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溢满心头,冷气一瞬从心间开始蔓延,沈玉清声音发颤,忍不住道:“江照雪……”
“别怕,”江照雪按着他的手往下,她感觉他抵抗,冷静道,“我知道你不好做这个决定,我帮你。”
江照雪说着,压着他的手往下。
沈玉清感觉恐惧从心间泛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他轻轻喘息着,凭本能感觉他不能这样做。
可他能怎么选?
慕锦月不能死的,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此刻。
他不能让她死。
可他还是挣扎,他忍不住轻唤她的名字,仿佛是在寻求一点安慰:“江照雪……阿雪……”
可她硬生生压着他的手,逼着他一点一点往下,他从未感觉到她这么大的力气,他感觉她拉着他,走在一条铺满了曼珠沙华的血色之路上。
他回不了头,不能回头。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他的手压在伤口上,法印嵌入手掌刹那,疼痛钻入他全身,慕锦月的伤势传到他身上,江照雪也在他身后闷哼出声。
他慢慢回眸,看见他身后面色变得苍白的江照雪,她捂着腹间伤口,笑了起来:“她活了。”
慕锦月活了。
然而他却清晰感知到,有什么从他身上抽离,抽骨剥筋,血肉淋漓,疼得他指尖激颤,仿佛是骨血都被抽干。
第一道血痕慢慢消散,他们之间的姻缘绳,也随之淡上几分。
惶恐和疼痛交杂,他死死抓着江照雪,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声音从高处响起,带着笑意:“天道无常,赌运于天——”
话音未落,沈玉清一把拉过江照雪,同时将慕锦月往乾坤珠中一收,拉着江照雪缩地成寸而去。
只是路至一半,便听宋无澜继续道:“乾坤大吉,山河钟——”
听到“山河钟”,江照雪毫不犹豫与那个“破”字一起,将山河钟急急收回!
与此同时,黑色法阵从地面破土而出,沈玉清灵力一空,两人瞬间停在长街之上,周边信徒往两人急扑而来,沈玉清将江照雪往后一拉,护在墙角之中,剑身出鞘,剑鞘将扑上来的人飞砸开去,他挡在江照雪面前,冷声道:“一群凡人,休要找死!”
信徒被他骇住,一时不敢上前,片刻后,人群中有人大喊出声:“杀魔取义,才能得到真神垂怜,修入鬼道!别怕,让他杀!为教主而死,这才是解脱!”
沈玉清闻言大惊怒喝:“邪门歪道!”
然而那些信徒却是根本不惧生死,像是密密麻麻的蛾虫,疯了一样往前扑。
江照雪被他护在身后,捂着伤口,感受着灵力运转,观察着法阵,冷静道:“绝炁阵。”
绝炁阵会限制修士灵力运转,绝炁阵内的修士和凡人无异。
以沈玉清和她的灵力,宋无澜的绝炁阵不可能困住他们,他们完全可以强行破阵。
可现下不同,慕锦月的伤势完全针对她和沈玉清,那一剑的位置刚好封住了沈玉清气海,沈玉清如果没有疗伤不敢强行调用灵力;而她……如果没有裴子辰那四年,如今她或许和书中一样,枯灵草与火毒并发,自顾不暇。
这是针对他们的局。
江照雪一瞬明白,幕后之人早就布好了绝炁阵,可如果是沈玉清鼎盛时期,这个阵法压制不住他,所以他们盯上了沈玉清身边人。
不是慕锦月,也会是她,他们会想办法逼着沈玉清将他人的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便开启绝炁阵,再利用这些凡人……
杀了沈玉清吗?
江照雪有些想不明白。
这也太看不起沈玉清了。
凡仙云泥之隔,这些人不可能真的杀了她和沈玉清。
而且布局之人怎么确定沈玉清会救慕锦月?
枯灵草之毒,到底是他知道沈玉清和她之间的关系所猜到,还是只是意外布下?
慕锦月被她防御阵法所护,怎么会到这里来?
问题纷沓而来,但江照雪却清楚一件事,无论如何,幕后之人废那么大功夫,不会只是想用这些凡人杀沈玉清。
必有后手。
江照雪一想,便知不能拖延,她躲在沈玉清身后,立刻道:“沈玉清,这一定只是开始,我们得赶紧走。绝炁阵会禁锢灵力运转,但是你的剑应该还储存了一道灵力,你用它帮我解开命侍契约的封印,裴子辰……”
“我不需要!”
沈玉清抬剑砸翻一人,急喝出声。
江照雪一愣,沈玉清将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灵力瞬间灌涌而入,冲刷过筋脉死死压住火毒,同时让伤口飞快愈合,止住血势。
最后这点灵力他便留给她疗伤,江照雪震惊看他,不由得大骂出声:“你做什么?!”
“我可以护住你,”眼里无数情绪翻涌,但百年束规成矩却让他始终保持冷静,他咬牙开口,“我一个人就够!”
说完,他将她往身后角落一推,江照雪立刻感觉到他一面拦着冲上来的人,一面开始试图强行冲破禁制。
江照雪不由得惊住:“你疯了?!”
强行突破禁制,极易损伤筋脉,然而沈玉清却完全不听,只握着剑,他不能伤凡人,便只是单纯将人驱赶,每一剑是他挥了万万次的剑。
每一式是他练了万万次的招。
他就这么过了两百年,当年是如此,如今是如此。
江照雪永远在他身后,他永远挡在她身前。
他们之间,再多龃龉不堪,再多爱恨纠缠,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轮得到谁插足?轮得到谁评说?
他一个人就够了。
她的身边,他一个人,就够了。
他剑不出鞘拦人,灵力蓄势在筋脉之间。
江照雪见他发疯,深吸一口气,也开始暗暗蓄势。
有裴子辰留下的灵力压制火毒,又有沈玉清那一道灵力护身,她要恢复灵力,远比沈玉清简单得多。
她只要有一股灵力,便可以赌运,来到这里之后,她有叶文知、宋无涯的气运加身,直接赌彻底破开绝炁阵,大有赢面。
江照雪暗中尝试调用灵力。
只是她刚一动,暗中窥伺之人便仿佛瞬间察觉,地面突然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远处传来鸟鸣之声,江照雪豁然抬头,便见天空有巨鹰乌压压从天而降,妖兽从四面八方仿若倾巢而出,直接碾过凡人,冲撞向他们!
妖兽力不可挡,直接撞向江照雪藏身之处,沈玉清回头拉着江照雪一跃而起,直接落到一只妖兽背部,长剑旋身而出,横过俯冲下来的巨鹰脖颈,挡在江照雪身前。
江照雪并指结印,调用灵力,环顾四周,暗暗感应着周边气运波动,以揣摩宋无澜的动作,随时等着突破禁制。
她的灵根珍贵得很,她可不打算像沈玉清一样拼命。
而沈玉清看这些妖兽,哪怕没有灵力,他也惯来不放在眼里,只将剑轻轻一点,淡骂了一声:“孽畜。”
话音刚落,妖兽瞬间激动起来。沈玉清剑起剑落,环绕江照雪一片血光。
江照雪这边打得轰轰烈烈,裴子辰正提着一盏尾生抱柱的花灯,站在河岸桥头,遥望天色。
江照雪哄他,他是清楚的。
明明说好要拂逆她的意思,可是她只要笑一笑,一垂眸,目光往他身上一放,他便坚持不下去。
她总归是他的女君,是他从江州遥望追随、又进庙跪拜了四年的仙人。
他总是想信她,也总是想等她。
他等了许久,手上姻缘绳红光突然闪烁起来,温度骤升,灼烫着他的皮肤,仿佛是在急促提醒什么。
姻缘契在道侣受伤遇险之时会示警,可是……
灵虚扇幻境的姻缘绳,应该只有他有这一半,另一半既然无人,又在为谁预警?!
裴子辰压着情绪,用命侍契约尝试感应江照雪,在尝试刹那,他便发现——没有。
他感觉不到江照雪,反而只有姻缘契在疯狂闪烁着,似是有一条无形的红绳拉扯着他,指引着什么方向。
江照雪出事了!
他心中又急又慌,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朝着自己被姻缘绳牵引的方向,一路急奔而去。
然而去时他满脑子却是不可自抑想着一件事。
江照雪,有姻缘绳的另一半。
可他却从未见过那一半。
但此刻他不能多想这些,他必须赶紧找到江照雪,确认江照雪安危。
他手放在剑柄之上,一路疾驰。
姻缘绳的牵引不能断,所以他无法用鸢罗弓直接开辟空间。
他只能跟着姻缘绳的感应,从苍城一路狂奔入山。
刚到小道,远远便见沿路早已埋伏好的黑衣人急急起身,大声道:“我们凡人,他不敢伤……”
话没说完,裴子辰手中人形纸张一把撒去,纸张瞬间化作人形,咆哮而出,一口咬向这些扑来的人的神魂!
顷刻间,道路清开,裴子辰周身光剑环绕,如疾风掠过,直冲带着结界的山道,一剑老远劈向守在结界一批黑衣少年,冷声开口:“挡路者死!”
声音和剑同时而来,只是一剑——所有人便被斩飞开去,连带着十六把光剑同时狠狠撞在结界之上!
结界内地动山摇,妖兽瞬间暴走,所有妖兽急急朝着江照雪一同疯狂扑去,沈玉清剑如幻影飞斩着这些如扑腾鲤鱼一般疯狂涌向江照雪的妖兽。
江照雪站在沈玉清身后,从容调用所有灵力破开禁制,将早已绘制好的法阵灌入灵力从地面一拉而起,平静开口:“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四方诛邪————”
是这样的。
沈玉清心脏慢慢苏醒,他听着这句站在他背后念了无数次的法咒,一直惶恐的心脏终于找到了归处。
她一直是这样,她不曾改过,她永远站在他身后,永远由他保护。
他可以。
他的灵力逐节冲破筋脉,越砍越急,直到最后一刻,一只猛虎突袭而至,沈玉清直觉不对,灵力瞬间充盈剑身,一剑回身急斩而下!
然而就在这一刹,结界如冰而碎,裴子辰剑气横扫而出,命侍契约再次被裴子辰感应,他抬手一扬,江照雪便觉一股巨力袭来,在沈玉清斩剑同时被人急拉至远处!
沈玉清目眦欲裂,然而裴子辰剑气却先一步“轰”一声撞来,将在场所有人、妖连带着他一齐掀飞开去!
与此同时,江照雪话音落下:“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