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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姚玉兰病房出来,季银河转头进了隔壁科室。
唐辞也在医院,除了爆炸引起的轻微脑震荡外,姚秀兰的子弹还误打误撞射中了他的——大脚趾。
他的妻子檀雅馨、市局重案一队众刑警,以及陆铮和于京都站在病床前。
除了小伍,因为行动中慌乱开枪,被饶正好拎着耳朵回去写检查。
“我没事,哈哈哈哈。”身穿病号服的唐辞坐在床上吃猪脚饭,“过几天就好了,我不在的时候都别偷懒啊!”
大家嘻嘻哈哈地聊案子,檀雅馨走过来拉了拉季银河的衣袖,“我要下楼缴个费,季队方便陪我一起吗?”
“好哇!”
季银河知道她有话要说,从善如流地就跟着出了病房。
果然,檀雅馨清清嗓子道:“听说是你和陆老师救了阿辞,我真的非常感谢……”
“大家都是革命战友,互帮互助是份内的事!”季银河笑笑,“檀小姐不用客气。”
檀雅馨停下脚步,诚恳地抬起眼,“以前我不懂事,误会了你,我还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季银河也不扭捏,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就收下啦,嫂子!”
“嗯!”檀雅馨亲亲热热地揽住季银河胳膊,“回头咱们一起逛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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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两位女士冰释前嫌,那边程漠接了个接警电话,带着一队众人匆匆离开。
于京说自己要出去抽根烟,病房里就只剩下唐辞和陆铮大眼对小眼。
尴尬地聊了两句后,唐辞忽然指了指旁边椅子上的公文包。
“里面有个东西,我想送给你。”
“……什么?”陆铮感觉有点莫名,但还是依着他的话,将包里的工作笔记本拿了出来。
唐辞放下汤碗,接过本子抖了抖——
一张对折的薄纸飘落下来。
他把那张纸展开,递给站在床边的陆铮。
“这是……”陆铮望着上面熟悉的字眼眉心微蹙,“季银河的字?”
“对。”唐辞言简意赅,“她画的第一张侧写草图,那会你还没来市局,气功大师张洪波那个案子……”
陆铮视线移向他,偏偏头,“留了这么久?那时候就……”
唐辞低头嗯了声,“抛开雅馨不谈,当时的我也不怎么信任她……所以这幅图,还是交给你做纪念,更合适。”
陆铮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几秒,唇角弯起,将草图珍重对折,放进外套内侧贴着心口的小袋,拍了拍道:
“收下了,谢谢。”
第105章
啪!
明亮的白炽灯光亮起,映出趴在办公桌上那道身影。
陆铮站在刑侦大队门口,带着弧度微弯的唇看了两秒,才迈着极轻极轻的步子走过去,给睡着了的小季同志掖紧盖在肩头的外套。
熟悉好闻的清冽气味钻进鼻尖,季银河猛地从美梦里醒过来,慌乱中抹了下差点流出来的口水,茫然抬头——
“啊,我怎么睡着了……”
“太晚了。”陆铮笑眯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不是。”小季同志看了眼手表上快逼近十一点的指针,拨浪鼓般摇摇头,扁着嘴说,“是我太饿了……还没吃晚饭。”
自打来了天都分局,季银河总像紧绷着一根弦,从没有放松的时候。
难得看她流露出一丝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有的情绪,陆铮的语气也忍不住变得柔软,“那很糟糕了……不过食堂已经关门,附近的小店应该还有开着的——”
“待会儿。”小季同志嘟嘟囔囔地拉住他袖子,“先帮我看看结案报告的草稿吧,我卡在这儿半个小时了……”
“……”陆铮无奈地摇摇头,看了几眼,“现在这个思路就很好,不过倒数第二段有个错别字。”
“喔——”季银河抓过别在耳朵后面的铅笔,用后面的橡皮擦去错字,“好想念省厅的计算机啊,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给祖厅打报告,给全省系统的兄弟姐妹们都配上这个好东西……”
陆铮笑起来,“卢局也真是的,这种事就应该让于队来。”
“嗐,今天大年二十八,就让于队他们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吧!”小季同志略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毕竟我当年在江潭市局做了不少幻灯报告,出了点小小的名气……再给我十五分钟,我一定能写完!”
“好。”陆铮说完走到窗边,担忧地抬眼看了看夜色。
一团深浓的乌云荫蔽了月光,寒风夹杂着生冷的气息。
——看来就要下雪了。
落了雪,那些小摊贩就会关门,季银河便只能吃方便面。
陆铮将脱下的围巾重新带好,看着埋首写作的人说:“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就在这等我。”
“好哇。”季银河不疑有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奋笔疾书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就响起了簌簌声。
小季同志刚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把笔扔下,冲到窗边一瞧——
外面已经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只是眨眼功夫,院子里的几台车都覆上一层浅浅的白。
而马路对面的斑马线上俨然有一道熟悉的颀长人影,没有打伞,雪粒落在他肩头,但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样东西——
是她的铝饭盒!
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季银河随手抓起椅背上的防寒服,一阵风似的跑下办公楼。
陆铮刚过完马路,远远看见她出现在分局前一团暖黄的灯光下,不由有些诧异。
“怎么下来了。”他快步走过来,垂下湿漉漉的睫毛,“在下雪,太冷了。”
季银河盯着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唇瓣微张,呵出一团白汽。
踌躇半天,憋出
一句,“你……是个好人!”
“……?”陆铮抿起唇角,“怎么感觉不像好话……”
“当然是好话!”小季同志盯着他暴露在外面的冰凉指尖,犹豫两秒后握上去,牵着他往办公楼里走,“那就……先帮你暖和一下!”
陆铮微微恍惚了一下,一只手抱饭盒的力气比刚才更紧了,另一只手却木在她滚烫的掌心,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咳。”踏进空无一人的分局,他才局促地找出一个话头,“那下次能不能……也给好人我带炸串啊。”
“炸串?”
季银河蹙眉想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上次回家,连女士带了自己做的小吃,只是刚好又去了江潭市局,把炸串都分给唐辞他们吃了。
事情过去了大半个月,怎么这人到现在还牢牢记着呢?!
陆铮看她半天没反应,脚步一顿,震惊地看着她,“你竟然不乐意?”
“哎呀哎呀!”小季同志鼓鼓腮帮,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怎么会不乐意嘛,能请陆大专家吃炸串是鄙人的荣幸~不过话说回来,还有件事——”
她脸色忽地一肃,陆铮神色也跟着认真起来,还以为他走的这会功夫又来了新案子。
“什么事?”
“那个……我看见你办公桌上的日历了,后天,也就是年三十上午回京州,对吗?”季银河偏着脑袋眨眨眼。
“对。”
“哦,那你明晚有空吗?我爸妈请你去我家吃饭!”
“……”陆铮心跳忽然变得快了起来,整个人一瞬有些慌乱,“我,去你家?”
“是啊,你以前又不是没去过!”
“去是去过,但是明天是年二十九……”
“嗐,千万别紧张,我爸妈做了可多好吃的,到时多吃点啊!”
季银河蹦蹦跳跳地上了楼,往办公桌后一坐,抱着陆铮买的红烧牛肉粉丝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而明天要去吃饭的人则在对面呆呆坐下,手心里冒出一层热汗。
……
这种紧张感到了第二天也没消弭。雪停了,大吉普在梅清苑小区外停下,季银河潇洒地从主驾下来,就跟坐在单元楼前晒太阳的陈妈和吴叔打起了招呼。
陆铮从后备箱拿出临时准备的节礼,微笑着寒暄了两句。
“哟,小银河,这个是你同事啊?”陈妈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长得挺帅嘛,可谈朋友啦?”
“……”季银河抓抓额角,“是我同事。”
“陈妈,我现在还是单身。”陆铮对上两位邻居八卦的眼神,下意识补充道,“是法律意义上的单身,不过我平时除了季银河外也没别的熟悉的异性……”
平时在官场上和领导们游刃有余打交道的人,这会却磕磕巴巴起来。
陈妈和吴叔对了个眼神,同时爆出一声大笑。
两个小年轻尴尬地恨不得钻进地缝,季银河回头看陆铮,朝楼上偏了偏头,示意他“快走”,然后打着哈哈飞快地钻进单元门。
上到三楼,还能听见陈妈和吴叔揶揄的声音。
陆铮十分赧然,生怕这些打趣让季银河还有连翘季建国不适,便询问道:“要不我下去好好解释一下,我们就是同事——”
“没事没事。”小季同志反倒大大咧咧,“陈妈记性不好,过几天就忘了……咱们到了。”
不等陆铮做好心理准备,她就熟悉地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十几种食物美味浓郁的香气迎面扑来,伴随着叮叮当当手工活的声响。
“……嗯?”
季银河和陆铮呆愣在玄关,盯着客厅里的蹲在地上的季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