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辰虽然穿衣时是少年身材,看上去并不显肌肉,可这么一撞……
“弟子冒犯!”
裴子辰慌忙后退。
江照雪想着刚才碰到的肌肉,轻咳了一声,也没看他,只一下清醒不少,打岔道:“把手给我吧。”
裴子辰不敢多言,他紧张将手递过去。江照雪在被子下握着他的手,闭上眼睛道:“你把灵力传给我。”
裴子辰依照她的话,将灵力送过去,江照雪闭着眼睛,感受他的灵力进来后,便成为了她的灵力,她调用这些灵力,重新进入裴子辰的身体,开始为他重塑筋脉。
其实裴子辰的筋脉已经足够完美,只是那毕竟是续生蛛挖出来的,并不牢固,江照雪所做,就是用灵力带着玉灵芝的药效推开在他的筋脉之中,一圈一圈温养。
既然已经传送灵力,江照雪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感化裴子辰的机会,顺带着就把自己的情绪送过去,打着哈欠道:“小裴啊,多感受感受世间的快乐,等你快乐多一点,你就觉得世界好一点。”
熟悉的异样感过来,裴子辰抿紧唇,他往后不着痕迹退了退,哑着声道:“师娘……不用感受了,我知道您的意思。”
“你就是太客气。”
江照雪知道他的性情,也不同他商量,只一个劲儿和他分享着此刻的感受,慢慢道:“别多想其他,你专注当下,此刻开心吗?”
裴子辰说不出话。
今夜比上次更难熬了一些,裴子辰竭力后退,抵在墙上,江照雪的温度和香气仿佛都贴在他身上,灼热得可怕。
他听她询问,悄然睁开眼睛。
江照雪见他不答,提醒他:“说话啊,别说谎,说实话给我听。”
裴子辰听着,汗水从额头滑落下来,模糊他的眼睛,他看着面前人睡颜,感觉意识都有些不清醒,忍不住顺着她的话,沙哑道:“开心。”
“那不就完了?”
江照雪笑起来,极致的疼痛和愉悦都从她身体的灵力传来,横冲直撞在他生命。
他静静享受着这种折磨,感受这个人带来的所有残忍。
等到将近天明,江照雪替他将筋脉整理完毕,终于休息,放开他的手闭眼睡去,含糊道:“我睡了,别叫我。”
裴子辰说不出话,他疼得整个人都佝偻起来。
在她放开他瞬间,几乎是逃一般从床上一把抓上衣服,跌跌撞撞离去。
等他冲进净室,沉入冷水,所有一切都没有消散,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惶恐又痛苦坐在冷水之中,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江照雪侧身躺在自己旁侧的模样。
他清楚知道,如果他再晚一刻离开,他就会忍不住碰到她。
碰到她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闪过刹那,裴子辰突然意识到,自己抓出来的衣服里,夹杂了江照雪的手绢。
它就安安静静搭在浴桶一旁,上面绘制着江照雪最喜欢的老虎扑蝶图。
他静默看着那方手绢,他知道不该。
他这是什么?这是欲念。
与情爱无关,就是单纯的、恶心的、男人对女人的欲念,他怎么敢用来沾染江照雪?
可那是江照雪啊……
只是想到这个名字,他便忍不住激动起来,他死死盯着那方手绢,看着那只可爱的小虎,过了许久,鬼使神差,终于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拿过了它。
隔着屏风,浴室的水声变得有些激烈,带着少年克制不住的轻喘。
他在那个天光微蓝的清晨,第一次在一方手绢的帮助下完整明白这件事来去。
当愉悦过后,他看着清晨鸟雀落在窗台,他手握着被水浸透的白绢,突然想,他该死的。
只要他死了,一切都不会为人所知。
这些阴暗、龌龊、恶心的东西,都不会为人所知了。
他怎么能产生这样的念头呢?
虽然是因为神交影响,是受外力所迫。
可他怎么能对江照雪……有这样的反应呢?
要是江照雪知道,该多恶心他,多厌恶他?
应该会想,自己怎么会救下这么丑恶的东西。
不过也可能不会如此作想。
裴子辰闭上眼睛,内心突然平静又空旷下来。
毕竟,她救他,也不过只是因为他是沈玉清的弟子罢了。
一个像极了沈玉清的弟子罢了。
*** ***
江照雪为他梳理经脉很累,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昏沉。
等醒过来时,大约已近午时,裴子辰早已不在床帐,江照雪听见外面有叮叮当当的碗筷声,卷起床帘,便看见裴子辰端了饭菜进来。
合衣睡了一夜,江照雪衣服也睡得乱七八糟,裴子辰扫她一眼便立刻压下目光,放着碗筷道:“师娘醒了?”
“啊。”
江照雪打着哈欠起身,发现裴子辰已经换了衣服,便知他早已洗漱。
她从床上走下来,看见桌面上的东西。
早上准备了白粥鱼干金丝饼,都用小火炉在下发热着。
裴子辰没有看她,一如平日恭敬道:“净室已经备水,师娘可以先简单洗漱,再来用饭。”
江照雪听着,从盘子了捞了个饼叼在嘴里,含糊道:“知道了。”
说着,她便去净室洗漱,裴子辰立刻起身站到门外,听着江照雪洗漱之声,等她洗完后,他才又推门进去。
进屋江照雪已经穿戴好,但没人帮忙,她便和之前一样,一根腰带绑上所有,一条红绳将头发系在身后。
之前没有对比,裴子辰倒也不觉得这个装扮有什么问题,可昨日见过侍女为江照雪梳妆,此刻看着,他才意识到,这并非江照雪喜欢如此,而是她不会。
他一时不知所措,心里生出几分帮忙的冲动,但又觉不妥,挣扎许久,只能走上前去行礼:“师娘。”
虽然相处已经一月有余,但裴子辰该守的规矩一条不拉。
吃饭也要等江照雪允许才会落座。
江照雪也已经习惯,敲了敲碗道:“坐下吧。”
裴子辰依言坐下,两人吃着饭,江照雪扫了一眼外面,感觉到之前一直跟着的怨气已经退开,她低声道:“今日去找丹大娘。”
裴子辰应声,看了一眼窗外,再次确认:“她走了吗?”
“她每跟一个人,就要消耗一部分力量,”江照雪解释道,“如今她身受重伤,没这么多力气。庙宇那边陈昭已经在想办法避开她从叶文知口中拿到消息,确定位置,他们会处理,我们这边的任务,就是要找到她的尸首,搞清楚她是为什么死的。”
说着,江照雪把粥喝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卷宗,递给裴子辰道:“这是陈昭昨日暗中给我的,是当年他查庄燕的资料。当年他知道庄燕的存在,特意验过她,那时候他见她并非枉死的恶鬼,查了她的资料,发现她被丹大娘送人之后,一直在另一家人家呆到五岁,有一天自己跑了出去,便不知所踪,猜想她或许是死于意外,也就没有深究。可若庄燕不是枉死,她不可能成今日的模样。”
“这三年死的女人和她有关吗?”
裴子辰好奇,江照雪说着,拿出了第二份资料。
“这是这十年泰州城死亡名单。”
裴子辰听着,打开名单,扫了一眼后,便发现问题:“这三年,每一年都要比前七年的平均数多上三倍。”
“而且男女并没有明显的区别,只是女人很少去危险的地方,死后又容易被人谈论,而男人的死亡却会被归为意外,但实际上从总数看,并没有太大差距。并且——”
江照雪抿了抿唇,低声道:“陈昭说,这些人都是抛弃过婴儿的夫妻。”
这话一说,裴子辰反应过来:“所以当年天机院查完了时候,虽然叶家怨气盘踞,但还是走了?”
因果报应,婴孩之怨,一般仅限于父母,不会牵扯无辜,结束了就结束了,因此哪怕怨气还在,天机院也并不打算管下去。
只是婴孩死时,往往没有意识,所以他们很难以鬼身入道,全凭本能。
只有庄燕——
“我为丹大娘算命时,我从丹大娘身上看到沾血的因果线是在亲缘线上,证明她害过自己的亲属,可陈昭说没有听闻她抛弃过婴儿。而且她当时说,‘她该二十岁了,是个整岁’,这正是庄燕如今的年纪,所以庄燕的死应该和她有关。而当时我以为她抛弃的是女婴,所以猜测让她去城头桥下找尸体,挖出来供奉,她没有反驳,所以庄燕很可能就在城头桥下。”
江照雪分析着:“她死在五岁,尸体在城头桥下,那里都是婴儿的怨念,她已经有了神智,存活在这些怨气之中,得到了足够的力量滋养,而叶文知每年给她烧衣服,沾染了叶文知的气运,因此,她得到了一个入道的机会,成为鬼修。那时候她应该没有杀人,所以城内死亡数量是正常的,之后叶文知为她买了房子,等于建设了庙宇,又为她塑了相,相当于塑了金身,以香火供奉,助她修得仙身。而后叶文知要上京任职,对于庄燕来说,这就是抛弃——”
裴子辰明白江照雪的意思,抬眸看向江照雪:“和那些孩子父母一样的抛弃。”
鬼修汲取什么力量,就会受那种力量感染,她吸食婴孩怨念长大,对于“抛弃”这件事,早就已经敏感得不同于常人了。
于是在她确认叶文知要抛弃她一刻,她就决定放弃叶文知,开始了自己蛰伏了多年的复仇。
如果她独立杀人,天罚早就降临,所以她先哄骗叶文知为挡天罚,之后才开始动手。
因此她可以三年不停手,而在杀人的过程中,她甚至可以通过吸食那些人的生命来越变越强。
“那为什么她不杀了丹大娘?”裴子辰听着,明白了庄燕是怎么成长为如今的鬼仙,却不理解,“她杀了那么多人,杀害自己的人,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因为,现在的庄燕,本质是那些婴孩怨气附加在庄燕身上形成的怪物,他们想要的只是不断地变强。婴孩怨念存在,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是它们不知自己来去何处,杀害抛弃自己的父母,也只是顺着因果线过去报复,而不是执念,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获取力量,变得强大。可庄燕本身,如果她是枉死——那她就是因仇恨而停留在这个世界,这是她成为鬼修的最初之心——也就是我们普通修士所称之道心,一旦她报仇,等于她的道心破碎,这是重创。”
“所以现在,我们要搞清她是如何死的,然后为她报仇。”裴子辰明白江照雪思路,“同时捣毁她的‘庙宇’,超度城头桥下的孩子,让她力量再无来处,三管齐下时,解除她和叶文知的契约,让她直面天罚。”
“这是我们唯一的胜算。”江照雪思考着,“否则以我现在的实力,还有天机院这批废物,对上庄燕这种鬼仙,怕是还没来得及和叶文知解除契约,她就能把我们都杀了。”
“那她现在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们?”
裴子辰抬眸,江照雪一愣,不由得道:“这么莽的吗?”
她的虚实都不知道,就直接动手?
裴子辰一想也是,果断道:“那我们去找丹大娘。”
江照雪点头:“正是此意。”
说着,裴子辰率先起身,去收拾东西,江照雪看他忙碌,琢磨着等一会儿的行动。
“她真的是不知道你的虚实吗?”阿南有些好奇。
江照雪笑起来:“怎么可能?”
说着,她取出溯光镜,翻转看着已经亮起来的溯光镜,镜片上映着她的眼眸,她轻笑道:“她可太清楚了。”
正是清楚感知到了她的实力,甚至感知到,只要她愿意使用溯光镜,接受时空的跃迁,她便可以自由使用灵力。
所以庄燕只想驱逐她和裴子辰,根本不想和她正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