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使不得。”
和季胥两个将她托了起来。
“小夭,小夭,我是阿母呀。”
宋氏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搂了三年未见的小幺,心肝啊肉啊的叫,又使手中的拨浪鼓叮叮咚咚的摇晃,
“这是你最爱玩的,还记不记得?”
小幺果真看住了一会,安静由她抱了一会,醒过神来还是张手要田氏。
宋氏也不抢,怕吓坏了她,将手里的拨浪鼓递给她玩,命自己的丫头将东西取来,拿给田氏她们看,只见都是些小鞋子、小衫儿、长命锁之类的旧物,
“这些都是她旧日穿过用过的。”
还有几张涂鸦,有一张歪歪扭扭的,写了个言字,
“三岁那年她启蒙,书师教她认了一阵子的字,这些都是她写的。”
田氏看了,也信服了这宋氏是小幺的阿母,况见她不似那老太太蛮不讲理,便道:
“事情来的突然,小幺一时不能接受也不怪她,我家还有一间空屋子,你若愿意,到我家住个三五日,和她亲热亲热,我再同她讲明白,你才是她亲生的阿母,她是个聪慧的好孩子,必然认你的。”
有这样的机会,宋氏哪有不愿的,喜不自胜。
言老太太挂了脸,指了宋氏道:
“我让你对永儿的事上点心,早日将他过继到膝下,你不是说身子不好就是事多扰神,三推四推的,如今倒有闲工夫在这儿住上三日五日了?”
“小夭是我亲生的女儿,为她再多也值得,永儿自有弟妹一家照顾,我不好夺人子嗣。
君姑年纪大了,不宜在外头吹风,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将老太太扶回车上?”
后来宋氏便在这住下了,田氏给她收拾了西边独出来的一间空屋子,丫头给她收拾了两个包袱过来,还带了几大捧盒的糕点。
“小夭,还记不记得这是什么?”
只见她手里一捧盒的乳酪酥,小幺小时候是吃过的,不过她并不记得了,只记得秋姑分给她们家一把,每人吃了一片,那滋味好极了。
季珠正和小幺在院中玩鸠车,闻言也停下了,
“是乳酪酥。”
小幺也是这样比划的,还比划一个:
“好吃的。”
“小夭拿去,和你的阿姊们分着吃,好不好?”
宋氏哄道,小幺可不是馋那乳酪酥,想拿这好东西给她的家人吃,又怕被抱走,一时犹豫住了。
宋氏将这捧盒放在井边,
“我离远些,你来拿。”
因她总是温柔的,小幺大着胆子,提防着她与两个丫头,小心翼翼靠近,拿了立刻跑回了季珠身边。
只见满满一盒的乳酪酥,上面还有杏仁碎,咬一口脆如凌雪,和秋姑给一模一样,高兴的比划道:
“好东西,我们吃!”
季珠开始还不愿吃,她隐隐知道,小幺要走了,吃了那个夫人的东西,好像就要将小幺还回去了一样,她舍不得,小幺发现她不吃,手里的也不香了。
田氏并季胥去将交门市的家当收回来了,见状道:
“好香的乳酪酥,是谁
给的呀。”
小幺指了指注目这边的宋氏,田氏教道:
“那个夫人,是小幺的阿母。”
小幺指了田氏,比划道:
“你才是我的阿母呀。”
田氏这会庆幸宋氏看不懂小幺的比划,不然这心里必定不好受,同她解释道:
“小幺是从阿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那个夫人怀胎十月生的你,你也是她家的至亲骨肉,只是被肖妇人掳走了,遇上的阿姊她们。”
“我是她生的?我怎么不记得?”小幺道。
田氏知道她的意思,说:“你那时还小,小孩子是不记事的。”
田氏和她解释了身世,又将这乳酪酥吃了一片,叫季珠也吃,
“这是那夫人的心意,素日你不是爱吃这些香甜的东西?”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
宋氏见小幺不躲,稍微近身些道,
“管我叫姨母罢,我母家没有兄弟姊妹,膝下也只有小夭这个独女,是个没有亲缘的人,若不嫌弃,咱们两家何不结成亲戚?
孩子们管我叫姨母,小幺更是多了一个阿母,也不必改口了,这是她的福分。
我也决定了,小夭的夭,就改为如今她这个幺字,族谱上的大名便定作言幺娘,多亏了遇上你们一家,她才能逢凶化吉,可见这是个好字。”
田氏听了这话也受用,撺掇凤、珠叫姨母,宋氏笑着应了,说:
“我不熟这处,你们仨带了我附近走走逛逛可好?认了路,以后可要常来常往的。”
加上田氏游说,孩子便答应领她出去了,田氏则与季胥在家忙活晡食,家里来了客,也要好好招待一番,再个,小幺在家住的时日不多了,也想多做些她素日爱吃的,教她吃够吃足了。
凤、珠都去了,小幺自是要跟的。
“这是交门市的北大街,我家在交门市有个摊子卖卤食的。”
季凤指着各处道。
“卤食?”
宋氏问了是什么,听了说难怪,“你阿姊是有能耐的,能在这附近买的起房,就说我们那,那些宅院都是几代人相传的,是祖上的基业,你阿姊全凭自己的本事,可见多难了。”
季凤听她夸自己阿姊,待她也更加亲和了,她们进交门市逛了,宋氏给她们买了许多好吃好玩的,糖葫芦、绢花、陶俑,还有一个皮革的,内里填了羽毛的鞠。
这是她们要攒许久的零花钱才能买的起的,凤、珠她们都不敢要,怕田氏说嘴。
宋氏道:“不怕,我喜欢你们这些孩子,买给你们玩的,田阿姊看我在,也不好说你们了。”
她们不安的收了,一路回家去,碰见大牦,一眼就瞅见了季凤手里的鞠,说:
“这鞠好,踢踏着一定够远!啥时候玩一场?”
别提多羡慕了,拉着季凤问:
“这是谁呀?待你们这么好?”
季凤脸上有光采,分了他一串糖葫芦,说:
“是小幺的亲阿母,我们认作姨母的。”
金氏收摊儿回来见了,眼红不已,不过她不是眼红那些孩子手中的吃食玩物,是眼红这宋氏,能失而复得自己的孩子。
或许是母女的血缘割舍不断,她们天生就是亲近易处的,加之玩了半日,小幺对宋氏也不似先前提防了,宋氏用巾子擦她嘴角的糖渍,她也没闪躲。
金氏在门口看了,想起了虎孩,心肠万般惆怅,一会说要撕了那肖贼妇的肉来吃,一会唉声叹气的,头疼了在炕上躺着,晡食也没胃口吃。
次早也懒懒的,没心思出摊,她女儿季元道:
“我听说隔壁得了一门好亲,如今二凤她们管那茂陵邑来的宋夫人,叫做姨母。”
金氏听了隔壁的事,颇有些精神,想起昨日打过照面的宋氏,门口那辆轺车,她身上的穿着,都不似一般人家,因道:
“真是走了狗屎运的,谁知道那满头爬虱子的哑巴,是五陵人家来的,早知道咱们也拿两个豆脯饼哄哄她了,还不死心塌地跟了咱们走?如今茂陵邑那边的好亲,也就是咱们的了,不定还能帮着找一找虎孩。”
“谁说不是呢,便宜了隔壁了。”
季元道,她夫君杜贤一直想补迁到茂陵邑那处,都没个门路。
旺儿眼馋前门凤、珠他们的吃的,季珠也给了她一块肉饼,他吃着回了后角门的家中。
秋姑向窗在缝绣品,屋子里连炭也舍不得烧,冷的她两手直搓,见旺儿回来了,叫他写字去。
旺儿不想写,就拿前门的事来嚼舌:
“小幺的亲生阿母找来了,驾着大高马,坐着轺车,还给二凤她们买好吃好玩的呢。”
秋姑总是念叨他:“别人给的,就是再好也是有限的,前门没有为官作宰的男儿命,你要用功读书,待你阿翁从巴蜀贩货回来了,令他看到你的长进。”
旺儿不得不装模作样捧了书来读,想的是他阿翁从巴蜀带回来的竹剑泥车。
前门的田氏一家在堂屋生了炉子,向案用晡食了,今日有客,田氏用两张木案拼成的一张大食案,案上的菜肴,可是田氏的拿手绝活,蒸炸煮烩,挏马酒,都齐全了,她让那两个丫头子也坐来吃。
“还有位置呢,你们两个也别怕羞,坐下来一处吃些。”
那两个丫头不坐,在后头伺候宋氏,宋氏也说不用客气。
田氏才坐了,特意将小珠叫到自己边上,给宋氏留了小幺身边的位置,她们母女也好亲近亲近。
注意到宋氏只吃素,不吃肉,还是她的丫头说:
“我们夫人子嗣不幸,小姐好容易养到三岁上,出门看热闹却丢了,家里请大师来算了,大师说,焉知不是祖上做的宰杀牲畜的营生,造多了杀戒?因此三年前夫人就吃斋礼佛了。”
田氏看着这宋氏的身子骨不大好,见风还咳了几下,本想劝她进补的,听丫头说了缘故,也不好开口了。
“你们吃,别为我拘着。”宋氏反劝道,“就是这素菜,也比我府上的膳妇做的要好。”
宋氏在这里住了五日,早晚陪同她们去往蒙学,三餐作伴,已经能和小幺一处玩了,凤、珠也教她小幺的比划是什么意思,稍微能看懂一些了。
这日,她陪小幺翻花绳,问道:
“小幺愿不愿意和姨母回家住些时日?”
小幺跟凤、珠一样的口径,也管她叫姨母了,宋氏倒觉着欢喜,起码小幺愿意接近她了,天长日久的,肯定能找回母女的情分,慢慢改了口。
小幺比划道:“小珠也去吗?”
宋氏这次领她回言家,得见过各处的长辈,在族谱上落了名字,处理一些家务事,因此小幺蒙学那处也得请假一段时日,但她说这些小幺也不懂,因哄道:
“小幺先住了,得了好东西,诸如鸠车铜牛,各色的果子,藏起来,再叫小珠她们来玩岂不好?”
哄的小幺动心了,光想想,就有种自己出去打猎,猎到一头大野猪,扛回来给家人吃的成就感,因点头应了,次早走时,还和季珠比划:
“言家有好东西,我留着等你来了,我们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