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之燕国,却日渐强盛。
走投无路之下,昔日高高在上的神教只能求于燕国。
至此,万蛊神教改名为南疆,附庸燕国。
所谓圣女,便是以联姻为名,送往燕国皇室的质子。
而燕国皇室,则借此宣扬“唯有皇室血脉,方能炼就至强之蛊”,自诩天命所归。
又是百年光阴倏忽而过。
传至黎婧容这一代,那套说辞又变成了——
秘术传男不传女。
只因女子之血,阴柔偏弱,远不及男子之血那般刚猛有力。
可是——
黎婧容通红眼中满是血丝,山风将她的话吹得又轻又飘,
“难道……不是骗局吗?”
见怀玉泽许久不说话,黎婧容心头愈发焦急,忍不住上前一步追问:
“怀哥哥,你不是也练成蛊术了吗?”
什么传男不传女,什么唯有皇室血脉……统统都是骗人的!!
就连师叔也在骗她!
他总是说,她在蛊术上天赋平平,难有大成,不如随他回剑云宗,静心修剑,稳固心脉。
怀玉泽被那一声久违的“怀哥哥”唤回了神。
他心头一松,暗自舒了口气。
方才她那般疏离冷淡,他还以为……
以为容儿要舍他而去了。
“不错,”怀玉泽坦然颔首,“我的确炼出了蛊,但其精纯,远不及传闻中的万分之一。”
继而声音略沉:
“不过,这也足以证明,所谓的‘天命血脉’,不过是燕国皇室蒙蔽世人,用来巩固权位的谎言。”
是啊,是一场弥天大谎。
追根溯源,竟然是如此丑陋不堪。
那她背负的大业……真的还有必要吗?
一时间,黎婧容心乱如麻。
愁绪攀上眉宇间,连带着眸中潭面都凝为冰霜。
“你想做什么,便只管放手去做。”
怀玉泽见她神色颓然,复又说起先前承诺,他伸手揽过黎婧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还好,这次她没有推开他。
“天塌下来,师兄给你顶着。”
黎婧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松了些。
顺势将头偏靠在怀玉泽肩上。
“没有宋迎……”
她轻声说道,话只说了一半——
怀玉泽眉头瞬间打成一个死结,宋迎?怎么这里还有她的事!?
他一路上与容儿寸步不离,宋迎不可能……
突然,怀玉泽想起那天容儿彻夜未归。
难怪……
难怪第二天她神色那般古怪!
原来是宿在宋迎的房间里。
他当时担心等了一晚上!
怀玉泽暗自捏紧拳头,容儿一定是受了宋迎的蛊惑!
他与容儿一同长大,除了他,她不应、也不该与旁人如此亲近!
她单纯善良,若不是有人蓄意蛊惑,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宋家门风清正,教出的长子宋晋同也是个有担当的君子,
怎么偏偏生出的女儿,行事作风竟如此……出格!
勾/引人夜宿她房中,简直、简直不知廉耻!
怀玉泽心中那点因宋晋同,而对宋迎生出的微末好感,顷刻间便被碾得粉碎。
“没有宋迎,”黎婧容却浑然不觉他的心思,侧目望向怀玉泽,眼角弯起笑意,“我可能还想不到这一层。”
黎婧容侧首的瞬间,怀玉泽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怨毒,霎时被眯起来的眼缝挡的死死的。
怀玉泽敛去情绪,眉峰却依旧紧锁着。
他问道:“所以,你把义军令牌给了宋迎?”
“没有。”
怀玉泽一惊,眉心皱得更深。“没有?”
“我……给了宋家嫂嫂。”
那时,黎婧容刚虎口脱险,便被闻讯赶来的怀玉泽救下。
她曾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法子。
——刺杀暴君,以一人之死,换天下安宁。
怎么算,都值得。
但她不愿牵连师门,亦没有动用剑云宗在江湖铺设的眼线网。
便瞒下了所有人,孤身一人,悄然下山。
想着,只要假借一个秀女的名头,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深宫。
却未曾想过,自己一旦败露,势必会牵扯秀女一家满门,
更未曾想过,最后竟是诛九族这般惨烈!
若是计划再周密一分,若是当初带上了怀哥哥……
如果……
这世上偏偏没有如果。
直到她听说,十二秀女中,唯有宋迎活了下来,
她便萌生了救她的想法。
总觉得……救下了宋迎,
是不是能为曾经的自己赎一点点罪?
但是她怕,宋迎不信她。
她连她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又怎会愿意相信她呢?
于是,她去了趟辽州宋家。
想着一封家书,定能让宋迎信她。
宋家盼女归家之心,急切万分。
当她道明来意,宋家二老听闻爱女尚有生机,
竟是老泪纵横,当即跪地叩首,任她怎么扶都不肯起来。
一旁,宋家嫂嫂以此为由,总算劝动二老用了些饭食。
她刚转身,宋家嫂嫂便对她屈膝弯腰——
她下意识伸手,扣住对方手腕,不让她拜下去。
却听宋家嫂嫂抬眸笑道:
“恩人不受叩首大礼,莫非
连这点心意也要拒绝吗?”
一句话,便让她无所适从。
腕下一空,宋家嫂嫂已然弯下腰去。
好温柔的人。
单单是谢礼,便能让人如沐春风。
可就是这般温柔的人,提笔撰写家书时,却哭得接不上力气。
信笺晕开墨迹,
她写了撕,撕了又写。
终是趴在桌案上恸哭起来,
触及她目光,却也强撑着抬头,对她扯了下唇角:
“黎姑娘,见笑了。”
黎婧容垂眸避开,余光却不慎瞥见了一张废弃信纸。
模糊的字迹间,依稀能辨认出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