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亲眼所见,此生无憾!可不能错过!
寒冬天冷,可长安城内像是一个被煮得咕嘟咕嘟冒泡的锅子,各处都在热火连天地讨论此次期待已久的汇演。
明明时间尚早,可离章城门最近的客栈客房都已被订满,为的就是等那一日到来后能够第一时间赶到章城门外,抢占一个好位置。
而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则不屑于和平民去挤那方寸之地,于是纷纷把目标看向了章城门附近视野开阔、能够尽览城门风光的高阁雅间。好一点的雅间一度被炒上天价,一间难求。
等到沈乐妮听说时,惊讶到嘴巴都张成了个‘O’型。
她想过百姓们或许很期待,没想到这么……这都不是期待了,这是疯狂了。
为了让那些没抢到好位置的百姓们安安心,沈乐妮与卫青商讨出了汇演路线,依旧是从校场出来,从章城门外走过,然后围着整座未央宫绕一圈,再回到章城门集合,接受陛下训话。
沈乐妮将方案递给刘彻,
得到应允后,沈乐妮便将消息散了出去。
于是许多与好位置失之交臂的百姓听说以后,激动的上蹿下跳。这围着未央宫绕一圈,那么他们即使抢不到章城门外的好地方,在沿街地方同样可以瞧清楚汇演盛况。
因而许多百姓又转变了目标,又掀起了一阵短暂的客房竞拍风气。
离汇演日还剩几天,沈乐妮抽出空来,带着人仔细转了一圈行进路线,将妨碍方队行进的东西都给清理了干净。
最后的三日里,每个夜晚宵禁以后,沈乐妮和卫青就带着浩大方队出了校场来到大街上,进行最后的彩排。寂静黑沉的夜里,城内却是时不时响起震天的喊号声和踏地声,似闷雷滚滚,令许多人失了睡意,扒在房门口透过门缝去看。
汇演前夜,结束了最后一次彩排的将士们回到了校场。明明是深夜,明明经历了一日暴汗的高强度训练,可却没人有丝毫睡意。
立在广场前,无数双黑夜里炯亮似兽瞳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紧了台上的沈乐妮。
沈乐妮跨立而站,扯着清亮的嗓子开始简短的加油打气:“将士们!为期半月的紧急训练到今日便算结束,明日便是汇演之日!陛下和长安城所有百姓,将会亲眼见证将士们这段日子艰苦训练下的成果!还有三个月,大汉将起兵匈奴,你们可有信心,将大汉军队的勇猛无双、磅礴气势给展现出来?!让陛下和大汉百姓,看到你们取胜河西的决心?!”
“有!!!!”回答声惊破寂静的夜,在墨色里荡开。
“很好。”沈乐妮训话:“时辰不早,我也不再废话。今夜好好休息,不必紧张,明日拿出最好的精神,迎接此次汇演。”
将士们再次齐声而应。
沈乐妮最后提了一下明日起床时间和着装要求等事宜后,便解散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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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时,天气放晴。金灿灿的暖光破开薄雾,大地如洒金箔。
天未亮时,整座长安城就如同睡醒了一般,喧嚷声四起。百姓们一早跑出家门与客栈,齐齐挤向章城门与汇演路线相关街道。
许久未见的万人空巷盛景,再次出现。
未央宫一圈的街道上都被百姓挤满,一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幸而一早卫青就派了军队守卫街道两侧,腾出了街道中央的路段,将百姓们拦在了两侧,这才没人敢在街上乱窜。
半个时辰后,着龙袍戴冠冕的帝王被仪仗和禁军拱卫着自未央宫内直接来到章城门外。亲见皇帝,百姓们激动的直接匍匐在地行大礼,山呼海啸地呼喊陛下。
虽然皇帝在场,可百姓们讨论的热火却不曾消减,嗡嗡声如潮水阵阵。
此时的校场内,三千余名将士已经整装完毕、按照顺序列队而站,等候时间一到便踏出校场大门。
打头的是仪仗队,霍去病执旗在前,两位护旗手抱剑立于两侧。仪仗队成员穿的依旧是沈乐妮所改制的新式军装,黑衣黑裤黑靴,甫一穿上身,凛然肃穆气势就扑面而来。
其余的三十个方队,因为此次汇演乃是刘彻临时决定,虽然剑是够的,但却不能及时赶制出三千套成衣,所以沈乐妮只能让他们穿上大汉的军服。同样也是以黑色为主,乍一看倒也倒也和仪仗队不太违和。
三十个连队整整齐齐地串在仪仗队后面,黑压压宛如一条黑色长龙,蜿蜒往后,看不见尽头。
校场内静谧无声,可一墙之隔的外面,却是喧闹无比,各种声音糅杂到一起透过墙壁钻进将士们的耳朵里,既是紧张又是焦虑。
沈乐妮当然看出了他们的情绪。
这三千多人里,只有仪仗队参与过汇演,因而面对外面虽然看不见但已然能够想到的盛况,许多将士都控制不住紧张起来。
沈乐妮边往后走边肃着脸色扬声道:“将士们,外面的百姓已经准备好目睹你们的风采,那你们是否准备好,接受陛下和百姓们的检阅?!”
回答声倒还算洪亮沉着有气势。
还有一刻钟,沈乐妮让他们放松活动了一下,便集合好队伍,她跟随在仪仗队侧面,卫青则跟在长龙中间。
待大门大开,沈乐妮高喊口号,带着龙头步出了校场。
黑沉沉的军队宛如游龙出云,整齐有序地踏上大街。三十一个方队,踏着划一的步伐,每一步都严谨到仿佛被机械控制,如同复刻一般。
号声高亢,三千双腿踏地有声,携雷霆之势,滚滚而来。
将士们个个挺拔身姿,笔直的脊背宛若怀中之剑,宁折不弯;他们的双眼平视前方,任外界如何喧嚣,也不受干扰,炯亮而坚毅;脚下的步伐如同他们的意志,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刺骨的风呼啸张狂,吹得黑旗剧烈翻涌,那金龙在黑云间翻腾翱翔,似要向云霄。
将士们迈着铿锵整齐的步伐,绕着未央宫而行。路过之处,两侧尽是震耳欲聋的叫喊嘶吼声。有人喊大汉必胜,有人喊陛下威武,有人喊冠军侯,有人喊国师,总之喊什么的都有。
百姓们叫喊到满面通红,将士们也被这激奋高亢的情绪所渲染,脚下踏的更是欲洞穿地底。
那一日,长安百姓如痴如狂,欢呼喝彩,喊破天际。
那一日,金光铺路,昭示着大汉龙虎之军势不可挡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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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的汇演顺利结束。
此次汇演,仿佛将将士们和百姓们的战意彻底点燃。明明是寒冬时节,整个长安城却是热血沸腾。
就算过去了十来日,那股余热仍旧久久不散。
元狩二年一月初,离开战还剩下三个月左右。
如今霍去病更为忙碌,而沈乐妮也没什么大事要忙,整日和何平安交流心得,因此两人几乎只能在朝堂之上见得一面。
天气更加冷了,长安下起了大雪。
这一日,沈乐妮练完两个时辰的刀法以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和何平安一起在廊下一边围炉煮茶,一边欣赏雪景,好不惬意。
沈乐妮给何平安递了一块刚做好的还热乎的点心,自己拿了块慢慢咬着吃。
炉上煮着的茶正咕嘟咕嘟轻响,沈乐妮嚼着嘴里有些吃腻了的点心,忽然叹了口气,小声咕哝一句:“要是有红薯就好了……”
烤红薯啊!香喷喷油滋滋的烤红薯啊!简直是冬日标配好嘛!她已经好几年没吃过了,都快忘了是啥味儿。
何平安没听清,疑惑道:“姐姐,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叹气?”
“没。”沈乐妮拿过沾了水的帕子,提起小茶壶给二人倒了杯现煮的清茶。
茶香清新绵长,品一口便如临春日。
忽然一阵冷风吹上长廊,刺骨的冰凉激的沈乐妮忍不住拢了拢厚厚的衣领。
“今年冬天比去年要冷一些啊。”沈乐妮轻叹。
何平安点头:“确实要冷一些。”
近来没什么事,沈乐妮想了想自己还算丰厚的余钱,忽然对何平安浅浅一笑:“平安,姐姐带你去做好事如何?”
何平安眨眼,点头应下。
第186章 你会突然离开吗
说做就做,沈乐妮带着何平安乘上马车,将长安的平民住宅区都转了一转。
雪纷纷扬扬地落着,地面上、屋顶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街道巷子里,百姓人影稀疏。
刚开始何平安还不明白此行何意,但逛了许久,他见这些普通老百姓所居住的地方,还有许多人外出穿着薄衣,墙角下蜷缩着三两乞儿身影。
分明是天子脚下,可却依然有着穿不暖和无家可归的老百姓。
何平安虽然已经跟着沈乐妮来到长安快三年了,但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长安繁华下的另一处光景。
连长安也并不是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有个住所,那别的地方,更是不敢想象。
他本就从边境而来,经常能看见被饿死冻死的百姓。
见平安注意到了,沈乐妮便开口问他:“平安,你都瞧见了吗?”
何平安放下窗帘,看向沈乐妮,看见她眼里闪着的眸光,便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他点了点头:“姐姐,我看见了。”
马车往国师府返回,车内沈乐妮谆谆教导着何平安:“如今大汉已算强盛,可依然有许多老百姓仍旧在为果腹而发愁。无论居于何样的高位,亦不要被权势富贵遮挡了眼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百姓是陛下的子民,身为臣子,当为君王分忧。”
她目光温和注视着何平安,真切道:“平安,无论你以后走到什么位置,姐姐希望你,不要忘记今日所见,永远心存良知。若有能力,善待一二那些穷苦百姓。”
何平安安静听着,末了他对沈乐妮用力一点头,眼神认真道:“平安定将姐姐此言记于心中,姐姐放心。”
沈乐妮朝他浅浅笑了笑以示鼓励。
她早已了解这个孩子的心性,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失望。
“姐姐,你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何平安忽然开口问道。他凝望着沈乐妮的眼睛有些不安和担忧,“是……是出了什么事吗?”
虽然他才十五岁,可他不傻,和姐姐相处了三年,他看得出,姐姐似乎不是个普通人。
当年她也是凭空出现在他家院子里的,当时吓了他和母亲好大一跳,后来一起生活发现姐姐并没有什么妖邪怪异之处,这才慢慢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可后来来到长安,开始军训,他才发现姐姐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同之处。姐姐献出了那么多好东西,渐渐地,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些东西……不属于这个世间。
那姐姐呢?
他不敢猜测,他也不敢问。他只是时常惶恐,害怕姐姐哪一日不声不响就离开他,留他一人在这诺大的长安城。
今日姐姐这番话很突然很奇怪,像是在嘱托一样,令他不得不多想。
何平安眼里的不安之色并未掩藏,沈乐妮自然是看出来了。她朝他安慰一笑,解释道:“没什么,只是大汉马上又要和匈奴开战,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姐姐一时想得远了些罢了。”
其实她是想到距离决定她去留的关键节点只剩下四年多了而已,若是能留下,她还能慢慢教导平安看着平安长大,若是被送回去,她现在
还剩一些时间教导一下他。
想通了这几句话藏着的意思,何平安睁大眼睛,“姐姐,你也要去战场?”
沈乐妮颔首。
“可姐姐并未从军,也不是将领,如何能去战场?”
“可女医堂是我建立的呀。”沈乐妮道:“女医们第一次随军,战场又刀剑无眼,我不将她们完完整整一个不少地带回来,我心难安。”
何况霍去病的死因极大可能就是因为常年征战亏空了身体,她可不得跟着去看着点。
何平安抿嘴,“可是……”
沈乐妮知道他是担心她的安全,便对他安慰一笑:“别担心,我又不是冲在前面,只是跟在后面,帮忙救治伤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