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
“是因为他是裴子辰。”
两人同时开口,谁都压不住谁,沈玉清颤抖着抓着她的手腕,看着对面眼神毫无退意的女子,听她宣告:“沈玉清我们结束了。天衍藤我不欠你,同心契,我会解开。今日下山,你我便会再无关联。”
说着,她抬手拉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抚平衣上褶皱,居高临下看着他。
在他起身那一刹,仿佛是有两百年时光在他们中间流过,她看着面前这个人,真诚道:“我祝你,仙路坦荡,另觅良缘。”
这话出来,江照雪便觉有什么终于彻底落下。
她绕开沈玉清,提步往外,而沈玉清感觉她裙摆流淌过他的手,他看着年少的江照雪和自己。
看着那个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而来的人,看着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喊:“沈泽渊。”
“沈泽渊。”
“沈~泽~渊~”
她要走了,她要离开。如果她走了,他还有什么呢?
他一回顾,半生拼命往前,为的就是终点与她同归,如果她走了,自尊,傲骨,灵剑仙阁……一切他还有什么呢?
他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巨大的惶恐像海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完全不受控制,疯了一般回头,踉跄扑身上前,一把拽在江照雪衣袖上,急声道:“不!没有,阿雪我们没有结束!我们不会结束!我错了,我什么都可以改,你要什么都可以,我都可以接受。”
“放开!”
“我可以让裴子辰留下。”
“放开!”
“我继续当他师父!”沈玉清大喝,江照雪愣住,就看沈玉清颤抖着抬起头来,苍白着脸,抓着她的衣袖死死捏紧,仿佛在承受什么巨大的屈辱,流下泪来,沙哑道,“裴子辰……裴子辰可以驻守云浮山,有我在,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这话让江照雪惊得睁大了眼,裴子辰驻守云浮山,那不就等于天天待在她身边。
“你……”江照雪被这话震住,看着面前这个完全不认识的沈玉清,不由得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不能在一起的,”沈玉清见她回声,仿佛是受到鼓励,一面落泪,一面逼着自己咬牙出来,“可若有我在,没有人会议论你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能做到的,我也能。他怎么抢走你,”沈玉清咬紧牙关,低低喘息着,颤抖着身躯,艰难又认真道,“我也能。”
“你疯了?”江照雪脑子有些发懵,她反应过来,有些害怕拉他,安抚道,“沈玉清你冷静一些,人生不是只有情爱……”
“可我只有你!”
沈玉清激动出声,他死死拉着她,乞求看着她:“我只有你,阿雪,我等了两百年,我筹谋两百年,我什么都没有我只剩下你,不要抛下我……”
他只差一点就可以走到尽头。
赎了他要赎的罪。
他就可以再无牵挂奔赴向他最爱的人。
他只差最后一刻。
“我当年想跟你去蓬莱的,”他从未如此坦诚,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低低呜咽,“我想等师妹元婴,等灵剑仙阁后继有人,我就可以成为你的命侍,我就可以去蓬莱。”
“只是我后来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阿雪,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别走……我可以的,我都可以的……”
“沈玉清。”江照雪听着,慢慢反应过来,她看着面前痛苦的人,叹了口气,怜悯又温柔开口,“没有人可以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沈玉清一僵,他愣愣抬头,江照雪看着他的眼泪,垂眸取出手帕,为他温柔擦干。
“你还是灵剑仙阁阁主,”她一面擦,一面告知他,“一段感情而已,你可以走过去的。我过去恨过你,但现下,我是真的希望,沈泽渊,你未来过得好。”
沈玉清听不明白她意思,就看江照雪为他擦了眼泪,为他扶正玉冠。
“沈阁主,”她说的认真,“再会。”
说完,不等沈玉清反应过来,江照雪抬手一挥,房门瞬间打开。
房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许多原本侍奉在天命殿的弟子,江照雪一看便知这些人是被沈玉清出逃之事惊动,被孤钧派来。
看见这些弟子,沈玉清瞬呆恐惧之色,江照雪平静开口:“沈阁主服用药物,神志不清,过来帮忙吧。”
说着,那些弟子立刻应声进来,他们冲到沈玉清面前,告罪之后,便试图将沈玉清扯开。
沈玉清早知他们要来,拼命挣扎,然而他没有灵力,这些侍奉天命书的弟子本就非寻常弟子,不出片刻,便碎了他的五指,让江照雪离开。
江照雪提步往外,听着沈玉清的嘶吼:“不!放开我!放开我!”
“阿雪!不要抛下我,我错了,回来!回来啊!”
“江照雪!江照雪!”
沈玉清一声一声嘶吼,吼到最后,江照雪便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疾呼:“阁主不要!”
江照雪疑惑回头,就看沈玉清不知何时竟是挣开了弟子,还完好的左手握着一把匕首,插在自己心口。
他死死盯着江照雪,江照雪目光凝在他流血的匕首上,看着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凶兽,死死盯着她,咬牙威胁:“你若敢走,我们一起死。”
江照雪不说话,她平静注视着他手上鲜血,心上揪起。
阿南瞬间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玩意儿!”
“瑶瑶。”
沈玉清沙哑乞求:“回来罢。”
江照雪没出声,她转过头去,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裴子辰。
他手扶玉剑站在阳光泼洒之处,看似平静的眼眸中压着惊涛骇浪。
他一言不发,静静等着江照雪。
阿南迟疑着:“主人,要不还是解决一下沈玉清……”
“那就死。”
江照雪平静留了这一句,提步往前。
沈玉清睁大眼睛,看着江照雪一步一步往前,他的手一直在颤,刀尖距离心脏不过咫尺。
只要扎入心脏,同心契便会起效,江照雪便会与他同苦同痛同死。
这是她爱他时给的东西。
是她最大的软肋。
他握着她的软肋,看着她走向阳光下静候她的青年,嫉妒怨恨痛楚如毒蛇啃噬在心上,然而他却始终无法再用力半分。
他在这一刻,站在江照雪的房间,想起这个房间在当年成婚时张灯结彩的模样,想起那一夜的江照雪,笑着叮嘱他。
“沈泽渊,以后你要好好爱惜你自己。有了同心契,你若受伤,我也会疼的。”
“我好怕疼的。”
这么怕疼,为什么不回头?
这么怕疼,为什么还要离开?
这么怕疼……这么怕疼……
怎么会这么疼?
沈玉清看着江照雪伸手拉过裴子辰,拉着走远,终于克制不住,颓然倒在地上,完全不顾仪态,痛哭出声。
而江照雪拉着裴子辰,感觉到他手心的湿意,玩笑看他:“天这么热吗?我们冰灵根的裴小道君也会出这么多汗?”
听到江照雪玩笑,裴子辰也笑开来他仿佛从生死走一遭,有些疲惫道:“是因为什么,您当是知道的。”
“哦?”
江照雪停下脚步,笑着转头瞧他:“裴小道君心思如海,我哪里知道?”
裴子辰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江照雪,一双眼晦暗莫测。
江照雪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不由得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瑶瑶,”他说着,微微弯腰,平视着她的眼,郑重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江照雪一僵,含糊道:“什么最后一次……”
“你和他人的瓜葛,”裴子辰抬手放到她颈后,轻轻摩挲在她脊骨,温和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强势,轻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啧。”
江照雪听着,有些嫌弃,抬手用团扇推开他,摇头道:“你还是不如你师父大方啊。”
裴子辰愣了愣,不由得道:“大方?”
“是啊。”
江照雪笑着转身,摇扇往下:“你师父可大方呢,说你怎么抢人,他也可以。”
“什么意思?”
裴子辰隐约猜出这话的含义,不可置信,赶紧转身跟上江照雪,忍不住道:“师父他说什么?”
“没什么。”
“他……他让您留在灵剑仙阁,开了什么条件?”
“一些令人心动的条件。”
“瑶瑶!”
裴子辰一把拉住她,江照雪含笑回头,用团扇挡着脸,看着面前忐忑难安的青年,听他道:“师父……师父的话……您……您……”
他始终说不出口,一想沈玉清可能说的那话,他便有些害怕。
沈玉清是他心上一根针,永远扎在心头,江照雪似笑非笑看着他,见他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裴子辰茫然抬眼,便见江照雪用团扇戳了他的脑袋一下,转身道:“傻子,走了。我既然走出来拉住你。”
江照雪斜眸看他:“便已经是答案了。”
听到这话,裴子辰跟上江照雪,慢慢悟出江照雪言语中的意思,知晓她应当是回应了沈玉清,不是对沈玉清建议心动,心上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抬眼看前方女子,低声轻唤:“女君。”
江照雪低低应了一声“嗯?”
“女君……有想要东西吗?”
裴子辰忐忑开口,江照雪听着,便知他现下应当是高兴,想送她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