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这样服役的,也只是苦干一年,又赶着回乡了,今日托你的福,还能到闹市看一看。”
两人边聊边吃,邓大郎起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下筷,说:
“何必来这么好的地方,怕是要不少钱罢?”
“不值什么,咱们两家要好,大老远的来了这,自然得吃好喝好了。”
后来季胥还拿了一大包自己做的卤食,让他带去西郊大营,分给同乡们吃。
雇车送他到大营附近汇合,看了眼这里的营帐和望楼,说:
“我记住这处了,日后来看你,你若有休息出营的时候,也来那交门市找我,今日时辰赶,来日再带你好好逛逛长安九市。”
傍晌,田氏并二凤自槐市回到家,洗脸喝水,见厨案上多了个麻布口袋。
打开来看了,里头大包小包的,一包风干莲子、一包笋干、一包香蕈干,竟还有一包风干的小鱼仙草,是用来洗澡除痱子的。
田氏一面翻看,一面问这是哪来的,季胥在院外头洗刷杂碎,说:
“邓家大郎捎来的,都是素日要好的乡亲们,托他带来给咱们的。”
“就是陈、王、邓、刘那几家罢?天长路远的,难为他驮了来,他们几家如今家中人口还好?那好吃懒做的王麻子,都穷的卖屁股了,幸而有个好媳妇,一家子好过些。”
田氏道,坐下来一块忙,聊些季胥从邓大郎口中得知的乡亲们的近况。
“听说冯恽今年选中了博士子弟,前些日子也上长安了,要在太学读一年,
邓大郎还问我可有见过他,我说我这个月没有去槐市,不曾谋面,阿母在那边可有看见他?”季胥道。
田氏想了想,一拍手道:
“哦!是他呀,那日在杂货摊前,站了个学生,似有话想说,最后买了支笔又走了,我说眼熟呢,那会儿正忙没有细想,
他必定就是那冯家三郎了,长高了不少,还和小时候那样,脾气拐孤好静,若是你,只怕才肯说上两句话。”
田氏加起来离家两年有余,素日那冯恽又与书卷为伴,不在外头闲逛,她见了一时没认出来也是有的。
季胥道:“他也算读出来了,不枉多年苦读,听说徐媪大摆酒席,为他饯行,盼他在京中谋个好官职,出人头地。”
提起冯恽,田氏想起件久远的事,是季胥被贼人略走的那阵子发生的,在田氏心中一直不得解。
次日,季胥找了子钱家,办定了借贷的事,家中留了二十五两,用以买房后置办家当用具。
一百八十两用来付买房钱,还差的一千二百两,则是向子钱家以十二分之一的利率,借贷出来的。
是日下午,便找张二,去了茶楼。
那东家得到消息,已经派一位体面的管事,并一位文书先生提前在这处等候了。
那管事的道:“女娘就是那买家?这边请。”
两厢先到茶楼,签了一份买卖宅院的铅券。
这铅券是文书先生现场问了季胥,润笔写下的,只见写道:
始元二年七月廿一日,会稽灵水县大女季胥,从茂陵邑男子孙伯买安陵邑桑树巷十三步宅院一区。
贾钱百四十八万钱,合银千四百八十两,钱即日毕。
管事孙义代办,时驵侩张二知券约,沽酒各半。
“女娘请过目,若觉无误,咱们签字画押。”管事的道。
这样的铅券类似于后世的买卖合同,一式两份,季胥过目了,觉得没问题,便在铅券上签字按手印了。
卖家孙伯是由管事的携了印章来,戳了私印,这样买卖双方各留一份。
季胥给了银钱,管事的现场称了重,数目无误,便从匣子里捧出地契书并钥匙给她,不忘说些吉利话:
“祝女娘进福宅,日有喜,月有富,万事无忧!”
在张二的见证下,这宅院的买卖便成了。
按照铅券里写的,两方各出一半的沽酒钱给张二,类似于后世的中介费,这时候叫做沽酒钱。
这钱的数目也是事先说好的,季胥出五百钱,东家出五百钱。
张二陪看这一个多月,将房卖出去,挣了一贯钱,心里也高兴,果真拿这钱,先去沽了两升挏马酒,提了一片猪肝,回家喊道:
“阿母,儿回来了!”
“我女回来了!”
桑树巷口,田氏并凤、珠、小幺,早早在那等着了,为着今日买房的大喜事,个个都穿的鲜亮喜庆,脸上有光彩。
“阿姊,阿姊,房子可有买定?”季凤迫不及待问道。
小幺也跟着蹦跶,扯着她袖子,很是期盼。
“瞧,这是什么?”
季胥笑着将袖中的地契拿出来。
田氏先接去看了。
“阿母拿反啦。”
经季珠提醒,乐的一笑,拿正了细细端看,虽不识字,却爱不释手的,都不让凤、珠、小幺她们经手,只教她们看个眼饱,怕给弄坏了,小心的叠了,塞在怀里。
季凤笑道:
“悄悄的告诉阿姊,阿母嘴上说贷钱买房不妥,其实早早的就惦记今日呢,先前在直市进杂货,买了个带锁的木匣子,那木匣定是用来锁地契的。”
田氏朝她额头戳了一下子,
“就你这丫头鬼精,连我何时买了匣子也知道。”
只见巷子里,有出来看热闹的邻里,田氏这张嘴,早就敲锣打鼓的各处说了,她女儿今日去买房,这区宅院,今日起就是她家的啦!
刘老姑道:“瞧这一脸的笑,定是买成啦?啥时候请我们吃迁屋酒呢?”
“就是呀!我们可等着吃酒呢!”
田氏道:“有这日,等我们母女装点了屋子,保管好酒好
菜招待,街坊邻居都来给屋子添添喜气!”
第133章
这日,季胥一家收拾了大包小包的布橐,搬到前院去了。
这处仓库改的屋子,赁给了秋姑一家,这一隅有院墙相隔,也不妨碍什么,如今家中一年的利息是一百两,这一隅赁给秋姑,每月能得一两半的赁房钱,每年就是十八两,多少能挣点,也免了秋姑一家折腾的另外找房。
秋姑心存感激,毕竟在桑树巷住了多年,和街坊邻居都处惯了,搬到别处也多有不舍,搬家这日,她特地送了红布袋盛的六谷来,寓意六谷丰登。
大黄牛驮车,吱吱呀呀的绕到了前门大街,这处临着交门市,比桑树巷更加热闹,隔壁就是金氏一家的院门。
“以往咱家的院门比着她家的后角门,如今可是院门比院门了!”
田氏两厢打量道,心里说不上来的畅快,金氏家的院门是老木头做的,且只有一扇,瞧着一点也不巍峨。
再看自家的,院墙比她的高,院门也是两扇,门页上设有驱邪避凶的铜龟蛇形铺首,一看就比她家的气派。
“阿母,钥匙。”
季胥取乐献宝似的,双手将铜钥奉上。
田氏拿来打量道:“这好的宅院就是不一样,连钥匙都是铜做的。”
田氏解开了锁,木门吱搂喽的推开,只见内院里秋姑走前收拾的一尘不染,一条鹅卵石的小径漫至堂屋门口。
院中有一棵百年老桑树,据说是安陵邑始建时栽种下的,比这宅院的历史还要长。
进院的右手边是东厨,门前一口老水井,不过因着常年对外租房,荒废了。
赁房的人家每年也不花这份钱去浚井,用两块木板并一口大石将井口勉强盖住了。
左手边有一间厢房,正面连着堂屋也有东西两间屋子,东北角是一间牛马厩。
田氏转了一圈,指着院中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说:
“这块种葱,这块种韭,这里种花椒、胡荽……”
“你们三个孩子睡西屋,阿母和胥睡东屋。”
连房间也分好了,剩的那间独立的厢房,暂时用来作库房,放东西使。
这里田氏带着小女们各处打水擦拭,这屋子的原主人身份应当不一般,很讲究,室内都铺设了木地砖,且以红漆漆地,也就是所说的墀地。
不过年代久远,加之房客租用久了,难免有损耗,这些红漆都脱落了,露出旧木头的色,只有那些人迹罕至的边角,依稀还能看见斑驳的红漆。
这些地砖用久了自然会藏污纳垢,田氏打水各处细细的擦干净了。
季胥去外头找了井人来浚井,自家住,肯定是花了这份钱,将井浚干净,用水更便宜的。
井人先将井水打上来,这些水看着倒也清澈,就是面上浮着些枯枝败叶。
喝是不喝的,但田氏也没浪费,叫那些院中种了菜畦的街坊邻居来,提了去浇地了。
她自己也锄了厨房边上的小块地出来,如今天气热,先浇湿了,明日再买菜籽回来种,早日种下早日能摘菜吃。
井中水舀尽了,井人才吊绳下去了,铲了大桶大桶的淤泥上来。
泥里还夹杂许多杂物,孩子玩的泥车、腐烂的头绳、用残了的灶帚、锈住的簧剪、还有缺了把的铁臿……
木板并未将井口遮严实,只能防着人栽下去,这些小物件,长年累月的,并不能防。
“这铁臿好,恐怕是哪个猴孩儿故意丢进去的,安个木把手还能用。”
田氏也没丢了,放一边了。
那泥车,季珠兴冲冲捡来冲洗干净了,才发现是缺了车轮的,难怪那孩子不要了丢在井里,季珠也不要了,和小幺两个蹲在井边,等着下一桶淤泥上来。
这淤泥有股子臭味,可也肥着,井人拉上来,田氏便提去倒在菜畦上沃土了。
季珠、小幺跟着,竟在里头找着只铜鸠车,很精巧的做工,就是在井水里泡久了,表面的羽毛纹路有些斑驳了,但冲洗干净了,这鸠车造型是完整的。
“这泥里能挖出宝贝,可真好,小幺,我们来玩这个好不好?”季珠道。
小幺高兴的点头。
这鸠车原本是有拴绳的,用来拉扯它贴地行走,不过原本的绳索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