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压胜棺时,九根手臂长的钉子旋着血光朝林星火急射而来,兔狲长尾一荡,噼里啪啦的雷霆直接横扫一片,林星火手中荆棘一甩,沉重的棺盖便如同被轰了一炮似的四分五裂。
林星火曾反复想过棺内是什么情形,但也料想不到如此景象:棺内红色参线密布,棺材里竖着五根黑色长钉,所谓‘活人抱心’的那位金老太爷的嫡亲女儿,早已化为飞灰,细细的粉末在棺盖炸开的瞬间就已飘散,但尤其诡异的是棺材的上顶之处有一根白胖白胖的人参,其根须一部分深入棺木,另一部却裸露在空气中。
“那是……”林星火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当年金老太爷不仅把亲闺女钉在了棺材里,还在她的头顶种了颗人参?
狐颅环抱妖丹从林星火心口处飞了出来,悬停在棺材上方,林星火脑袋嗡嗡响,油然而生一种似憎恨厌恶又似想念亲切的感觉。
于此同时,棺内红线最密集之处,一个东西不断试图冲出,撞击的棺底咚咚声不断。
随着红线扯动,白胖鲜灵的人参散发出馥郁的参香,蔓延到棺木旁的松树时,松针肉眼可见的变得极为青翠,树皮油光滑亮,树下甚至冒出了点点绿芽儿,简直如同春神降世。
林星火和兔狲两个却早已用灵气和符箓撑起了屏障。林星火把狐颅抱在怀中,当机立断道:“劈它!”
兔狲反倒有点犹豫,它可不是舍不得那恶心的参,而是怕劈到了玄狐心脏,狲的小眼神瞟了一眼雪白的狐颅,这可是它人类的亲娘!
“劈!”
狲的毛尾巴往背上一搓,召出拳头大小个深紫色雷球,想了想,先揪下一点直直往人参上丢,那一直安安静静装成无上珍品的人参参须蓦的暴起,缠绕住雷球后齐根而断——对付精怪一向无往不利的兔狲绝招竟然被一根人参挡了下来。
兔狲的毛都炸了起来。林星火却飞快点出数张符箓,将自己和兔狲周身防御的密密实实,连脚底下都不忘踩上破邪符和驱邪符。
数月的积攒和准备没白做,这人参确实诡异的很,它的参须断后,但凡因沾染参气而返青萌发的植物们顷刻变成了焦炭,丝丝条条如水草的生机攀援上棺材,渐渐汇聚到人参所在之处,竟让它秃了参须那处又长出了一截。
“像黄皮子的招数?”但比起黄皮子吸人精气的本领要粗陋的多,林星火这般琢磨着,就见她的狲跟找到啥新鲜玩具似的,龇着牙弓着背,左右开弓,鸡蛋大小的雷球突突的就往人参上打,保证人参的每一根参须都被招呼到。
须臾间,人参就想被虫蛀了的萝卜似的,不仅秃了,还坑坑洼洼无比凄惨。
狲大爷的爪尖锃亮,用雷球滚一滚刚才炸起来不太服帖的毛毛,刻薄的说:“这品相,喂猪猪都不吃。”
秃参抖了两抖。
林星火眯起眼:“果然生了灵。”
秃参从棺木里拔出最后一根固定它的参须,林星火和兔狲才发现扎进了棺木的人参须子竟然是红色的。
“破邪!”
“轰!”
继承发扬当初干掉黄皮子时的优良传统,一人一狲压根没给这玩意锤死挣扎的机会,一个满符九张破邪使出,一个突然抱起个脑袋大的雷球,符箓形成的简易符阵包裹住雷球和秃参,连一滴参渣都不给逃掉的机会。
悄悄尾随来的黑貂这才直起身子,长条条一只“咯咯”叫个不行。
注视着邪参在雷光中左突右冲的最后一点化成了黑烟,林星火抽空问狲:“它说什么?”
兔狲斜了兴奋的黑貂一眼,不情不愿的翻译:“它说‘装啥大瓣蒜,不就个臭萝卜么!’”
邪参一完蛋,棺内鲜红的参线瞬间褪了色,山风一吹,便化做飞灰一捧。而厚实坚固的棺木也迅速腐朽枯烂。
方才雷劈时安静如鸡的火红色宝石状的心脏猛地飞出棺材,林星火连忙把狐颅放出了防御罩,不成想快要冲到狐颅洞洞里与妖丹胜利会师的比鸽血石还纯正的宝石心脏猛的一坠,直直就往地上掉落。
林星火一惊,赶忙伸手去接。
没反应过来时,宝石心脏已经亲亲密密的在她手心里打了好几个滚。若不是林星火的手掌小小一只,恐怕已经跟陀螺似的转了起来。
好像比头骨和妖丹都活泼?
林星火生怕摔了它,双手合拢把心脏锢在掌心,小心翼翼的看。
心脏在她掌心蹭了又蹭,兔狲瞟了一眼又一眼,半晌才道:“心乃感情汇集之所,它认得你。”
所以更亲我,而不是自己的头骨和内丹吗?
朱红色的宝石宝光生辉,似乎没受到什么伤害,林星火刚这么想,玄狐的心脏就小心翼翼的转了半个面儿,林星火凝神一看,发觉它露出的地方暗沉许多。
摸摸小宝石,林星火轻轻捏住它,把心脏整个转了过来——藏在背面的部分不仅颜色暗淡,还沁入了丝丝点点的黑线,跟正面光彩生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个。
原来,心脏一直在用好
的一面对着自己。
倒吸一口气,林星火轻轻用灵气包裹住手掌,轻轻在上面抚过,小宝石抖了抖,似乎很喜欢。
早已变大的狐颅气冲冲的飞了过来,往林星火手心一扣,成功的把心脏宝石关进了颅骨内。
狐颅迅速变小,仍旧想要附在林星火的传承木牌上去。
“铛铛!哐!”
“哐!铛铛!”
狐颅在空中左飞右晃,跟喝醉了酒似的。头骨一会亮起变大,一会又黯淡缩小,马上再变大,立刻又缩小……心脏小宝石在里面左突右撞。
兔狲的爪爪蜷起来伸展开,伸展开出五瓣小花又蜷成棒棒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乱飞的狐颅。林星火的眼都看花了,她怕狲大爷忍不住上前去扑这个“妈妈牌”逗猫球球,索性两手一抄,把狐颅抱进了怀里。
心脏小宝石从头骨的眼洞处探出一个小角角,传递过来一股委屈的情绪。
情绪果然比狐颅要清晰的多,林星火摸摸它,低声安抚:“你先好好修养,好点后就让你出来,好吗?”
自从妖丹住进狐颅里面后,现在已经变得好很多,有了些光泽,对着日光还能看出它的紫意浓了一点点,兔狲说这是妖丹养回来了一点,只要她耐心温养,早晚有一天能补好妖丹。
心脏小宝石待在狐颅里要比外面好很好:也许是被当做采聚月精的工具很多年,狐颅生出了一种特殊的本事,林星火温养头骨时,灵气能更柔和舒缓的进入到心脏和妖丹当中去,这样就可以避免灵气给岌岌可危的二者带来危险。
好不容易劝好了小宝石,林星火仍旧把趴回传承木牌上的狐颅放在心口前,这才有心思处理眼前狼藉的金家祖坟。
遥遥望了一眼往粱山的另一侧,那边正好和这边是山的两面儿,兔狲还在这边更靠近山脚的地方同土龙术翻出来些粗陶铁器碎片,显然七家仇人所在的小山村原本就建造在两山相夹的平坦谷地上。
“不愧是采参人大把头,祖坟都要压在村子头上。”林星火冷笑一声,问兔狲:“把那二十多户冤死的枯骨,葬在这里行不?”
狲大爷的眼一亮,林星火还没说话,那些老棺材就跟诈尸了似的被土龙顶的直跳。揉了把狲头,林星火配合着用荆棘将所有棺盖掀了,枯骨拉出。
狲的土龙轰隆隆的将半山上的骨头都运了过来,一具具的整齐安葬进棺材中,完好的棺材不够,林星火还用荆棘缠绕够了数才罢手。
兔狲的土龙将这片地翻的宣软无比,棺木们像入水一般慢慢沉入黑土之中。
林星火取出一把未画符的黄纸,灵力一阵便碎成了纸钱状,迎风一扬,迟到百多年的入土为安终于实现了。
“走吧。”林星火转身,兔狲跺跺脚爪,‘金盖雪’家的那些老骨头便一架架的沉入到更深处,直到被棺材踩到脚下为止。
一人一狲一貂才走到半山腰,山顶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只见隔壁山峰的雪盖兀的整个倾倒过来,将方才露出来的黑土地彻底掩盖住。
“地底下还有声音?”林星火一把抄起黑貂,对趴在自己肩头的兔狲道。
兔狲的耳朵比人类的灵,尤其它的土龙还未收,是以狲看到更清楚——方才埋葬冤骨棺木的地方本来是平坦一片,可就在刚刚,棺材跟一头重一头轻似的在土里立了起来,雪压下来的瞬间,地面上悚然冒起来数十个小坟包——而那些金盖雪家祖先的枯骨被棺材冲击的更深,这里毕竟是山破上,土层再厚也有限,兔狲分明借土龙看见许多枯骨撞击到山石上碎的彻底。
隔壁雪崩实则是那些立棺引发的!
直到下了山,林星火突然道:“不对,压胜棺里没有金银陪葬,那么金珠子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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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果然猜到了~~
明天见,明天多写一点~兔狲搓爪,财宝,我来啦!
第43章
就在压胜棺中人参毁于紫雷和破邪符时,千里之外的京中,一位正主持会议的老者突然捂住胸口,矍铄的精神在短短数分钟之内就迅速委顿了下去。
正在讲话的领导以及下方情绪激动大声应和讲话的青年们被打断了火热的气氛,都带着不愉的神情望向左前方椅子翻倒之处。
看到是他,领导脸上的不满才收了收,和蔼的问候道:“老林,不舒服啊?快去后台歇歇吧。”
办公室干事迅速点了两个通讯员扶着老者去了后面。
坐在主.席台最边上的年轻女人挡住嘴,低声对干事说:“怎么不把老领导送到医务室去?”
干事不屑的撇撇嘴:“啥老领导,这都六十的人了,早该退了的还死把着位子不走,也不知道图啥。”
“你可小声点,咱们大主任可是拿他当老师的,啥事都同他商量,你不知道哇?”
这干事没敢再出声,只在心里呸了一口:就是这个从来不憋好屁的人搅和的,好好的大厂弄得乌烟瘴气,每天你斗我,我斗你,万把人的厂子愣是分成了七八派,啥生产建设都耽误了!
“不好了!老领导吐血了!”一个通讯员从后头撞进来,再次打断了领导的激.情演讲。
正当中的领导把稿子一摔,皱紧了眉头,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却是温和的:“既然这样,咱们今天先散会吧,你们林叔是咱厂的老干部了,我先看看他去。”
把后台的小门摔上,这领导才黑着脸训办公室干事:“怎么一点事都做不好!不合适的棒槌该调就调,留在这儿裹乱……行了,你一会拿两盒麦乳精替我看看老林,就说我被绊住了,颠儿吧!”
三十多岁的干事一直垂着头不敢吭声,直到人走了才重新上楼找人,在休息室转了一遭儿没找见人,刚要往医务室跑的时候就见女通讯员抹着眼泪跑进来,当即扶住人问:“咋了?哭啥?”老头死了?
女通讯抽噎道:“工会的老林主任不去医务室,非让人把他送回家去!你是没看见他那样,嘴里咕噜噜的往外冒血,手劲还大的吓人……“女通讯员撸起衣服,果然手腕处青紫一片。
没死,那就不用着急。爱回家那就回家去呗,干事又坐回椅子上,点点对面的椅子让通讯员也坐:“一会你就回家吧,算外勤。欸我问你,他为啥突然吐血了,你知道不?”
女通讯员往外看看,凑近了些,神神秘秘的说:“他先前捂着胸口就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啥,边说还边动手指头。”
“这样就这样,”女通讯员做出飞快掐手指的动作,皱皱鼻子说:“我个子矮点,他不让我扶,我在后头正好看见他把手藏在袖子底下这么着。”
“本来到休息室后缓过来一点,我们给他打了热水正想送他回家呢。他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就开始吐血,太吓人了!”
干事莫名觉得女通讯员比划的动作有点眼熟,他一时想不起来,就追问:“那他没说啥?上回体检不还说他那身体还能干二十年吗?”
女通讯员想了想,说:“好像嘟囔了好几遍‘祖坟’‘寿’啥的,我看他眼神都混了,怕是不知道在说什么,可都这样了,我们要把他抬去医院的时候他还一把揪住了我,死死盯着说要回家!”一边说话一边呕血,简直吓死个人,也熏死个人。
不过女通讯员还是没敢把林领导的血特别腥的这话说出来。
林星火和兔狲可不知道他俩给冤骨入棺会带来这样的后果,尤其当冤棺自竖时,踩着人尸骨享了好几代福的一家人各个都出现了轻重不同的孽账反噬。
反应最厉害的当属在林家说一不二的大家长,户口本上才五十来岁的人,活活老了二三十岁,把乱糟糟的家人都关在各自屋里,老人才带着长子从书房架子底下的暗盒中取出一卷绢书,金色的绢布的两端是上好羊脂玉轴,绢布背面有九龙腾飞,云蒸霞蔚,不似凡品。
将整张绢书展开把老者从头盖到脚后,老者身上的倾颓之气才稍稍缓止。其长子抚着闷痛不已的胸口问:“是祖坟出了事?爸,不如咱们派几个小辈回乡查一查,就算不知道具体位置,但在松县好好打听打听,总能找着蛛丝马迹?况且祖坟出事,动静一定小不了,难道是山塌了才冲破了太爷当年设的阵,这么大动静还能查不出来?”
“都过去这么年了,就算有人还记着旧事,但您的年纪也对不上啊。”林长子劝道:“反倒是什么都不做,你的样貌生生变了这么多,那才引有心人奇怪。”他当初就不同意一下子断掉屈家所有线,什么断尾求生,还不是老爷子太过小心的缘故。这下可好,自家远在京中,老家那边就成了瞎子聋子。
老者艰难的摆摆手:“不行,不是好时机。咱们家走到今日,是靠的王朝‘龙气’!你太爷是资质太差又把着这卷龙轴不肯放手,不然我在新朝未建时早就聚拢了关外龙气为己用,何至于如今困守在此,靠着点旧宫苑残存龙气苟延残喘。”
可如今您不也是把着这龙轴不撒手么,但林长子不敢说,只能扼腕道:“要是两年前那位首长成功了,那咱们家也……”当初改姓林,老爷子明面上是说什么祖上慕“金紫林”,其实不就是想跟那位领导沾点边么,没想到……唉!
“噤声!”老者艰难的瞪了长子一眼:“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起出你太爷灵枢,到时自能寻到祖坟……布龙阵,聚龙气,重踏先祖仙途,破阶延寿!”这蠢货,龙气是什么,龙气是权势是运道,只要身居高位,未尝不能泥蛇化龙。当年金家鼎盛时老太爷差点就成功了,可虚龙不抵大势所趋,溃散太快。所以他学会了顺势而为,上头的风怎么吹他就怎么摆,这些年总算又爬到一定位子,还把儿子扶到了能掌握实权的关键位子上,现在政企不分家,只要稍稍一挪动,便能跳出厂子成为真正的‘官员’。
可是长子又蠢又自以为是,老者盖在绢布下的眼睛注视着和自己格外相像的儿子,微微一眯:若是自己再年轻二十岁……
林星火和兔狲绕着往粱山转了一遭,把目光投向了相邻的横梁山。
横梁山山如其名,又宽又平,像是在群山之中横插了一根门闩子。
这山比别的都低,大约是土层不够厚的缘故,植被也不茂盛,怎么看都平平无奇,但只要细细打量,这山的地理位置用来藏什么东西却是不错——因这山土层薄,耕种不了什么东西,就算顶上有大片平整的地方,山民们也嫌弃它一无水源二无遮挡,连颗粗点的树都没有,不会选这地方定居。再者,横梁山形状既然像门闩子,那山壁四棱必然是不好上下的,虽然山不高,但人们进山都宁可绕远路也不会选择横跨它。最后,植被不旺自然养不活多少野物。这些缺陷一摆出来,横梁山比周围的山头都萧索冷清也就不奇怪了。
更秒的是,横梁山恰巧能看做外山和老林子的分界,林星火攀上附近山峰高木,能很直白清楚的看到,横梁山东南向的山坡上很容易能发现人们活动的痕迹,而跨过它后,人迹立马稀少难寻了。
“不会是土匪在山上藏了家当吧?”林星火揣测,雪省当年土匪横行无忌,那种靠近外头大路的地方,但凡是个山包,就有起了名号的匪帮占山为王,勒索抢劫过往客商,压榨欺侮附近乡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