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新虽来得不多,但是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进了店铺,抢占了那最后一份无骨鸭掌之后,就等着马飞跟何恒心上二楼包间。
马飞进了店铺里面,也有些开了眼。他是没有见过一个不大点也没什么名气的饭点能有这么多客人的。这种客满屋子的场景,他也就在多年之前的国营饭店里头看到过一两次。
这话倒也不是说,南城那些老字号的饭店生意就不好,而是那些老字号大厅一次性接待这么多人还是比较少见的。
何恒心跟着小何上楼梯,看着楼下的一切都觉得新奇。而等他坐下来看到那份菜单后,这个新奇就增加了更多了。
“酸萝卜老鸭锅、麻辣川香锅,菌菇鲜汤锅…这家小火炉的口味确实很多。”他感慨道。
小何是个灵活的人,偶尔见程以时出来推销新的锅底也见过不少,也学了很多,见何恒心对菜单感兴趣,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我们小火炉的口味确实很多,除了这上面写的锅,还有一个新上的玉米排骨肉汤锅,你们中间要是有人不能吃辣,可以试一试。”
“这个锅很适合我!”马飞忙不迭地接过了话。
赵立新呵呵一笑,马飞这人从小口味就淡。辣得酸的甜的都不感兴趣,出门吃涮锅每一次都是老一套的鲜汤涮肉锅。这回让他碰到程老板的排骨玉米锅可也算是符合了他的口味。
“那我要川香麻辣锅。”何恒心见他报了口味,指着辣锅的字也报了他的选择。
赵立新则是雷打不动的“酸萝卜老鸭汤锅”。
点完锅底,就是点菜了,何恒心看着下面琳琅满目的涮菜,也有了那么一点点开了眼的感觉。
通常,他觉得老北城涮锅里除了涮牛羊肉就是涮大白菜土豆了。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锅里面还可以下这么多的东西,油条、油豆腐、腐朽、海带竟然都可以下里面。
关键还有那么多的肉菜,涮牛肚,还分成了百叶、金钱肚等多个分类。涮卤大肠,涮虎皮鸡爪……
每一个菜都看得他迫不及待了。
赵立新刚托何恒心的关系办了一件大事,对于今天请客这顿,早就有了要大出血的意识。当下便爽快地说:“小火炉这顿,你们两个都别省,尽管点菜。我兜里装着我妈给的钱呢!”
马飞和何恒心就不是一个说话拐弯抹角的人,更不会因为这点饭钱就故意推托。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再客气就是让赵立新不难受了。
两个人畅快地在菜单上划了一大堆。
小何一边记菜,一边咧嘴笑,心道:这个月的提成又多了一些。
三个人点了一大桌菜,不同口味的涮锅在木制的圆桌上汩汩冒泡,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赵立新本来还想举起酒杯跟另外两个人说些什么,但是当他抬头一看,却发现另外两个人一个对着辣锅嘶哈嘶哈,一个对着排骨玉米大快朵颐,专注到都没有要抬头搭理他的意思。
于是,他只能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干了一口酒。
等把那口酒咽到肚子里的时候,他想得则是:小火炉如果酿酒的话,味道肯定要比这个好。
…
“酒的需求量还挺大的,今天中午楼上临时开的几桌,几乎每一桌都要了两瓶酒。”春生汇报着他的观察数据,“但是跟之前想的差不多,两瓶酒客人们都没有特地提过,估计是觉得味道不怎么样。”
程以时听着他的汇报,见他无端地来了这么一句,确实被逗笑了。
“南城酒厂生意困难,除了厂长尾大不掉,改革起来寸步难行的原因以外,其实很本质的原因就是因为酒的质量不行。”说话间,程以时拆了一瓶封标是南城酒厂的“秦淮酒”,倒在酒杯中抿了一口,细细品尝了一番味道后,皱眉道,“酿酒的时候没有控制好酒曲的用量,酿酒的原水也很一般。”说实在话,她其实对白酒品鉴能力很一般,能说出来这些已经是完全靠着她做厨师的舌头说的了。
这些“南城酒厂”生产的“秦淮酒”是葛长青让酒厂的一个售货员送过来的,说是送一件给程以时个人,实则是有意询问程以时是不是能够接受零售。
小火炉生意说大不小说小不大,吃饭聚餐的时候开上两瓶白酒算得上是最基础的事情了。
所以,葛长青其实是以另一种方式回答了程以时昨天的问题。
南城酒厂不能接受合作酿酒后还要接受产量限制的条件。
“它们酒厂酒不行,还不如老板自己酿酒呢,味道肯定不错。”小何其实并不太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是凭着他的直觉以及对于程以时的信任,他下意识且很自然地会对程以时酿出来的酒产生一种盲目的自信。
可惜,他是,程以时却不是。
程以时最多也就酿过梅子酒,还是以前实在没事干用来聊以消遣的,并没有正儿八经接受过酿酒的程序,更不懂得酿酒的技术。
“我不会!”她说。
小何的精神头一下子被她这句坦白似的话给打败了,他惊诧地说:“啊!老板!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有你不会做的事!”他的语气既有蔫巴巴,又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崇拜。
程以时没有想到,她原来在员工中间竟然还树立了一个人“无所不能”的形象,挑了下眉对他说:“小何,你可别把我架起来,再说过于崇拜我,我也不会轻易给你涨工资的。”
小何臊眉搭眼的。
众人齐笑。
笑过了,继续讨论眼前的问题。春生还是最沉稳的人,沉声道:“老板,那接下来咱们还卖不卖这些酒了?”他问的是一个核心的问题。
南城酒厂送来的酒卖和不卖是完全两种概念。可能一念之差的选择就会影响到小火炉苦心经营的口碑。
程以时尝过了酒的品质,自然是不会让这类酒影响饭点积累下来的口碑的,所以她的决定当然是——“不卖了。”
“不卖的话,要是客人们要酒怎么办?”小何反应很快,马上问了解决方法。
“白酒让客人们先自己带,啤酒就跟隔壁商店卖,洋酒的话…”程以时把话说到一半,想起蒋彦辞那个洋酒库,顿了一顿才继续说,“咱们自己。”
众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怀疑,很是爽快利落地接受了她的说法。
这天晚上,程以时一早就回了家。
蒋彦辞下班接了蒋行舟是在外面吃了牛肉面才回来的。
一推门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程以时,蒋彦辞第一反应是惊喜,第二反应则是…疑惑。
“你们回来了?”程以时从厨房里出来,穿着个蓝色的细线毛衣,贴身的设计将她的腰线完全勾勒出来,让她人看起来又动人又白皙。
蒋彦辞看着她目光闪了闪。
“我做了一些脱骨的卤鸭掌,过来尝尝。”程以时朝他挥挥手,态度很是积极。
蒋行舟小朋友自然是忙不迭地蹬蹬蹬跑了过去。
程以时见蒋彦辞没动,伸手过来拉他,娇俏地问:“你不尝尝?”
蒋彦辞瞥了一眼鸭掌,抬起头径直问:“这是鸿门宴?”
第55章
“什么鸿门宴?”程以时装听不明白, 皱着眉问。
“那就是断头饭?”蒋彦辞无奈低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一双黑瞳深邃且有吸引力, 差点把人给吸进去。
这人又在用美色在诱惑她。
想明白这一点, 自诩不是个颜控的程以时毫不留情地把人推开, 纤细的手在他胸膛一点,酷飒地丢下一句,“你这人太黑暗”,径直在沙发上坐下。
蒋行舟正在啃无骨鸭掌,骤然听到这话, 着急忙慌地仰起小脑袋, 附和地点点头。
蒋彦辞的黑眸对上他无辜的大眼睛。
“妈妈,这个鸭掌也太好吃了。”察觉到危险, 蒋行舟马上转移了目光,立刻投身妈妈的怀抱。
程以时把好大儿搂在怀里, 摸摸他的脑袋, 对他说:“舟舟真有眼光。”
蒋彦辞:“……”
他也很有眼光。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还很懂得能屈能伸, 径直坐下, 手臂一伸, 强行将程以时连同蒋行舟揽在怀里。
程以时挣扎几下没有挣扎来, 他的手掌收得更紧。
“你这是干什么,不怕鸿门宴跟断头饭了?!”
“什么鸿门宴!”他摇头道, 装作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可惜, 他装没发生过, 蒋行舟小朋友可不会装。
他吸溜地嗦着鸭掌, 嚼吧着鸭掌上的筋,含糊不清地说:“爸爸刚刚说鸿门宴!”
话落, 程以时转头看着蒋彦辞。
蒋彦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你刚才听错了。”
程以时巴巴嘴,欲言又止。
某个人自从重新开荤以后,行为说话越来越不讲究了,还有些死皮赖脸的倾向。
因为这些,她很难再把那本书中叱咤风云搅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商海起伏的商业巨擘跟蒋彦辞再等同了。尽管蒋彦辞在一些事情表现出来的嗅觉很敏锐。
但是总而言之,滤镜一旦碎了,就不好再有了。
他的一口否认,让蒋行舟小朋友有些生气,甚至气愤到并不在想跟他分享那盘无骨鸭掌,小崽子轻哼一声,端着装鸭掌的盘子,一溜烟跑到桌子那头,背对着他们啃了起来。
程以时摇摇头,哭笑不得地说:“你看你,最近每一天都在惹他生气。他那么小一点,你跟他生什么气。”
蒋彦辞把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下,把头抵在她额头上,沉声道:“他再过一年多就该上一年级了,也不算很小。”
“……”程以时回头看他。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蒋彦辞自觉忽略掉她嫌弃的眼神,提了一个新话题。
这个话题也正是程以时想聊的事情,所以她稍稍坐直了一些。
她靠着他,她的什么变化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见她挺直了腰杆,一副要跟他聊正事的模样,蒋彦辞瞬间就想明白了。
这“鸿门宴”估计是跟做生意差不离了。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现,继续搂着她。
“我今天回来这么早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晚上的时候胡波带了两个新员工去店里了。他要培训人,我就提前回来了。”程以时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磕磕巴巴地把店铺的事情说了一下。
“嗯,挺好的。”蒋彦辞不动,“胡波投了钱光让你一个人忙活他坐着收钱,其实也不太合适。”
就这?
不再问点什么了?
程以时心中浮现一个疑问,然后就是在想,他要是不接着问下去,那她该怎么自然从这里过度到下一个话题,然后不着痕迹地提起酒库的事呢?
或许上天在想她所想,下一刻她便听到了蒋彦辞提了这个话题。
“葛长青跟南城酒厂那边怎么说的?”他开口问。
程以时等的就是这个话题,相应的话语已经在她脑海中提前演练过无数遍了。因此张口就能来,并且滔滔不绝。
而在她话语不绝时,却没注意到某个人强行压着嘴角。
“…就是这样。葛长青估计没有要合作酿酒的意思,但是有意向通过小火炉散卖酒。但是我不太想合作,那款白酒味道一般。”程以时这一会儿几乎是一个字没落地把她的意见表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