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实筹备了几日,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想了几日,该用什么吃食来比赛又犯了难。
宝珠略想一想,便定了调,“就用那拌饭吧。”
分量大,落在外人眼里也显得大方。
“年后生意要差一些,该上工的也上工了,该干活儿的也去干活了。”食店靠近学馆,宝珠想着原先在摊子上卖的拌饭颇受欢迎,如今正好趁着年后学馆开学了,卖给那些学生,或是瓦子里头的伙计们,那些戏班子也多,总要吃饭,这拌饭量大又顶饱,若是能多与几家做成生意,赚的也不会少。
“正好也趁着这比赛将店里拌饭的名声打出去。”蒋实点头如捣蒜,“掌柜的等我先置办起来,回头这比赛的日子还得您定才行。”
“便定二月二吧,龙抬头好意头。”宝珠笑着定了日子,蒋实一溜烟就跑去筹备了,
食店总有些磕磕绊绊,点心铺子就好多了,柳娘子干活儿本就麻利,这点心铺子来往都是大户人家,或是那等不差钱的人家,有时虽受些闷气,可柳娘子不曾与人红过脸,对那些大户人家的采买也客气,年节里除了那些大客,这些采买也常送点心去,人情往来一多,现下给她脸色瞧的人也少了。
正因此,这糕饼点心铺子一个月来赚的并不比那食店少多少。
那边石地主也找来了,家里田地自被那败家子儿赌光,他沉寂了许久,这些年一门心思扎进甄家那些田地里才算回过劲儿来,这些年也攒了些家底,买了几亩散碎田地,才收到阿忠带回来的信,立即就赶来汴京了。
宝珠开的工钱高,信中说不拘签三年五年的雇契,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一口气签上十年呢。
“田庄上与许州只管种那些田地不一样,庄子里头许多从前在裴家做事的老人,虽说我处置过一些,但那些人一起待久了,本就自成一派,你又才去,他们定会排外。”
“再有,庄子上的账目你去了以后也得重新再盘一遍,有些庄户该退钱粮的也需得退足钱粮,庄户们就是靠这些田地过日子,裴家不是那心黑的人家,寻常年份一年收四成租子,若是遇着灾年,便少收一成租,有人才有粮,对那些佃户也无需太过刻薄。”
宝珠将那三个庄子与他说了个大概,石地主掏出个册子一一记下,又从宝珠这儿将那些没退完钱粮的名册收好,下半晌便去雇了车,明儿一早便出发去平阳县。
这些时日忙碌,上回回家宝瑢躲去她师父那里了,现下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她便时不时回去一趟好逮宝瑢。
二嫂总与她通风报信,宝珠回回来人都不在,今儿去人又不在,到半下午叫阿满回去与裴阿婆说一声,她今儿就留下歇夜了。
孔小娘子头三个月还不曾难受,如今坐稳了反倒浑身不得劲,二哥一休沐便赶回来陪她,只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在一边挨几句骂好叫她发心里的邪火。
宝珠看她扶着那大肚子,吐得实在是难受,问过才晓得这几日都吃不下,怪不得这身子依旧瘦弱呢,家里那做菜的婆子寻常只做些补身子的或是那清汤寡水的吃食,不说孔小娘子这有孕之身,便是宝珠瞧着也觉得吃不下。
横竖今儿在家,宝珠去仓房取了两把酸菜出来,洗净过后剁成沫,又从巷子口豆腐坊买了两
块老豆腐,油煎的金黄,复又用青红辣子炝锅,添酱煲了这一锅酸菜豆腐,向来食欲不振的孔小娘子,自闻到这香味便开始咽口水了。
这辣子瞧着唬人,吃起来并不辣,只有香气,这一锅酸菜豆腐吃着适口下饭,她一人就着两碗米饭吃了半煲,还想再吃叫宝珠拦住了,一下子吃多了可不好。孔小娘子只得悻悻收手,余下那半煲叫厨娘收起来,等明儿热一热继续吃,宝珠笑着摇头,“哪里就要吃剩的,明儿我再来做就是,什么酸菜鱼水煮肉片儿,保管叫你吃的尽兴。”
孔小娘子只听她说,就又开始咽口水了,却原来她并非吃不下,只是吃的都是不爱吃的菜。
宝珠等到天擦黑,才看宝瑢鬼鬼祟祟从玉娘子家中的马车上下来,一下来便看宝珠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又想重新跳上马车,宝珠将人拎回家,闻到她身上香气就晓得吃过饭了,既吃过饭,宝珠也不客气了,拉着她回屋势要问个清楚。
一回屋,宝瑢极有眼色,先给宝珠倒了茶,又可劲儿岔开话头,什么事儿都与她说一遍,宝珠只坐着喝茶,一句话也不曾说。
“阿姐,董家表兄婚期定下了呢,就在今年中秋节前……”
“我近来卖了一幅画,阿姐你猜猜多少银钱……”
“阿姐你知不知晓这版画如今在汴京扬名了,我对外头起了个名号叫清平娘子,你都不知道多好笑,还有人要来拜我为师呢……”
看宝珠听得都不感兴趣,一阵干笑过后,声音倒是越来越小,索性硬着头皮分辩,
“阿姐我与那许大人真没甚干系,只不过相互切磋了一回画技这才熟了一些!上回在那茶楼也不过是第三回见面罢了,寻常压根没甚交集。”
第92章
宝瑢晓得躲不过去盘问,自个儿交待的一清二楚,她觉得与这许大人确实没什么事儿。
说起来今年家里来了不少与她说亲事的,不过她对感情一事多是从话本里看来的,一根筋全然没开窍。
听得宝瑢将从认识这许大人到上回去茶楼听戏这其中种种都说了个清楚,宝珠便也晓得这丫头没什么心思。不过若真叫那厮成日里在宝瑢跟前儿晃悠,少不得要晃出什么事儿来。
这人分明不怀好意,宝珠没想出什么万全之策,只叫她往后不必理会。
二月二,春意生,河面破冰,三三两两的南北船只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河面上船来船往,汴京城内也同样人流如织,今年汴京城内一位大儒开办精舍授学,许多士子学子听闻此消息都马不停蹄从外地赶来,若是能得那位大儒一番指点,说不得今年秋闱便能一举得中。
自这位大儒开馆授学以后,不少有些名气的大儒都纷纷开始开馆授学,也正因此,汴京城内这段时日热闹非凡。
食店办这吃食比赛本就是再给食店扬名,也正好招揽这些外来的学子士子。
二月二龙抬头,日子也好,食店里头的吃食比赛也在今儿开始。
这事儿交给蒋实以后宝珠便没再管过了,只是今儿开赛,蒋实得请她到场去镇场子,宝瑢晓得今儿有热闹瞧,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场子已经布置好了,因先前办过一次这吃赛,许多老食客对此都有印象,今年想参赛的更多了,蒋实与大妮儿想了法子,将人先筛选了一遍,今儿这台面前的十个人都是最后留下来的。
比赛吃的便是店里准备新上的盖浇饭,原先是想做拌饭,只是本钱比盖饭要贵,这盖饭简单,浇头现炒又很有锅气。
原本开春过后便是淡季,想揽客不单得揽那些大户,这盖浇饭物美价廉,若是吃素浇头,譬如那素三鲜素茄子一类的盖浇饭,价儿就更低,若是吃半荤的,譬如那青椒肉丝一类的现炒浇头价儿就要贵些,不过这些论起来都是食店里最便宜的吃食了。价钱实惠划算,寻常百姓也能吃得起。
甄家办这吃食比赛,早早便宣扬了出去,原先第一回办这比赛时不少人都晓得,这第二次办许多人也都知道甄家食店厚道,花费些铜板报名,上来能吃个饱,也不亏什么。
于是无论是想图一口饭吃,还是想一口气吃个回本的人,都花了些银钱报名参赛,蒋实与宝珠算了算,这报名的银钱也抵得上这回比赛花出去的银钱了。
那些大户嫌弃当众吃饭不好看,自然不肯为着仨瓜俩枣来报名,但这些人却很喜欢来凑热闹。蒋实很是给面子,这些常来吃饭又肯来凑热闹的大户,他亲自请来安排了上座儿给那些参赛的人评比颁奖。
今年这吃食比赛可不单就食店出了银钱,晓得甄家这回请了不少大户坐镇,那些与甄家常有生意往来的,蒋实去游说过一番,一个个都肯出钱出物。毕竟生意长久的做着,常给食店供羊肉的那羊贩为了笼络甄家,又晓得这回比赛不少城里大户要来凑热闹,也为了叫那些大户人家留意到自家的羊,今年头名便是他出的一头整羊。
二名是一只猪崽儿,三名是一只大鹅,再往后一人便能得一只鸡。
除了这几个常供货的商贩们出的奖,甄家食店今年也出了银钱,还有就是自家食店的优惠奖券,今年比赛的头名除了那头羊,还有五两银锭,二名便是三两的银锭,到第三便是一两的银锞子,都是实在的银钱,自然个个都想赢。
今儿一早,店门口便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蒋实也有主意,对着这些围着看热闹的人道,
“各位看官方才各领到了一张条子,这条子对应的便是台上这十位比赛的人,若是谁选中了今儿这比赛的头名,凡进店吃饭的,便能凭条子抵一半价儿。”
先前已经筛过两轮了,现下场上这十人都是留到最后的。
方才随意报了号领了号条的看客们霎时静了片刻,似乎有些懊悔不该随便说个数儿,那些还没领号条儿的,听了蒋实说的,开始仔仔细细看那台上的人,打量着哪一个看起来能吃些,看过以后心里确定了人选这才来问大妮儿拿条子。
直等到了点,这边取条子的人这才停下。
宝珠敲了锣,台上的一炷香点燃,十个人霎时端碗用勺一口接一口吃起来。
这边一众看客为了自己支持的人能拿头名,呼喊着这些人背后别的布号牌条子上的数儿,卯足了劲儿给自己看好的人鼓劲儿。
台上人吃的热火朝天,本就是一路过关斩将,这才拼到最后,今儿头名除了银子还能得一头羊,个个卯足了劲儿吃的不停。
两柱香燃尽,时辰到了,由那位在食店消费最多的老客敲了锣,场上正吃的众人都停了手。
蒋实看着场子,大妮儿在数各自吃了多少碗,不少人方才押注都压了场上那位最壮实的,这一数下来,头名竟是个瞧着干瘦的女娘。
这姑娘吃了整整六大碗盖饭,每一碗里头的米粒儿都被刮的干干净净,甄家食店既是想趁着比赛将店里盖浇饭推出去,比赛用的饭自然也没有克扣什么。为着方便,上头浇头没有用那带骨的浇头,都是现炒的青椒肉丝盖在米饭上头。
米用的是新米,闻起来极香,这盖浇饭主要是为着卖给开春过后进城做工的人或是那外地来的学子,汴京城里热闹多,可甄家食店这样的热闹却是少见,如今这些看热闹的不乏做工的人与那外地来的学子,看那米饭白生生,浸过浇头的米饭吸满了汤汁,混到一起香气四溢,当即就将口水一咽再咽。
到底是重油的吃食,便是再好吃吃多了人也有些架不住,比赛已结束,台上个个肚儿都胀的难受,吃罢大妮儿发下去的山楂丸子才好些,唯独这个吃的最多的小姑娘依旧如常。
宝珠问过才晓得原来是瓦子里头扮杂耍的,三百六十行,这是最辛苦的行当。
班主总打骂,常年不能吃饱,见得了第一,蒋实将那羊牵过来她只连连摆手
不收,得了银子又吃了这么多饭,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再要一头羊可怎了得。
蒋实见此同他解释了半天,这小姑娘方才不好意思的红着脸与蒋实说了一句什么,蒋实便小跑着过来问宝珠,
“那姑娘问这羊能不能给它换成银钱?她若是牵着一头羊回去,定是要挨打骂的。”
横竖店里每日都要用羊,宝珠按市价儿便换了银钱给她。
等银钱递到她手上,这小姑娘眼都晕了,报名的铜板是她攒了许久的,成日里饿的头晕眼花,她向来吃的多,攒下的铜板只够吃个一餐两餐的,瞧见这比赛交一些铜板只当吃个够本,却不想还有钱拿。
想着这些钱也带不回去,又听蒋实说可以将钱存在食店,若是存够最低的档,还能记成贵宾,每回来吃饭还能优惠。
晓得这钱带回去定要受班主盘问,这姑娘干脆将钱全交给蒋实让他登记下来,回头她来吃饭直接从账上扣减。
这场上十来个人,高矮胖瘦都有,猜中她的人少,只三三两两押对了,这几人还是一开始见没听明白阿忠说什么,这才随便选了号,见自己押准了,那抵半价的纸券儿一拿到手,便四处显摆起来。
食店里头这回得盖饭主要还是想卖给开春过后来汴京城做工或是那些外地学子,又或是附近瓦子里的技人。
本身来食店比赛的也是日子过得普通的人家,宣扬的自然也是这盖饭最合适普通人,分量大又顶饱,价也不算贵,若有要加的肉荤便另添钱,若只要那下饭的素菜价格就更低了。
今年因不少大儒开精舍受学,如今几家精舍与甄家食店相隔不远,因此食店附近多了不少外地学子,既是来汴京求学,想来也没功夫想这吃饭的事儿。这汴京城过活,一日下来花费不小,甄家食店在这一片也算有些名气,这几日办这比赛又办的轰轰烈烈,才来汴京不久就听说了。
里头饭菜的价儿也不算贵,如今又多了个盖饭,有菜有肉份量也足,自然也是能吃得起的。
那些在汴京城做工的,每日都吃也舍不得,食店里这新上的盖浇饭却量大管饱,隔几日来吃一回也是好的。
这吃食比赛已结束,场子很快就撤了,食店继续开门迎四方来客,这客都吸引来了,自然要留住人,今儿进店的食客都有优惠,又另送赠饮与两碟子小菜。
有外地过来的学子见甄家食店一日三餐都有,也觉得划算,问过以后干脆直接交了银钱打算长期就在这儿吃饭了。
这盖浇饭确实便宜也划算,不单这些学子,连带着附近学馆里的先生也来给那些来上学的孩子订,每日二十来份,这订饭的生意做的如火如荼,连带着还接到了不少衙门里的单子。这活儿蒋实也没雇跑腿,而是指给店里一个小伙计了。
现如今宝珠去食店,多是搭把手,顺道想想那河东的铺面,她是想将府城一家铺面改成酒楼,留一家香料铺子尽够的,那府城也属交通要塞,每年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城里看的过去的酒楼却没有一家,既是客商,便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一路上除了押的货物,吃的舒服便是最要紧的事儿。
徐娘子到底见得大商人多一些,她心里既有了打算,便去问阿娘这些商人出门在外是什么个样子。
才到家徐娘子便说甄姑母才走。如今甄董两家虽没能结成姻亲,原先兴许有些顾虑,现如今董家表兄定下亲事,来往又重新密切起来,董姑母赴宴也常喊宝瑢一起,有些跟甄家合适的人家也会来与徐娘子说一说。
上回董家表兄定亲,徐娘子与甄父都去吃酒了。
“今年官家过寿,附属藩国都遣使者来贺,届时汴京城里必定热闹非凡。”今儿甄姑母主要也是为着这事儿来的,徐娘子与宝珠一说,宝珠便大致晓得了。
这是个机会。
官家过寿辰,去年已遣了使者前往各国,自本朝开国以来,这也是第一回万国来朝,如今日子好过,边疆兵强马壮,自然也要让那些藩属国来到汴京来瞧瞧何为真正的大国。
董姑父既在光禄寺,对这些事儿自然听得也多,既有消息,自然要透露给自家人知道。这些番邦使节一同入京的盛况,往前数史书里也只载过两回,这也是盛世之景。
那些番邦一来,汴京城可不单就是那些外族人的热闹,想来不少行商也要借机来汴京做生意。
既是泱泱大国,对那些来朝贺的外族人自然也有礼遇,商人们走南闯北,本国之内大大小小的地方去过不少,但是那些番邦去的却不少,除非那专门西行的商人对这些地方才颇为熟悉。
自然,这些人赚的也多,运回来的基本都是香料,有的香料贵如黄金,若是能将这条路子走通,往后赚的银钱自然也不会少。
宝珠自然是嗅到了其中的机会,河东那酒楼一事暂且被她搁置了,只先紧着眼前这赚钱的买卖。糕饼铺子里春盒依旧做,只是那些过节要用的糕饼点心暂时停了。糕饼铺子里柳娘子挑了几样点心来问宝珠这几样能不能卖给那些番邦使者,宝珠翻着她送来的单子,选的都是经放的点心,譬如桃酥荷花酥鲜花饼此类能经久存放的吃食。
三月开始,陆陆续续便有那些小国的使者进京,不远万里到汴京来,自然是想带些土仪土产回去,那糕饼铺子里头好看又耐放的点心自然就是最好的礼,用雕过的木头礼盒装着,任谁见了都觉得气派。
官家寿辰在六月里,这些番邦使者也得在汴京待些时日。
食店里近来也多了许多外邦人,这些人常将所有菜都点一遍,不过这些吃食之中,其中要数角子最受欢迎。
徐娘子那头也想着这门生意,她那两个仓库里头原先存的多是干货米粮,自听得消息便将那些米粮都兑出去了,再留了许多丝绸瓷器,原想弄些茶引,只是这茶引难得,费尽心思也无法,只得就将那些丝绸瓷器多囤一些。
此番那些附属之国来朝拜,说不得外邦商路也要开放了,届时这些丝绸瓷器价儿必定比现在翻出几番来。
那些丝绸时日久了不一定光鲜,但这瓷器没什么要紧的,阿秀现如今在姑苏雇了工在乡下养蚕织绸,为了赚银钱也为了给大哥两口子贴补一些,便叫行商帮着运货,除了阿秀自己织的绸,还有她从那些织户手里收来的绸都一并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