,贵者乘车,贱者徒行,她不想再出门徒步,累死累活的走二百里路到甘泉宫了,她也想乘辎车,成为官庖是她免去奴籍的唯一办法。
“这也是我姨母的吩咐。”
周平道,她姨母花膳人可是季胥的顶头上
司,果听季胥道:
“也好,你便同去帮帮我。”
太阳落山了,到了旁皇宫内里的厨房,季胥只是看了看这里的面粉、各样炊具可齐全,却不曾动手,而是要回去了,周平道:
“怎么不做呢?”
那小属官道:
“现在筵席也散了,明日中午还有一小宴,那时我们大人能得了女娘做的蒸饼,赢得赌约,正是合适。”
她们二人又返回了封峦宫,路上,周平问道:
“骑郎将尤鲁怎么会吃过你做的蒸饼,还遣人来找你做?”
“我们是同乡,从前我在乡里卖蒸饼挣钱,他是我们乡里的游徼,也许吃过我的蒸饼。”
“那么你也和当今的光禄勋是同乡了?听说他和尤鲁是结拜的异姓兄弟,尤鲁早年就是追随他出来西京的。”
“我与他不是同乡,是同县人,他在我们那里做过看守公田的田啬夫,因此也略有交集。”
听到这里,周平越发觉得,也许这蒸饼真的有些稀奇处,因此说了:
“明早咱们做了早膳,一块去旁皇宫做那蒸饼,我会帮你的。”
次早,忙过自己的事之后,周平便撺掇着要去旁皇宫了。
“等等。”
却见季胥从房中取出只陶罐来,抱在手里。
“这是什么?”周平问道。
“饼酵,有了这个方能做我要做的蒸饼。”
一听这个,周平不禁有了恼意,“说好我帮你的,你倒背着我把这什么饼酵给做了。”
季胥也将实话说了:
“这是我的窍门,若是人人皆知了,那我的手艺也不足为奇了,所以现在还不是告诉旁人的时候。”
她也知道,这是个机会,哪能当着外人的面,把饼酵给做了,也许日后自己升迁了,不再依靠饼酵法崭露头角的时候,便能将这法子公布了。
所以这饼酵是她昨日夜里做的,和她同住一室的姑子睡的死,也不知道她半夜出去了。
这饼酵需要和面,在一定的室温下,利用空气中的酵母菌,来使得它自然发酵,这样就成了后世说的老面引子。
她在厨房和了面,盛在陶盆里,以布覆盖,放在她们屋里了。
冬月冰天雪地的,若是直接搁在厨房,温度太低,直接就冻成面坨了,酵母菌在二十到三十度左右更加适合生长繁殖,所以她搁到了睡觉的房中,这里烧了炕,比较暖和,也不能离炕灶太近,使得酵母菌烫死了。
放在适宜的距离,算着时辰揭开来,里头面团膨胀了,表面坑洼不平,撕开后还有蜂窝状的气孔,闻着发酸,这就是成了。
听她说的直接,周平倒不好再问这饼酵是怎么来的了,闷闷不乐的跟着去了旁皇宫的厨房。
只见季胥取了面粉来溲面,中途还加了她带的饼酵。
只是那什么饼酵的酸味闻着就不对,她甚至还用绢布盖住,放在有热度的灶台上两刻钟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