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师端着茶杯耸耸肩,“所以说,史有花对她丈夫的感情,才没有说出来这么平淡。”
事实证明,他们俩的预判十分准确。
交警部门把寻车的告示贴了出去,二十多个小时后,就有人打电话来提供线索,声称在京州东面的京海县通海大道加油站见过董四海的大奔!
季银河和陆铮当即带人赶了过去。
打电话的人是加油站负责收银的小哥,看着警方提供的照片,一脸笃定地点头道:“我确定,不会认错,车漆特亮特好,一看就是进口货!当时车主让我把油加满,不差钱,我低头一看,嚯!车牌尾号118,要要发,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人喜欢用的数字呀!”
季银河和陆铮对望一眼,心说史有花可不就是个生意人嘛!
她抓紧机会拿出董四海照片问:“当时车上有几个人?开车的是这个男人吗?”
小哥直摇头,“就知道是个男的,但长啥样没看清,后排好像也有人吧,您说我一个加油的,也不能盯着人车里的隐私……”
“行,那这辆奔驰后来又往哪边开,你还有印象吗?”
“这我记得!”小哥走出加油站小店,伸手往路东侧尽头一指,“呐,这通海大道,往前跑三公里就有一片码头区,中途倒没什么,怪荒凉的,我当时还纳闷有钱人干啥玩意往那地方去呢!”
“……码头?”季银河眯起眼喃喃重复。
史有花是酒店老板,董四海在教育行业,许燕红是教师,乌思佳是空姐。
没有一个人能跟码头扯上关系啊……
“好,我们先过去看看。”陆铮和善地同小哥握了下手,“谢谢你提供的线索。”
“嗐,这有什么,我也想为人民服务嘛!”
这边季银河带着几名抽来帮忙的刑警上了车,一路开往董四海大奔最后驶往的方向。
小哥说得果然没错,这一路只有漫天高的荒草和被风锈蚀的广告牌。
直到接近远处的海平面,才能看见围着白石长滩的码头,破败的旗帜被微暖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通海大道缩窄成一条窄窄小道,路尽头被铁门截断,脏污的牌子上用红笔写着大字——“请勿随意进入!”
“……季警官,我们还要开进去吗?”主驾上的派出所民警紧张搓手,“要不我下去跟他们交涉交涉,就是这里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人……”
“稍等。”
季银河跳下车,朝后面大切上的陆铮打了声招呼。
两人不动声色地靠近铁丝围墙,来回走动,向里面打量。
这个码头看起来没什么人,门上的铁链更是摆设,铜锁只是虚虚挂着,根本没被锁牢。
少顷,季银河靠近陆铮,扯了扯他的袖子。
“十点钟方向。”她轻声低语,“被编织布盖住的车,轮廓是不是有点像奔驰?尤其那个前车盖上的顶标。”
“像。”陆铮点点头。
“那就是这个地方没跑了,走,我们先进去看看。”
季银河话音一落,眼都不眨地将铁链从门栓上扯下来,轻手轻脚推开大门。
“……”陆铮回头望望远远在隐蔽处待命的警车,一手背向身后,握紧别在裤腰里的枪。
这里比想象中更荒凉,几间房子都大门敞开,空空荡荡,远处甚至还有一间被火烧过,整个屋顶都没了!
季银河快步走向那辆车,掀起盖布的一角看了牌号,朝陆铮点点头,“没错,是董四海的。”
——可他人现在究竟在哪儿呢?
小季警官拉了下主驾的车门把手,“砰”一声,车门丝滑的打开了,于是她赶紧朝陆铮招了招手——
“别急着回去找人,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我们先搜搜车内。”
然而陆铮的只来得及说一个“好”字,便看见对角的窗户里,一个女人呆若木鸡地盯着他们,缓缓举起手中的老虎钳。
“季银河,蹲下!”
小季同志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如条件反射般将身体矮了下去!而陆铮整个人飞扑到车前,抬腿踢中半空飞过来的一块灰呼呼的事物——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季银河透过车窗玻璃往外看,一只生锈的老虎钳就掉落在几步之外的地上。
如果没有陆铮那一脚,只怕会直接穿过大奔的前挡玻璃,直击她的脑袋!
“呼——”
季银河的反应比兔子还快,趁屋子里的女人已经走了出来,朝这边张望,抓起枪就飞身冲了过去,直接地将对方按在地上。
“你……”陆铮脸都吓白了,进屋搜了一圈,见没有任何同伙,才深呼吸着走到季银河身边。
“我格斗成绩很好,陆老师。”小季同志挺直腰板子,“我自己就能抓人,才不需要你保护。”
“……”
陆铮蹲下身,盯着歪倒在地上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凑得近了,能看出对方头发已经灰白,脸上扭曲的皮肤不是皱纹,而像是烧伤留下的疤。
“……我错了,我错了。”她看着陆铮的警官证,脑袋一下又一下往地上撞,“别抓我!”
“你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季银河把人押进屋内,从脏兮兮的桌子下面抽出一张小破木凳,将人按了上去。
顺便接过陆铮递过来的手铐,将女人的手腕和墙上满是黄污的暖气片铐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码头怎么就你一个人?”
“车、车小珍……”女人抖了一下,“码头早就废了,老板让我留下来看门……”
“老板?”季银河觉得对方说话的口音有点耳熟,不过没多在意,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她吐露的信息上,“这个人是董四海吗?外面那辆奔驰,是他停在这里的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其实我也没见过……”车小珍抬起脏兮兮的脸,眼睛骨碌碌直转。
陆铮挑了下眉毛,“没见过面,他怎么给你打钱?”
“汇款啊!”车小珍理直气壮,“他说有事会给我打电话,不过这么多年,什么事都没发生……总之别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官。”
“……”
季银河按了按太阳穴,看来车小珍嘴挺严,很难直接从她那里打听到董四海的线索,只能先曲线救国。
她扬扬下巴,“先说说你的情况吧,有家庭吗?”
车小珍“哦”了声,“有啊,男人儿子都死了。”
手铐当啷一响,她朝窗外那幢被火熏得半面墙漆黑的房子指了指,“就在那,十三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死了……所有人都走光了,我就想在这守着他爷俩,老板给不给钱,我也根本不在乎……”
她怪异地笑了一声,“反正都是我的错。”
“……”季银河转头看了一眼,眯起琥珀色瞳孔,“你害死你丈夫儿子的?”
“是啊……”车小珍呼出口气,“怪我把那个女孩带过来,当亲生女儿养了一年多,要是当年把她丢了就好了……”
十三年。
女孩。
再加上对方那越听越耳熟的口音……
季银河心猛地往下一沉,一个荒唐的念头突如其来迸出脑海。
她深吸口气,面沉如水地问:
“车小珍,十三年,不,十四年前……你是不
是从江潭带走了一个叫乌思佳的女孩?”
第80章
乌思佳是被一声尖锐的喇叭吵醒的。
空气沉闷,渗着柴油与烂苹果的腐味,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四周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花了一段时间,她才意识到此刻她整个人侧躺在车后箱冰冷的铁皮地板上,身上盖着帆布,脸上被贴了胶带,说不出话来,而手指和脚趾则因麻绳长时间的捆绑而失去全部知觉,完全无法动弹。
……这是在哪儿?她被绑架了吗?
嘈杂间忽然传出“啵”一声脆响,是打火机盖子弹开的声音,紧接着,微弱的火光钻过缝隙,照亮这一方狭窄的空间。
乌思佳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往光亮处挪了挪。
前排座位上,男女的对话像钝刀割开麻袋般断断续续地漏进来——
“过了前面检查站,就换你开……”主驾上的男人叼着烟,声音含糊。
“……行。”柴油机突突突的声响中,副驾上的女人翻了翻报纸,“这丫头大了点,懂事了,应该要她邻居家那个,才八岁,更好出手。”
车在这时刹住,乌思佳听见前车门被猛地打开。
朦胧的视野里,一道手电筒的光从缝隙里照了进来,从帆布上方滑了过去。
乌思佳十分激动。要想被救出去,可是个好机会!
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努力地向上抬起头,让帆布动了一下。
然而检查站的人却毫无察觉,“咔”的一声,将车门关了回去,不耐烦地示意他们“赶紧过!”
柴油机的声音又突突响了起来,过了会,男人才用带着痰音的声调说:“你刚才说那丫头,八岁,还是有点小吧……经不起折腾,两天小命就没了!咱们虽然做这个生意,也不能昧了全部良心!”
“……也是。”女人徐徐吐出口气,“那个机灵点,这个不爱说话,还是这个好。”
十一岁的乌思佳心头沉沉往下一顿。
他们做什么生意?
——难道遇上了人贩子了吗?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尖锐的疼痛让情绪放慢,两行热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这几年江潭不大太平,前几天的广播说——近日一股人贩子团伙在城内活动,请各位家长一定要看好自家儿童。
爸爸妈妈上班前还一再叮嘱她不能落单,就算出去玩,也要和大院里的小伙伴结伴。
乌思佳自忖长得好看受人喜欢,总觉得自己有本事,这么倒霉的事一定会不发生在她身上。
没想到她刚把小太阳从公园抱出来,想对它做点什么的时候……竟被人贩子打昏带走了!
而且这俩人说的八岁女孩,不就是季银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