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的不得了。
刚学会走步的和我家黑娃差不多年纪的,就已经有这么复杂的自我牺牲精神。
身后卡姆瑟上前,她一手提着镰刀一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摸着湿漉漉的脖子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孩子。
半晌才认出来,“这不是阿莱亚家的孩子?”
小姑娘听到母亲的名字,下意识的抬头,眯着眼看卡姆瑟。
“滚成猫了都。”卡姆瑟将刀放在地上一把夹起孩子,“我给她母亲送去,你继续收拾麦子。”
走了几步回头,“你快点干别偷懒!”
“……”
中午一家人坐在田埂上吃饭。
卡姆瑟说起上午的事,她揶揄道“我还真没见过伊彼生气的样子,她那张脸都气红了,一巴掌把我拍到一边,人就已经冲了过去。”
奈芙缇缇笑看了一眼咬着泡发面条的伊彼,“孩子间打闹,你也别太在意。孩子还小呢。”
我在面碗里又加了一大勺辣鸡肉酱,筷子搅拌,塞进嘴里才勉强感觉到滋味。
此刻那些情绪烟消云散,他们笑他们的,我自然面无表情的盯着坡下追着什么似的低着头跑的黑娃。
我眯着眼,决定给小罗圈腿一点教训,不过也不是教训,主要是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胖的还是年纪小,腿总站不直。寻思着小姑娘外貌还是很重要的,这腿形也是跟着一辈子的,要是能尽早矫正……
依稀记得前世看到的帖子,上面说腿间夹着一枚硬币不掉,每天一个小时,不到三个月腿就像漫画腿一样笔直。
我提着嗓子喊“黑娃,过来吃饭!”
小孩子饮食格外健康,奈芙缇缇端着陶碗给黑娃盛了三分之一,我稀里呼噜吃了一筷子辣面条,放到一边接过黑娃的碗,从旁边的小布包里掏出来一小瓶不辣的酱汁倒进去,添了两筷子菜,准备工作已经到位抬眼一看,黑娃已经小手搭在我的膝盖上,脸都凑过来了。
难怪一股热烘烘鸡仔味飘过来,每天洗澡都不行,果然是天太热了的缘故,都发酵了。
面条菜丝一样一小缕,塞到倒三角的嘴里。
黑娃会吸面,吸溜两下嚼着,和家里其他人不一样,黑娃和姐姐都是紧闭着嘴嚼东西从来不吧唧。
背在身后的小手突然伸出来举到姐姐面前,“给!”
一小簇蓝色的小花被她捏的几片花瓣都揉烂了,扬着笑脸,嘴角还带着红色酱汁。
其他人都感慨这孩子对她姐是真好。
卡姆瑟倒是想说人家衣食住行都给孩子最好的,关心疼爱也是实打实的,从不生气从不打人。孩子喜欢不也是在所难免。
没说的原因是这毕竟黑娃的亲父母在跟前,怎么说都不对劲。更何况卡姆瑟小时候也挨过不少揍,说这些也没意思。
…
夕阳将尼罗河都染成了红色,我双膝跪地,身边是足以将我淹没的一捆捆和车轮一样粗的麦捆。
好在厨房干活也磨出了一层薄茧,此刻手指刺痛但问题不大。
只是我觉得我的肩膀要歇菜了,一动就疼。
人们三三两两的收工。妇女垮着篮子,年龄小的被抱在哥哥父亲的怀里,大一点的孩子们从脚边跑过,又跑又跳满身的力气。
我呆滞的双眸流露出淡淡的艳羡。
忙了一天走是走不动了,非图和玛亚特要背着我我死活不同意。都干了一天的活了,什么好人能这么折腾。
附近想也知道不可能有租车的。
正琢磨着要不要和村长借一下牛,就听见非图道“那是不是……”
我眯着眼看向西面的村口缓缓往这边赶的牛车去,赶车的奴隶等凑近了才看清。
回到家率先一鼓作气洗了个澡,想着他也没吃饭,我抓着黑娃来到了对面。
熟门熟路,正看到楼梯口厨房里的膳长正在收拾一头半大的小羚羊。
估摸是维吉尔大人打猎送来的。
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床榻上,脑袋靠着正低着头看莎草纸的少年轻叹口气。
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无名指上的金色的戒指被窗外的橙红色的光线照射,闪着浮光。
我那时候为了这个戒指,废寝忘食了一个月,差点刻错了字,一个小竖画上去,那个意思就完全相反,幸好我刻完了之后找珠宝老板看了眼。
他还以为我是要给哪个逝者刻的,希望他往生之路走得更顺遂……
我……
总之黑娃的家产多了两枚刻废的磨了面的金戒指。
突然学认字一大部分原因就在于这。
我倒也不是那么勤奋的人,可文化知识这种东西看着平常不起眼没什么用的样子,关键时刻是真要命。
……
我此刻饿的能啃一只烤乳猪。
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才开始学认字。
趴在桌上,老老实实的一笔一划,像画画一样,我临摹是临摹的很好,就是认字方面的逻辑没有彻底形成,导致看不懂。
过了好久才适应这个文字是从中间往两边看。才是它正确的意思。
只不过这一过程现在依旧困难。
少年轻笑一声,我羞恼的拿着手绢砸了他的脸上,手帕从他脸上划过,他笑得更欢快了。
自从他出来后,我给他各种食补,和大医师系统了学了一下各个药材的药性,无论是饭菜还是汤水,都非常有营养。
眼见着人长点肉了,连嘴唇都没有那么苍白了,我也笑了,如果能将他养的胖乎乎的就更好了。
维吉尔大人看不出来,他本身神经大条。大医师和杰涅德大人倒是看了出来,他们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起来。
不过,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了。
我俩靠着桌子,黑娃在我们身后的地毯上,摆出她标准的看热闹姿势。盘着腿,两只手撑着前面的地毯,身子前倾,一小坨哦,瞪大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
我顿时想起了上午那件事。
背后教子。
我秉承着这句话,直到黑夜回了房间。
“给我站直了!”我提着芦苇杆,一头带着叶子,啪啪挠着她呲溜到地上的小短腿。
黑娃小手紧贴着墙,像是两只爪子一样抠着墙。
这是她自己发明的姿势,勉强依靠手臂的那一团嫩嫩的肱二头肌支撑着,我捏着芦苇杆掉头用尾部敲了敲……噗……
嫩嫩的小肉团都颤抖了。
我压着嘴角,面无表情的看她,“下次不许学姐姐听到没!我和你姐夫做的事你不许学听到没!”
最悲哀的莫过于此,因着黑娃大部分时间跟着我……我已经很久没有亲亲了……
也不算,趁着黑娃睡着了也亲昵了一下。
黑娃可不知道姐姐的牺牲,圆溜溜的葡萄小眼睛眨了眨,抿着小嘴乖乖道“知道,不气。”
说话时小腿都累的抖了还知道安慰人。
我嗓子眼的笑意都要冒出来了硬生生憋住了才咳嗽一声,“去床上躺着,姐要吹灯了。”
第52章
我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抱着一小捆垂坠的麦穗小跑着跟上前面的驴车。
滚烫的热浪席卷着埃及两岸, 打谷场妇女扬着麦子,纷飞的麦壳被吹落。男人们在一侧牵着驴,石磨在一片金色中滚动、碾压。
谷粒在石磨滚动下, 碎裂的爆壳声啪啪的, 声音细小但却能听到。
我将家里的最后一小缕没有编上的麦穗扔到石磨下, 趁着驴车和大人们马上走过来时踩着新买的小凉鞋跳着跑开。
细细的金链在蜜色的脖颈上划过,上面的太阳章和一枚金色的小戒指在圆领中晃动。
隔着软麻领口将饰品摆正, 没有人发现,因着和肤色过于相近,确实轻易瞧不出来。更何况村民们包括我这个身体祖上十八代都是贫农, 谁能想到我脖子上能带金饰, 即便有人看到了也只会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他们会自己对自己说,那是铜不是金……
我看了眼母亲奈芙缇缇正和提耶婶婶、卡姆瑟一人手拿一把木叉翻动麦杆。
我也拿着叉子跟上, 在石磨路过后叉着麦穗翻动, 确保每一粒麦子都能被碾压到位。
一旁的奈芙缇缇看着远处抱着装满谷粒的陶瓮去谷仓的玛亚特,又瞥了眼身侧低着头拿叉子翻动的伊彼, 她好奇地问:“梅里特呢?你怎么不带来,她由谁帮忙看着?”
忙碌了一上午, 也就这时候还能有时间聚在一起。
女人们聊着奥西里斯庆典。
奥西里斯庆典是古埃及最重要的宗教节日之一,死亡与重生的象征。
里面有一个小故事, 我倒是听了一耳朵, 无非就是丈夫死了妻子帮助他复活之类的神话小故事。
春天伊始的开端啊,万物的躁动。
也不能这么说, 就这天气, 再燥也没力气了。
我双手交叠搭在竖直的木叉子把手顶端,下巴搁在上面,目光落到那远处的城镇, 巍峨矗立在顶端的王宫变得小小的,绿荫像绿色的缎带环绕着它。
我慢吞吞的回答, “我让珠宝商老板娘看着。”
奈芙缇缇并不知道女儿的交友情况,只听珠宝商老板就想到了那次隔壁的滚圆的胖男人,身上都是镀铜的饰品的珠宝商老板。
毕竟不是女儿自己照顾,也不是在神庙上签约的玛亚特照顾,奈芙缇缇有些不放心。
“人家那么忙,哪里能打扰的,你这孩子啊真是。把梅里特带来多好。”奈芙缇缇顿时有些担忧旁人不能照顾好小女儿。
一侧的缇耶婶婶将麦秆和麦壳扒拉到不远处的堆积地,回来就听到奈芙缇缇说的话,她看了眼大大的帽子下蔫蔫的伊彼,和卡姆瑟对视了一眼,卡姆瑟摇了摇头。
别管。
“太热了!”我抬起带着草帽的闷红的脸,擦掉脖颈闷出的几条亚马逊热带雨林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