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兴缩缩脖子,乖巧的抱着簸箕挪远了。不远不行,这群蜂似乎还记得他两次试图偷巢的事,常常故意落在他鼻子上,泛着寒光的毒针就搭在魏春兴鼻尖,差点把魏春兴变成了斗鸡眼。
林星火伸手从绕着她飞的蜂群里摘下一只来,这只黑蜂就乖乖的停在她掌心。
林星火托着给岑老汉看,岑老汉吓了一跳:“乖乖!咋这么大?”
本来黑蜂就比普通蜜蜂大一点,林星火养的比他见过的黑蜂还大,都差不多花生仁大小了,那通身的黑毛黑的发亮,但蜂腹三条毛带却是纯正的金色,尾端的毒针又长又粗,细看还反着乌光。
岑老汉用指头碰了碰,那黑蜂躲了躲但没蛰他,老头想引到自己指头上,无奈黑蜂不理人:“这都不能叫黑蜂了,我见过本地的黑蜂,那肚上的毛带都是泥巴色,哪有这么神气!”
“嗯,我给它们起名叫金环蜂。”林星火笑道:“新蜂王正迅速扩大族群,但咱们这儿蜜源暂时还少,需得再控制一下。金环蜂确实能驱赶麻雀,我那坡上自留地离着蜂巢近,麻雀都不敢来。”其实也有脑仁小不怕死的,都被家里的小动物们解决了,尤其白天她同兔狲小狐狸都不在的时候,金环蜂没少‘狩猎’胆敢来偷家的麻雀。
这只是经她滋养过
的第一代工蜂,以后的金环蜂会越来越厉害,尤其当她把山谷拾掇好后,有灵花可采时——灵莲已经在山谷里的水潭安了家,第一张荷叶铺展开后,林星火发现水潭的水质变的更好了。用这水加上她的木灵气,坡上那株被兔狲雷劈的裂开了的桃树居然活了下来,现在已经开始冒花骨朵了。
最近林星火每天都会抽时间去山谷里,她准备趁春日将山谷简单规整出来。现在山谷下头还有一小帮兔狲找来的“帮工”在干活。
“岑叔!”魏春兴实在忍不住了,“这金环蜂差点把我蛰没了,您知道吧?”他好歹是个百多斤的汉子,就这还替这霸王蜂担心?担心啥呀,要担心也该是屯里娃子们担心,这要没了麻雀,他们咋完成学校布置的“抓四害”任务!
岑老汉心已经动了,反正小仙姑养的动物都是又灵性又有能耐,她说这金环蜂能赶麻雀,八成是能办到的。
但老头还是心疼啊,这气就对着魏春兴去了:“咱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
“再说,你是能飞还是会吃蜜蜂啊?你跟麻雀比?”岑老汉瞪人:“这么积极,那放蜂的事交给你!要是金环蜂少的多了,你赶紧给小林报信,宁可再想别的法子,也别伤了蜂群的根基!”
魏春兴动动不大灵便的左脚,眼神示意他可能不大能胜任这个任务。
岑老汉扭脸当没看见,老支书一锤子定音:“行,暂时就这么办!”
魏春兴苦着一张脸,林星火掏出一个木环给他:“这样晃动一下,这个小口里就会渗出一点金环蜜,到时附近的金环蜂便会跟着你走。”
一只手搂着兔狲,狲大爷挂在她手臂上成一条长毯子,这家伙也不肯跳下来,耷拉着一张胖脸随林星火摆弄。林星火单手从柴房里拎出个大肚子陶罐,请乡老们拿主意:“试酿的地瓜酒差不多了,大家尝尝?”
一直默不作声当记录员的魏春凤这才说话,支使她兄弟:“去拿几个碗来。”
林星火道:“北二架子三层有一摞木碗。”她练习刻木符时,顺手将不合适的木头雕琢成了些日常用具。
酒还没倒,大家倒被手里小巧精致的木碗吸引了,魏春凤低头嗅嗅,问道:“这是雪松木做的?怪好闻的。”
长驻卫生站的魏春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经了小仙姑的手,再寻常的东西也能变的不一般。这雪松在本地是最不稀罕的树了,他鼻子这么灵,都没注意过雪松啥味,但小仙姑弄的这一摞碗,不用凑近就能感觉到那股子让人肺里一清的清香。
“雪松油质丰富,提炼出的雪松油也可入药。”林星火简单解释了一句:“具有杀菌清肺祛湿的效用,配地瓜酒正好。”
说着便拍开泥封,将酒分与众人。
淡黄色的酒同木碗相得益彰,酒液微微挂壁,几乎有些不像酒,反倒更像上好的蜜水。微微晃动一下木碗,一股隐藏已久的奇特酒香便肆无忌惮的张扬开来。但只要酒波平静下来,这股香气立刻就淡了下来,仿佛香气被封印住一样。
老头老太们先是愣住,好一会才不敢置信的又晃动酒碗,啥时间酒波粼粼,奇香四溢。
老支书张大了嘴巴,本来要说什么全给忘了。黄大壮最直接,小心翼翼的凑近碗边,滋溜喝了一口。
“咋样?”不舍的喝的老头们眼神灼灼的盯着黄大壮。
黄大壮只觉一股热浪随酒液落入胃袋,随即轰的一声四散,却并不觉得灼烧,反而越散越润,四肢百骸就像泡进了温水里似得。脑子只在酒刚落肚的瞬间有些醺醺然,紧接着就神清气爽起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被逼出来的细汗,也不知道怎么夸,只会说:“好酒!没喝过这样好的酒!”
魏奶奶撇了他一眼,就大壮这猪嚼牡丹的性子,会品什么酒?这些粗小子,就会稀罕那种烧肚子的烈酒。
她年纪大了,不敢像黄大壮似得喝,只抿了一小口,含在嘴里感受了一下。
欸,好像不烈?最开始是种说不上来的苦香,继而便从舌根处泛起一股子香甜来,似乎有点枸杞的甜,松叶的爽润?
“好!好!”魏奶奶额头上沁出的汗比黄大壮要少,她上下抚着自己的胸腹,真舒坦呐,手脚都温乎了起来。
“王家妹子、春凤丫头,你们快也喝一口!”魏奶奶捧着碗笑得合不拢嘴:“这酒适合咱们女人喝!”
王大娘和魏春凤赶忙也尝了一口,老支书几个老头早忍不住先喝了,一个个都阖上眼回味呢。
“啥叫适合你们女人喝!”岑老汉回神后头一句话就是反驳魏奶奶,“照我说,更适合俺们男同志!”
还是老支书定海神针一般把持的住,他细细品了一小碗,不掺和老头老太之间的嘴仗。
“欸!我说陈老头,你咋这么不自觉!小林叫咱们尝酒,你倒不声不响喝起来啦?”魏奶奶眼尖,她摁住老支书摸向酒坛子的枯瘦老手。
老支书收回手,跟离酒坛子最近的魏春兴使了个眼色:“用碟子盖上罐子嘴,一会酒气该跑啦!”
魏春兴会意,刚伸出爪子就被亲姐还不留情的拍了回去。
那响亮的巴掌声哟,把正在回味的其他人都叫回了神。
大伙儿的目光立刻寻找最该发言的功臣林星火。
端着一个木碗,躲在一旁角落里正伺候狲大爷舔酒的林星火有点尴尬,把木碗往旁边藏了藏,她有点怕大家怀疑她有意谋害野生动物。兔狲不满的用尾巴卷回她的手腕,边用小舌头卷酒吃,边瞄那开封的酒坛子:早知道小伙伴酿的药酒是这个味儿,还能轮到这群外人争抢?
“咳!”老支书清清嗓子,声音软和的跟春凤似得:“小林呐,这不光是地瓜酒吧?”地瓜酒他喝过,当兵的好喝这种酒,红忠转业回来时给他捎过一坛子。
林星火刚开始说要酿地瓜酒时,老支书心里也打鼓,不是这酒不合适,而是太合适了。地瓜酒好就好在原料便宜,但难酿也是真的。这个难酿指的不是工艺复杂,而是难以酿出好酒来。
附近几个公社有会酿高粱酒的,还有会弄山葡萄酒的,可就没一个地瓜酒作坊!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地瓜呀本身不大适合酿酒,它讲究“七分原料、三份工艺”,照一般法子酿出来的地瓜酒口感不咋地不说,还含有什么甲醇杂油的有害物质——这消息前几年还上过报纸,报纸呼吁老百姓不要盲目自酿地瓜酒。
林星火点头:“这是地瓜酒做底基,配黄精、苍术、松叶、枸杞等酿的药酒,方子原本叫中藏经延寿酒,但我改过方子,酿酒过程也不大一样,所以还没想好叫什么。”所以直接叫地瓜酒了。
至于酿酒过程,说复杂也不复杂,林星火用了点跟基础功法上新学的炼丹的法子。炼丹太难了,还是酿酒简单。
“说是延寿酒,但大家基本上都能喝,只孕妇需要注意适量。”林星火忽然想起过年时王胡子给他家王彩锻还倒过一小盅底儿的酒,免不得加了一句:“十八、不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建议喝,十岁以下的最好不喝。这酒后劲软和,也不是小孩子能受的了的。”
“这是第一坛酒吧,小仙姑你尝尝?”魏春兴拿新碗要倒,他常在卫生站,自然知道头一波只酿了一坛子。
林星火确实没尝过,但刚才拿酒的时候她用灵力过了一遭儿,酒液里杂质极少,药性中和的不错,确定即便酿的不好喝也不会伤身。
正卷的起劲的兔狲耳朵动了动,长尾巴卷起林星火的手腕往上举,这意思显然是让她别客气,它愿意分享自己碗里的酒给她喝!
林星火有点犹豫,试想半年前兔狲偷吃瓷缸里的野猪丸子时,她还废弃那只好瓷缸。那时还嫌狲脏嘞,现在就愿意同吃一碗酒啦?
“咪?”兔狲仰头,猫儿眼斜过来,叫声却又软又娇。
是个人就顶不住,林星火从善如流,低头尝了一口。
砸吧砸吧嘴,林星火
的眼睛亮了,她与大队长等人不同,头一个反应不是觉得这酒有多好喝、香气多奇特,而是觉察到一丝灵气循胃经扩散,轻而易举的被她体内的灵力接纳吸收了!
兽类修炼粗犷,这丝灵气太少,是以兔狲只觉的特别适口,却未能察觉其中奥妙。
比进阶还让人兴奋,林星火心口火热:她只是因为第一次酿这种酒的缘故,随意摘了葫芦藤将要脱落的一片老叶加了进去,是想加点灵植或许能增加成功率,可没想到酒液不仅完全保留了葫芦叶的灵气,还变的更好吸收了!这几乎是给她未来的修途增加了一个大助力!
“喵嗷!”兔狲用尾巴扫扫傻笑的林星火,醉了?狲的心脏跳的其实有点快,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一点也不想容忍林星火神游天外,它就想……就想什么呢?狲大爷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脑子不大灵光。
林星火勉强敛起神色,仰头喝尽碗中酒,一滴都没给兔狲留下。在狲霎那间变的不可置信的小眼神中,她捏捏狲的爪子,低声道:“一会告诉你。”
再回到兴奋的乡老中间,林星火已经重新平静了下来——不是她心境修的好,而是她突然想到,自己手中能撑得上灵植的只有宝葫芦藤和灵莲。葫芦藤正要努力结葫芦,不好多薅它的叶子,而灵莲现今只有一张铺开在水面的莲叶……
不愧是一穷二白林星火。
林星火不得不冷静下来,现实不允许修士做梦。
“这么好的酒,很难酿吧?”这可是延寿酒呐,听着就高级,要是酿酒作坊酿不出来咋办?林星火虽然说过她会在试酿成功后把方子教给酒坊,老支书当时担心小林是不是忒吃亏了,现在又忧愁社员可能学不会这酿酒的法子。
林星火先将这酒的效用仔细说了下:“有养阴润肺、益气健脾、安神护肝之效,药性平和,可以经年服用。”至于最基本的驱寒暖身的作用,那根本不必再说。
又道:“酿造工艺不算太难,只是得用些特殊工具和酒缸。”屯里就有会烧粗陶的,林星火打算弄个粗制滥造版的炼丹炉,照葫芦画瓢的刻上基础功法里带的“集萃阵”,让他们酿的时候用这东西代替蒸馏的酒甑,而窖藏酒液的酒缸只需在缸口夹层里压入一张最基本的五行厚土符即可。五行中土为东西南北中的“中”,代表中正之气,而酒与土自古相合,从古至今藏酒最宜埋入净土中,林星火直接以厚土符代替土藏,能使酒老熟更快,同时滋味比起土藏十数年的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
老支书四个人立刻想起小仙姑那神乎其神的黄符,瞬间心里有了底儿。老支书树皮一样的老脸都泛出了些红晕,他端起魏春兴偷摸给他满上的酒灌了一大口,乐的合不拢嘴。
“不能叫地瓜酒!”平常不大爱想事的大队长黄大壮头一个表示:“这名可配不上咱这酒!”
魏奶奶咽下酒液,思索道:“也不好叫延寿酒。咱得想个响亮点的名字!”延寿酒有点不符合无产阶级作风。
“‘红娘子’咋样?”魏春凤说:“样板戏《红色娘子军》多好哇!知道的人又多!”
“不行不行!”老头们不乐意了:“这听起来就像是专门给妇女喝的,那不是少了一半捧场的人啦?”
“……”
吵吵半天,老支书第三碗下肚,魏春兴也不敢给他倒了,东西再好也怕过量不是。
老支书还不舍得放下碗,一锤子定音:“啥红娘子绿战士的,就叫不咸山松酒!松树万年长青,这酒里还有松针,再带上咱们屯的名,嘿,多好哇!咱屯有那么些雪松,咱卖酒的时候也送雪松碗。窝冬的时候老少爷们没事干的,都给我削碗去!反正只要让人看到松树,就能想起咱们不咸山松酒!”
他还有个私心:老话说不咸山,意思就是“有神的山”;小林从不咸山莲花峰上不咸观里来,她又有那样的本事和胸襟,不咸屯因为她才变的越来越好,这酒应该冠上她的名儿才对,这会不好张扬,便用“不咸山”代指也行,反正小林本来就是他们大队的小仙姑么。
林星火没想这么多,她只是敬佩的望了老支书一眼,老支书多会起名啊。不像她,现在还没给家里的崽儿们起好大名。
这事实在不能再拖了,尤其是三只狐狸崽儿。黄皮子说狐狸崽儿脖子上挂的是玄狐内丹,可林星火始终也没办法把它从小狐狸脖子上取下来,更别提合三为一了。跟兔狲翻腾了半天传承记忆,兔狲猜测可能只有小狐狸自愿认主后,那个奇怪的绳结才能打开。
狐狸崽儿们早就认定了林星火,难就难在这三只还没踏入聚灵期,最多只算半个妖兽。压根不能跟兔狲似得与林星火定契。
林星火实在担心狐狸崽儿们挂着颗妖丹不安全,黄皮子都能看出来,万一……
偏偏小狐狸们还爱往林子里钻,尤其狐大,似乎要把“采药狐”当成自己要奋斗终生的事业。
狲大爷眼见小伙伴着急,屈尊降贵给出了个主意,头一件,就是给三只小崽子取个大名。妖兽真名有特殊的意义,这也是凡兽与妖兽之间最大的不同之一。
但取什么名?林星火除了入定修炼,这几日满脑子都是这个。
太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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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取名苦手星人鱼: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注:中藏经延寿酒的配方、效用等出自《中华药酒配制精讲》
五行中土为东西南北中的“中”,代表中正之气。——百科。
第34章
林星火冥思苦想几日,还借了老支书的一本老字典翻,兔狲都看不下去了。
仗着能和小狐狸交流,狲大爷表示愿意主动接下这个“重担”。
林星火怀疑的小眼神就飘了过来,兔狲瞬间炸了毛。
狲大爷也有真名,但它的真名隐遁在传承之中,只有修为达到化形期才能找寻到自己的名字和来历。妖修的化形期与人修金丹期相仿佛,即便兔狲在林星火各种药浴的助益下已经半步炼体,但距离这个阶段还有炼骨和妖丹两个大阶屏障要突破。
一人一狲定契时林星火就问过兔狲的名字,当时兔狲还不愿意告诉她这件事,还是后来情谊深厚了,兔狲才主动说了这一则秘密。那会儿狲大爷还期期艾艾的表示到时不仅把真名告诉她,还会用真名再与林星火定契,这样他俩的契约会变成最顶阶的、被天道祝福的伙伴契。
被自己的人类忽略,现在又被怀疑,本来气虚的兔狲瞬间理直气壮起来,招呼三只狐狸崽儿近前,兔狲龇牙道:“一个叫贝果、一个叫丁宝,狐三是公的,叫缇阳。”
除了狐三的比较拗口,其实贝果和丁宝还真的挺好听,不过:“这更像小名吧?要是长大了,叫这个不太好?”林星火眼前仿佛浮现出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名字确实幼稚的贝果、丁宝。
不对!贝果?丁宝?缇阳?
背锅!顶包!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