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再问,伙计说没有了,这时节本也不兴饮雄黄酒的,酒肆这些都还是五月初五没卖了的陈酒。
田氏越发觉得买对了,到底她女儿有先见,回去时,见了一家布肆挤满了人,远远都能听到那伙计在叫卖:
“缣布,上好的缣布,王侯小姐穿的缣布,便宜卖了!”
那些买客,出来都怀抱一匹缣布,田氏看了他们手里的,果真是好布,颜色也鲜亮,她那二凤还不爱的什么似的,可惜没钱了,不然真该买一匹回去。
“夫人,咱们该回去了。”
金豆道,她记着季胥的话,不要跟人家扎堆的,买了东西就回,见田氏看住了,怕她进去那布肆凑热闹,因叫道。
田氏也就抬脚走了,季止看见那布肆的热闹,跑去粱饭摊上和金氏说:
“阿母,那里的缣布便宜卖,咱家也买一匹罢,自夏天来还没做一身新衣裳呢。”
“死丫头,家里还欠着无盐氏的借贷钱,哪里有那个闲钱。”
就是听人家说买雄黄酒辟疫,她也舍不得,季虎孩在替人家打肉羹,听见说:
“二姊,我长大挣钱了给你买。”
“等你还等到啥时候?”
季止到底体谅家里情况,没说买缣布的事了。
田氏、金豆两个抬酒进了家门,季胥见了道:
“才说买的四斗,怎么抬这么一大坛子回来?”
田氏擦了汗道:“这里有二十四斗,听说马坡街闹瘟疫,我忙叫再添了二十斗。”
第181章
季胥见田氏买的了这么多雄黄酒,就知道她动了那十两卖赃物的钱,说她不该。
“女儿,我的好女儿,阿母知道错了,日后不会再犯,这十两还能交给官府,叫阿母坐牢去呀,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这时候用在刀刃上,
外头传的可凶了,那杨六的脸都烂的不成样子了,要我说他也是现世报,可惜旺儿,怎么就跟了那样的阿翁,唉……”
说着叫五福六谷两个壮力来将酒抬到西屋去,季胥自然不会狠心到将钱交官,抓了田氏坐牢吃役去,只想叫田氏记住利害,千万别再犯险偷拿了。
如今见她都买了雄黄酒,也知道,她一颗心都是为了家里,却也实话说了:
“阿母买错了,这雄黄酒有一定的毒性,不敢吃多了,阿母买这么多回来,不知放到哪一年去。”
田氏傻眼了,“我的钱,我的钱哪!”
一时又叫别往西屋抬了,该抬去退还给酒肆,季胥叫住了:
“才说外头传的凶,这会儿还出去,放到西屋去,近日关好大门,除了早晚弃灰,都别出门去。”
到底将这酒抬到西屋了,季胥和丫头们烧了白术,将屋子各处熏了熏,也给每人做了辟疫的香袋,里头放的是白术。
她最担心的就是田氏改不了出门跟人家聚众嚼舌头的习惯,可这两日,田氏为雄黄酒的事头疼。
看到西屋那大坛子酒,就好像白花花的钱流走了,果真和女儿说的一样,这些日子,每人才不过吃了小杯的雄黄酒,凤、珠两个还小,甚至不吃,而是以酒抹额,这大坛子,真得吃到猴年马月去了。
因此人也懒了,歪在炕上为那十两银子说是心口疼,
“女儿哪,你想想法子,把这酒退了去罢。”
这日,田豆出门弃灰回来,悄悄和田氏嘀咕:
“我听外头的人说,如今的雄黄酒,人人哄抢,涨到一两银子一斗了。”
“田豆,田豆,你真是聪明又机灵的丫头。”
田氏浑身的毛病都好了,看那坛酒,就和宝贝似的,这就是十两变成了二十两呀,她对季胥说:
“好女儿,亏的你不许我出门退了去,如今那酒翻了一番,定是你一早料到,想叫阿母好好挣上一笔钱呢。”
说着又到西屋去看她那值钱的雄黄酒了,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季胥拿她没办法。
这两日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小吏走街串巷敲锣通知了:
“凡买缣布者,上报官府,销毁处理。”
田氏听见锣响,将门开了条缝,探头掩鼻的出去看了,只见前门这条街,还像从前一样,走驴过路的,凑对嚼舌的。
耽迷斗鸡的吴斗,依旧抱着一只大公鸡,要到西市去跟人家斗鸡。
“吴斗,都这时候了,咋还往外头去斗鸡?”
吴斗说了:“我有一身的正气,疫气不敢入体,瘟疫是杨六那样的孬人才能染上的。”
桑树巷的姑子们,有的还捧着朝食在吃,有的则吃过了,出来跟人家磕闲牙,将那敲锣的小吏拉住问了一番。
才知道,近日那些布肆里卖的岭南缣布不干净,是带病的,杨六贩进来,难怪是头一个染上瘟疫的。
除了杨六父子,安陵邑、茂陵邑、阳陵邑、长陵邑、平陵邑,这五个陵邑,又接接连连的出了十来例瘟疫。
“都是买了那缣布的?”
田氏远远的问道。
“是,故而才叫买布的报给官府。”
那小吏答道,敲锣走远了。
那些姑子才发觉田氏在门口探个头,笑话道:
“你怎么了?做贼似的?还不站近些也好说话呀。”
田氏道:“我女儿说了,疫气通过口鼻之气相传,不好跟人家走的近,要染上瘟疫可了不得了,你们还不散开些。”
肖姑笑的更甚了,说:
“马坡街的杨六才是发了瘟病的,咱们又没病,哪里还要避着说话呢?”
说着撸起胳膊看了,
“你瞧,可是没犯一点疵疹?”
说起疵疹,她们又在那里说,杨六的疵疹烂成啥样了,唬人的很,田氏也竖着耳朵听住了,一时不舍得抬脚进去了,不过她也照季胥这两日教她的说了:
“听说那杨六也不是一时就犯病的,也好过一阵子,到处的吃酒,可见这瘟疫一时不显,日后发作也不一定,咱们还是小心些。”
另个姑子道:
“田姑,你家不是买了那一大坛子雄黄酒,吃了还怕瘟病哪?”
“就是呀,你田姑素日多爽快一个人,现在怎么扭捏起来了,还不取了那巾子,过来好说话。”
“这倒也是。”
田氏想了想,觉得有理,她身强体健,又吃雄黄酒,又熏白术,想必瘟疫不能入身,不过她也多了个心眼,问道,
“你们可吃了雄黄酒了?”
有的说吃了,有的说没有,刘老姑说:
“我虽未吃雄黄酒,但鼻子这下面抹了胡麻油。”
如今各处都买不着雄黄酒了,兴起了一种偏方,用胡麻油涂在人中上,以香气辟除疫气。
据说是灞桥马道姑说的法子,如今五陵一些百姓,出门都在人中抹点胡麻油,有条件的才吃口雄黄酒,回家烧了白术熏一熏。
“是灞桥马道姑告诉的法子,你还信不过?”
一听是马道姑,田氏自是深信不疑的,说:
“我家里供奉的瘟神,还是前年搬家时,马道姑请进家里来的。”
“我家也供着呢。”
“才起来就拜了瘟神。”
自打五陵闹瘟疫以来,家家户户就将五瘟神供上了。
这五瘟神,分别是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季,中瘟史文业,他们掌管着四季瘟疫,家畜平安。
田氏最信这些,自然也不例外,家里堂室几尊木雕的神像,还是前年搬家时,她请马道姑请来家里的,有井神、谷神、瘟神。
近来中瘟神的神像,代替了谷神,摆在了中间的位置,田氏拜的更殷勤了。
“既然供着瘟神,那你还藏在门后边做什么?”
“就是哪,我家吃的炸芋饼,你吃不吃?”
肖姑碗里才炸的芋饼,旁人用手捏了一块去吃,她也把碗向田氏伸了伸,圆鼓鼓,金灿灿的。
这肖姑做的芋饼最好吃了,田氏从前没少贪她一口两口,这会子隔着远远的,都好像闻到香味了,就要抬脚出去,只听里头叫她:
“阿母,阿母?”
忙的缩进去了,只见季胥找她,见她从外头来,问道:
“阿母在那里和人家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聊些辟疫的事,她们都是健全的好人,我才聊了一会子。”
季胥就知道她这爱磕牙的阿母闲不住,又将那些话说给她听了,说重了,唬的她说不敢出去了才罢。
“田氏虔拜瘟神保佑,瘟疫远离我家,远离我家,来日一定为瘟神塑金身。”
又怕其他二位神仙生气,也说给他们塑金身。
又将厨房一小瓿的胡麻油找了出来,这还是之前用来做菜吃的,收到了自己住的东厢房,每天哪个豆出门去弃灰,便也叫哪个抹点在人中。
“你们别不信,这可是马道姑的法子,她请的神最灵,咱家是不是没有谁犯了瘟疫?这都是瘟神保佑。”
蚕豆最信了,连睡觉也舍不得洗去胡麻油的香味。
“脏丫头,你也不怕招了老鼠咬你。”
听银豆吓唬她,才去洗了,出门才找田氏涂。
这日,阳城老爷家的画儿从外头回来,说了缣布的事,申氏怕的将前些天才买的缣布一把火烧了。
她家自打阳城老爷替人家主事建楼以来,日子富裕了许多,缣布也买的起了,这布还是她买来给女儿做衣裳的。
这会儿烧成了灰,又在家里到处熏了白术,她女儿丝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