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劝了一番,季胥仍想去,她说:
“就当是从头再来了。”
知女莫若母,田氏便嘱咐道:
“挑着早上不热的时辰出去,太阳大了可得回来啊,这样的三伏天只怕你受不住。”
季胥应了,次日,便和金、银豆,三人分别提了篮子,沿渭水卖卤食了。
许多人认出是一金女娘,也吃过她家有名的卤食,
“交门市如今有好几家卖卤食的,都不是你这个味。”
“还是你的正宗呀!”
这里才卖的正好,只听说:
“市吏来了!”
便叫四周先散了,季胥也提了不显眼的篮子,就和过路似的。
那市吏却越过卖皂荚、鸡蛋的,专向她来,一把抢过她的篮子,将卤食一股脑倒在地下,用脚踩了个稀巴烂。
“不许你卖,她的东西吃了坏肚,都不许买她的!否则将你们抓起来!”
“我的东西究竟吃坏了谁?你说,你说清楚!”
季胥不放手的抢了,被一把推倒在地,那些好好的东西都被糟蹋了,因她争时挠破了那市吏的手,他还想报复。
“算了,算了。”
被另一个拦了,在他耳边悄悄嘀咕了什么,两人才放过她。
只见渭桥头上热热闹闹的,人家的就能卖,一个卖竹剑的货郎哄了小孩说:
“小郎,买只竹剑,像汉军那样斩杀匈奴。”
小孩甩了竹剑问他阿母:
“我像不像羽林中郎将!”
这话正说完,只见街上打马而过一队羽林郎,行色匆匆的叫路,
“让开!让开!”
才买了竹剑的孩子指着“羽林”的旗帜,满是雀跃,
“是羽林郎!阿母,以后我也要做羽林郎!”
季胥被推在地下,才捡了自己的篮子,只见前方马蹄踏起一阵灰尘,有心躲避,可起来太猛,眼前反而发黑。
好在是一个心好的老姑子扶她到了街边,扶着一棵桑树才缓过来,虚虚抬眼看了那只路过的队伍,只觉前头为首的略有眼熟。
那老姑子替她捶背将气顺下了,说:
“女娘,瞧你满头的冷汗,这是怎么了?”
季胥无心这些了,紧抓着老姑子的手问:
“老姑可认得出羽林郎为首那个?”
“自然认得了,汉军凯旋时,我就见过他坐在马上,原是籍籍无名的关外侯,立了军功,如今成了羽林中郎将,街头巷尾的小儿郎,都立志要做他手下的羽林郎呢!”
“关外侯……可是封邑在青州的牧平候?”
季胥心里抓住点什么,面有激动。
“这我倒不清楚了。”
“就是那牧平候,据说是封邑只有五百户的小侯。”旁人道。
是他!
不知他有没有门路,能否帮一帮自己,除此外,她再想不到有心有力能和黎家抗衡的了,就是有一点希望,她也得去试试,因问道:
“羽林郎这行是去哪里的?”
他们都说不知,不过季胥问到了他的宅邸,据说是新赐的宅院,在二千石高官、齐楚贵族之后云集的长陵邑。
她没有力气骑马,因而雇了辆便宜的牛车去了长陵邑,只见这里都是高门大第,香车宝马。
季胥坐牛车到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对那些看门的家丁问路,也是爱答不理的。
好在才刚的卤食卖了二十个钱,季胥塞了这些钱,才有给她指路的,
“羽林中郎将?在炽盛街,大门上还没来得及镶扁的那一家就是了。”
季胥如愿找到了,请车夫到桑树巷的家里去要僦钱,再捎个口信,
“找田姑,她看到这篮子就认识了,就说她女儿来找一位故人,晚些回去,叫她别担心。”
车夫去了,吱吱呀呀的牛车落在这家的家丁的眼里,分外的嫌弃。
只见车上下来的女娘,打扮的寻常,才被太阳晒的脸上通红,反而朝自己府上来问事,
“老伯好,这里可是羽林中郎将的府邸?”
那做老了的家丁有心捉弄她,说:
“不在这里,你往华阳街去。”
季胥就是才从那问路过来的,离这里很远,她看了,炽盛街只有这家没镶扁,一时不知到底谁在骗她。
只是身上的钱都用完了,也没有再可以打点这家丁的好处,不过先前那个给了钱,到底可信些,试着在这里等等罢了。
“这里不能站人,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那家丁又驱赶道,季胥便下了台阶,在道旁的一棵树荫下等。
大暑天的蝉鸣不绝,地下蒸腾的一股热浪,季胥不住的拿帕子擦汗。
可这心里并不像从前那样懒懒的,带着盼头张望向来路,反而能强撑住了。
“那是谁呀?”
门口才回来的家丁指着树下问道。
“说是认识咱们中郎将的,谁理她,我打发她走,她倒不走,晒的她那样。”那老家丁偷笑道。
这门前车来车往,不少来给中郎将送礼的家眷,季胥见了,也就知道自己没
找错地方。
且听那老家丁对那些华服贵人奉承的口风,中郎将一大早因公外出了,暂未归家,她也就越发坚定的等下去了。
直到太阳西斜,又来了群说是给修园子的工匠,那门上的人老家丁待他们也是鼻孔朝天的,为难了一阵子,才放他们从侧门进去。
其中一个栽树的姑子,背了些树苗,见季胥独一人在这里,和她搭讪了一会儿,指着那耀武扬威的老家丁说:
“满府就他最狂,专为难我们。”
又好心的给了季胥些水喝,她等了大半日,实在口渴,不大好意思的喝了。
“你和我女儿一般的年纪,也不知要等多久,拿着喝罢。”
那姑子将她的水都倒在季胥竹筒里了,见前面工头在招他们进去了,匆匆的走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她脸上有了神采,只见来路那是打马的常服男子,见到她,也是一脸欣喜的下马来认。
“胥!”
是家乡做过游徼的尤鲁,后来跟随尚在微末的庄盖邑出来了,一面高声说话,一面领她往府内去。
“兄在函谷关一带办事,夜里方回,幽州一别一年多,你可还好?既来了,也不到里头坐等。”
见她只说这年如何,避而不谈在外头苦等的事,便知缘故了,撂下脸对那家丁骂道:
“老畜牲!你敢为难她!”
见中郎将的异姓兄弟这样看重她,那张狂的家丁立时跪了,说了一箩筐认罪求饶的话。
只见尤鲁引了人抬脚进去了,和她说:
“这处旧宅留了些刁奴,迟早发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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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宝们。因为见面和预估有出入,文案改了下[抱抱][抱抱]
第174章
尤鲁说着请她到厅上坐了,立时有丫头捧了茶水来。
“咱们早也该见了,只是先前从因为燕王案才从幽州回来,不几日又到那里打仗去了,一直不得相见,今日你来,一定要见了兄长再走。”
说着请她喝茶,尤鲁自己也端了茶呼呼的牛饮起来,听她说到如今的难处,掷杯拍案道:
“好个黎家,好个黎权业,仗着祖父是大司农,欺压你至此,我这就杀上门去,将那龟孙提来问罪!”
行武之人速度快,提了案上的一柄大刀,眨眼便冲出门去了,季胥忙的相拦,可赶不上。
好在是被厅门口那的一个男子拦下了。
“长平万万不可。”
只见是个一身半旧禅衣,手持折扇,难掩文气的年轻人。
“陈先生为何拦我,那老不修的先前在朝堂为难我兄,如今还纵容他孙子为难兄长的故人,我就用这把刀,将他的胡子鬓毛剃光了,丢在大街上,让他这世代勋贵,也尝尝颜面尽失的滋味!”
陈卷说:“你当朝顶撞大司农,将军令你悔过,休要再惹是非,否则连我也不能护你。”
又和季胥作揖说了:
“女娘本不该来的,才刚我在外头也听到了你说的事,只是大司农位列九卿,我们将军虽说立了军功,可官职仍在其下,且根基不稳,若说女娘还念旧情,实在不该跟我们将军开口说这事,还是请回罢。”
九卿之一的大司农,秩次二千石,羽林中郎将如今虽说风光无两,但乃是光禄勋的属官,比二千石,“比”则是秩次略低二千石,乃在大司农之下。
且大司农本就轻看了将军,竟敢当朝耻笑将军为关外侯,但瓯脱王一事上还需拉拢大司农,此时绝不是多事的时候,陈卷如此想道。
季胥见陈卷一脸难色,便知这事难办。
心虽灰了,但以己度人,她和庄盖邑虽说有些交集,但也就是同县的旧识,交情尚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