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的菜第一日都是半价儿,原先店里单独刻菜牌子,只是每月新上菜便要刻新牌子,那些不用的老牌子又要撤掉,来来回回总是麻烦,宝珠便叫蒋实裁红纸将菜名写上,再粘到牌子上去,这一来每月只需换纸不需要再去新刻牌子。
宝珠看着打通的两间铺子,心里格外轻松,明年不必再交租,店里效益哪怕差一些,她都不必再愁的夜里睡不着了。
现下灶间只不过是用围挡拦起来的,寻常烧饭总不透风,冬天还好,到夏日里没掂两下勺便汗如雨下,进去都觉得喘不上气。
等过了年,那灶房还得重新改。
两间铺子并起来以后,到底比先前大了些,宝珠想着将阿娘买下的这铺子后头一间小仓房改成灶房,再开扇大点的窗好通风,铺子里头窗子也要重新开,临街开几扇大窗,店里亮堂堂的路过的人也更愿意进来,靠里头的墙也得开几扇窗好穿风。
宝珠在纸上写写画画,现如今铺子是她自己的,不愁房主收房子或是涨租钱,她便想着将铺子彻底规划规划。她自家攒的银钱还了长生库的印子钱,不过铺子冬月腊月的效益尽够将铺子重新整修一番再加上年里给伙计们发的钱。
两间铺子当时都只是简单整修了一番,若非多了那一道互通的门,两边看着干系都不大,毕竟隔壁原先是做粮油生意的。
宝珠先在脑子里想了一遍,越想越美,干脆端了两罐汤,放进食盒里去了裴家寻裴砚清说话。裴砚清他日日都在屋里,外头什么事儿也不晓得。
甄孔两家喜事将近,两家定下以后礼走的快,原先去算定的日子有三个,一个是在正月初六,一个是明年六月十八,再一个是明年冬月初二。
六月里是汛期,二郎不得假,冬月初二又太晚,再等上一年二郎只怕自己也等不得。
孔家太太倒想多留女儿一年,只是孔小娘子的性子满汴京城大户人家也有所耳闻,任是再小的官,家中这般年纪的小娘子也早已说定了亲事,外人可不晓得是孔家太太对择婿一事慎重,只觉得是孔小娘子有问题。
有些人寻常就看孔家不惯,私下里常说孔小娘子嫁不出去要老在家里,若等到明年冬月成亲,不知会传出怎样难听的话来。孔家心里千好万好的女儿,到外人眼里成了不值一提的草,任谁听了心里都要火大。
想到甄家二郎,孔家太太觉得甚是满意,这孩子礼数周全,连自家官人那不讨喜的性子提到他也只有夸的。
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显然都晓得甄家二郎,今年汛期谁不知晓因他都水监上下都受了官家褒奖,明眼人都晓得他自有一番前程,从前看不上他,如今注意到他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只可惜晚了一步,如今甄家二郎眼里只有孔小娘子。
这会也叫那些人瞧瞧,自家闺女嫁的是探花郎,才高八斗品貌无双,还深受官家器重。
第71章
裴砚清差事有了着落,官家金口玉言,既叫他自个儿选,他自是选最好的去处,开封县离京城又近,来回也十分便利,吏部主官得了上头指示,也并未为难,裴砚清只等任书下来就能走马上任了。
这两月将养着连门都少出,裴砚清现下也大好了,宝珠扯开他身上衣裳,看伤处都已长好,结的痂也掉的差不多了,只不过留的疤痕触目惊心,仍能看出被炙烫的痕迹,也亏的脸上不曾留疤,否则往后于仕途有碍呢。
二人这些时日愈发亲近,宝珠开始帮他换药还有些脸红心跳,现在跟看拔毛的鸡鸭没什么分别,裴砚清倒是一直绷着劲儿,好叫人能瞧见他这几个月补的还算有劲的肌肉。
他身上伤好了大概,待能出门便常来食店帮忙,年下店里忙的脚不沾地,横竖他没什么事儿,重活做不得,便帮着打打杂扫扫地抹抹桌。
这瓦罐汤噱头足,卖的价儿也不低,铺子里自上了这汤,来喝的人便大排长队。
汤是炉底火慢煨出来的,味道极鲜,天越冷,汤便越受欢迎,一盅汤喝下去只觉得浑身发汗,从肚里暖到脚底。
既是打出来补身瓦罐汤的招牌,宝珠干脆去医馆求教大夫指点,哪样汤与哪样药材最相配,这一来时日久了,常喝汤的人便觉得身子似乎真比先前好了些。
到半下午店里才吃上午食,一早来吃了些东西垫肚子,过后便马不停蹄忙到现在,腊月里趁着生意好正要多赚些银钱,伙计们饿了便吃块饼略垫垫,直到午间饭点过后人少些才能吃上正经饭。
天冷一人一罐汤,用锅巴或是炒米搁上一把,略泡一泡,吃下去更是鲜美
这炒米也是江南一代流传甚久的吃食,选糯米蒸熟晾干后再炒制,小火略翻两遍就在锅里爆成一粒粒胖乎乎的米花,不独炒米泡汤来吃,到冬天这炒米还能用来熬米花糖。
裴砚清端了碗筷出来在小桌上摆好,欲与宝珠单独吃饭,蒋实有眼色,赶着一众人去隔壁坐大桌,宝珠有事要说,没注意到裴砚清小心思,也去大桌坐下,她才吃了饼子,还不大饿。裴砚清见此,又端着碗筷,挤开柳嫂子一脸正经地坐到宝珠旁边。
店里有事常一起商量,宝珠虽是掌柜的,但有时看事情与他们兴许也有差别,他们有时一句话也能点到她。
等大家伙儿都吃完了,宝珠方才开口。
“今年冬天雪下的大,店里生意看着好,算过才晓得其实不如去年,年下鸡鸭鱼肉都涨了价,有些菜蔬卖的比肉还贵。”
单靠瓦罐汤不够,菜肉都在涨价,店里菜单上的价儿却还照旧,也正因此,不少许久没来的客人也来下馆子。
“那些许久没来的客,咱们该如何留住,常来的客,该如何叫使得他们常来?”
伙计们都摇头,唯独蒋实站起来,“若说味道,咱们铺子的吃食数一数二,若说新鲜,咱们常上新菜,那些食客许久不来,叫我说不是太远懒得来,便是手头吃紧不好来。”
宝珠点头,蒋实说的不错,
“我原想着趁年后将铺子里重新整修一番,若是店里每日进项仍照旧,只怕这整修的银钱也不够。以前咱们新上菜或是有什么节日里,常与客优惠。”
“我现下想着,若是叫食客到店里办食牌,在店里充五贯钱以上便能领一张牌子,往后再来吃饭能削一成价,也就是算九折,充的银钱便记到账上,往后来店里吃饭便直接记,多少价儿便从食牌上扣多少,少了便补,多了下回来能再接着用。”
食客来吃饭找到名册记账算账扣钱就行,并不费多少功夫,如今交易多还是以铜板为主,名册上头一扣一划,可比慢慢数铜板好些。
“凡是头一回办食牌的食客,都赠一百文记到
牌子上,若是充十两银子的,便赠五百文到账上。”
“充二十两银子的,赠一两银到账上,二十两的食牌,到店里能折二成,也就是寻常点一两银子的吃食,有这食牌只需花八百文钱,”
“五十两银子,便赠三两银子到账上,七折。”
有银钱在食牌里,便是再不常来的食客也得常来瞧瞧,蒋实与刘四儿游说,再加上宝珠自家一说话便叫人信服,一时间要办食牌的客人竟还不少。
宝珠一个个登记造册,食牌上头得刻名姓防止冒认,还得做些机关诀窍防止人家假冒,这几日只收二百文定钱,等三日后牌子做好了来领时再交余下的钱。
到腊月甄家便开始筹备起喜事来了,喜糖喜饼花生桂圆红枣一类都得提前去订,腊月正月成亲的人多,喜事铺子一日赛过一日的热闹。
请柬要发给哪些人二哥拟了一份单子出来,多是他同年或是同窗同僚。
二哥现在虽是官身,不过甄家倒是甚少与其他官宦家眷来往,一来甄家二郎那是清水衙门,出头不易自然没人攀附来往,而来大户人家的礼数多,什么赏荷赏菊赏梅之类的宴席多。
徐娘子对这样的场面应付不来,原先才来汴京时,金明池竞渡那一回见过不少官家夫人,人家碍于甄姑母的情面尚有几分客气,如今却是受邀赴席,既请她去,那甄家上下三代怕是都打听清楚了,行动言语都有人挑出来说,便是徐娘子自认脸皮厚,也架不住人家明晃晃的阴阳耻笑。
任是再舌灿莲花的人,也受不住人家那打量鄙薄的眼神,甄家是被那些官家娘子排除在外的,兴许人家觉得给一张帖子已算是瞧得起她们了。
徐娘子头回去探底儿受了气,后来再接帖子都是自己去,也从不说要带宝珠宝瑢一起。
孔小娘子性子哪怕再跳脱,可自小家里也是教这些来往礼数的。
思及此,徐娘子松了口气,好似有了撑腰的人。
这帖子甄家接过几回,都是那推拒不得的人家,她去了是坐冷板凳,给人添笑料,可再怎么这些人也总不好得罪孔家。
腊八过后,裴砚清先来与徐娘子问了日子,等到甄父徐娘子甄家阿婆三位长辈都在家的时候,这才跟裴阿婆带着两位官媒正式上门。
“只祖母一人来怕失礼,虽自家来也不大喝礼数,只不过按旧俗这喜事有成双的意头,便与祖母一同前来。”裴砚清先行大礼。
来的二位官媒身着紫衣,头上戴着紫帽,官媒并非那普通媒人,勿需溜须拍马,但二人看了一眼甄父跟徐娘子,也是吉利话倒了一箩筐任,谁听的都觉得欣喜。
两家心知肚明,此事也顺理成章,互相换了庚帖八字。
街坊四邻见有官媒上门都来道喜,直说甄家近来喜事连连,届时定要上门讨一杯喜酒喝。
徐娘子将上门来道喜的街坊四邻让到家里坐,拿了点心馃子到了茶水,口中也开玩笑道,“一杯就哪里够,真到了喜日子,大家伙不醉不归才好呢。”
裴家阿婆倒是上心,只可惜她身子骨不大好,也不晓得汴京规矩。
横竖任职文书还没下来,裴砚清自去寻官媒将嫁娶之事各样要注意的都记了下来。
定亲后逢年节女婿便要上门送节礼,四时八礼一样不能少,富贵些的人家礼数更周全,年礼甄家二郎凑齐了十样礼拉了两车去孔家,裴家又拉了十样礼来甄家。
什么猪羊将车堆的满满当当,补身子的人参药材也装了几大盒子,另又有酒与各样糕点布帛若干。
甄父拉着裴砚清喝了一壶清酒,甄父酒量不大好,寻常也不大饮酒,不过自两家换过庚帖,到晚间他总要小酌两杯,喝完话倒多了几分,总要借着酒意与宝珠说说话。
没有外人,一家子便坐在一起吃饭,宝珠也跟着喝了几盏梅子酒。
裴砚清这一趟来也不单送年礼,还与宝珠打了一对沉甸甸的金镯,上头依照着近来时兴的样式镶了一圈红宝石,另又有一只镶了红宝石的戒子,装在缎盒里头沉甸甸的。
宝珠晓得裴家家底颇丰,只是这乍一看到两只厚实的镯子还是晃了眼,不说上面的宝石,便是这两只镯子的分量,怕是够抵得上两间铺面合一起整两年的租钱了。
一双手纤细修长,红宝石衬得手腕莹润如白玉,裴砚清矮身笑眯眯将金镯儿替她戴到手上,这脸与她近在咫尺,兴许是那梅子酒有些后劲,看眼前人眉眼低垂的认真模样,她跟着心乱了几拍。
低头细瞧才发现他眼尾有一颗以前不曾注意过的小痣,一恍神不防备他抬头,二人鼻尖近乎贴到一起,周遭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梅香,宝珠从那颗痣看到他的眼,视线相对宝珠垂眸,入目是他潋滟的唇。
食色性也,她咽了咽口水,将人推开几分。
这反应过来才看人木愣愣的由她一推坐到地上,至于那张寻常再正经不过的脸已是红到耳根。
宝珠伸手欲将人拉起来,却叫他不由分说一起拽到地上,脑袋撞进他胸膛,耳边是他兵荒马乱的心跳。
屋里铺着毯子,又烧了炭,倒也不觉得冷。
宝珠翻身,枕到他胳膊上,听着耳边人低沉的声音只觉得昏昏欲睡。
“年下没事,正好将庄子与铺子里的各样出息理了理,原想叫管事的将银钱都送来你这儿,只是怕你阿娘觉得不合礼数,便先锁起来了。”
“我阿娘原先的嫁妆单子并产业契书,都叫我舅家收起来了,原先是怕我爹娘过世以后祖母与我孤幼受欺,恐遭族人占了产业,便将阿娘的嫁妆先收着,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退路。如今晓得我成亲,便叫人将没有产业契书都送了回来。”
裴砚清舅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虽不显山不露水,不过家资不薄,生意做的不小,赚了银钱便在河东一带典了个小官,这以后行事愈发低调。
“河东老家那些产业都有原先的老管事们盯着,年年都将租钱跟田地出息送来,旁的事儿不需咱们操心,只要将这地契捏在手里就行。”
裴砚清将家中产业一一与宝珠清点,都是些田产铺面,只需每年收租子出息,不需要太过费心去操持。
宝珠听他说话,只觉得头越发沉重,心下警醒,费力抬起眼皮问裴砚清,“窗……窗子留缝了没有?”
“怎的这么快就睡着了?什么床?”
裴砚清凑到她边上,嘀咕怎的睡得这样快,只听她说梦话似的嘟囔,也不知到底在念叨什么。
宝珠用劲最后一丝力气锤了他一下,“炭……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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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月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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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炭毒?
这一句裴砚清听得清楚,急急起身,也是觉得头已开始发昏了,一看屋里窗户果真没留缝,先开了窗,又晃晃悠悠抱着宝珠往外去。
徐娘子看人磕磕绊绊,骇了一大跳,只看宝珠迷迷瞪瞪,一时慌乱地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才见宝珠悠悠醒来,再看裴砚清也是双眼涣散,扇风泼水连着人才彻底清醒。
年年都有中炭毒没救过来的,便是救过来也成了傻子,徐娘子又去请了大夫,听说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
明年家里两桩喜事要办,趁着年下街上做工的人多,徐娘子喊了几个人回来将院里重新刷了一遍漆,原先院里辟了一块地出来种菜,现下要办喜事,倒不好再种菜了,地里萝卜芫荽都起出来了,只用石头圈了一小块留给甄阿婆打发日子。
余下空地都铺了青石板,这时节不好种花草,等明年开春移栽些花草来种。冬日天寒,草木凋敝,院里只有两株梅树开的热闹。
院子布置一新,落了一场小雪竟还有两分意境。
自两家互换过庚帖,礼也在往下走。媒人两边通过口风,腊月十八这日裴砚清便来下定,礼送朱翠首饰两头羊金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