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吃你们的,别打趣你们三弟。”母亲也慈和笑。
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喝茶时就说:“这蟹油连你们祖母都夸呢。”
曹言堂是曹阁老的孙子,他这一房本就是三房,不怎么受重视,偏偏亲爹能力有限,所以三太太一心跟老夫人跟前邀宠,每日里要跪着给婆母抄经得些欢心。
听到能缓解母亲压力,曹言堂松了口气:“娘,再等两年。”,两年后就是进士考试,他考中了进士得了爷爷的青睐,就能让母亲在祖母跟前的日子好过些。
“就知道我儿孝顺。”曹家三太太笑得很是欣慰,“娘就享你的福了。”,说着说着又念叨起丈夫不着家,听说在外面养了娇妾,公婆偏心,妯娌争斗,要儿子们争气挽回三房的荣耀。
其他几个儿子们也顾不得礼仪,放下饭碗就纷纷说“吃饱了”,找各种借口开溜。
【作者有话说】
昨天答应了今天更三章,这章二合一,九点再更一章[比心]
第92章
唯有曹言堂听得认真,他排行第三,不得祖父母喜爱,在自家也夹在五个兄弟中间,父亲关注长子、关注侄子、关注家族、关注外甥、关注外室子,就是不关注他这个正经三儿子。
母亲本来对他也淡淡的,但自从他在科举中崭露头角后母亲就将目光转向了他,曹言堂也正式成为了家里最孝顺的儿子,在不读书的闲暇时间常常相伴母亲左右,听母亲诉说那些苦痛,开导她替她排忧解难。
曹家三太太看着这么孝顺的儿子,心情才稍好些:“我的儿,只盼着你能成婚,娘就是死了也能合眼。”
“娘说什么话?”曹言堂劝慰母亲,“以后必有我们家的好日子。”
“真是我的儿。”曹太太倍感欣慰,“说起来顾家五娘子也是好运气,得了你这般明事理孝顺的好夫君。”
“娘!”曹言堂到底还是有些害羞,他虽然十几岁就与通房大丫鬟有了首尾,但对男女感情还是第一次,所以想起五娘子难免忐忑。
“好好好。”曹太太笑着欣赏儿子的窘态,“若她娶进门,只要你们小夫妻和睦,娘就是受尽委屈死了都甘心!”
“谁人不知娘最贤惠?”曹言堂听了这话更加觉得娘亲慈和又贤良,想到五娘子的风姿,越加盼着赶紧将她娶进门,好让她陪伴娘亲左右。
眼看着端午将至,曹言堂私下里就派遣了自己的书童去问顾家小厮:他家五娘子最喜欢什么?
书童转了一圈无功而返:“回禀少爷,打听不出来。”他苦着脸:“顾家治家甚严,他家的仆从口各个闭得严实,什么都撬不出来。”
“你就不会私下去跟五娘子身边的仆从套近乎?”曹言堂没好气,又想想挥挥手,“也罢,等定亲了你再出动吧。”,定亲前两人无法光明正大交往,打听女眷难免落下个窥探内帷的名声,也只能是为难书童。
他就自己冥思苦想,忽然想到端午节这天被民间称为“女儿节”,许多女眷都要郑重对待这个节日,常常在发间簪石榴花来欢度节日。
每次遇到五娘子她的发髻间都簪着一朵花,曹言堂心中一动,决定送一枝石榴花给五娘子。
只是从树上摘的石榴花难免敷衍,曹言堂便想着自己亲手做一枚石榴花送给五娘子,以示郑重。
做什么材质呢?木头稍显轻薄,白银又太廉价,黄金太浮躁,思来想去唯有玉石最雅致,便花了钱请了玉雕匠人指点,每日在家里雕琢起玉石来。
曹三太太忽然觉得儿子最近变得神秘起来,每日神龙不见尾,早晚请安后就不见踪影,饭也不来堂前吃,要在自己房里单独吃。
三太太就纳罕:“怎得这么忙?从前考举人时也不见这么忙。”
几个兄弟知道,你推我我推你,只是笑,不说话。
三太太越加疑窦丛生,唤来了安插在儿子身边的小厮,几句话就审了出来,不由得发急:“这怎么好?眼看就要科举,怎么能这么耽搁了?”
想着想着越发烦恼:“今儿是端阳节,明儿是上巳节,后天是元宵节,这不是兰摧玉折么?”,索性一股脑起身,直接冲到了儿子房间。
但等进了房间,却换上了一副笑容:“言堂,最近可忙?”
曹言堂抬头,笑道:“娘来了?”,手里的雕刻却不藏着她,照旧光明正大。
三太太心里暗暗叫苦,若是儿子躲闪她反而好问,再诉诉苦利用儿子的孝顺激起他的愧疚心,这下光明正大反而不美。
索性指着那玉雕装作惊讶问:“我给你炖了燕窝羹,只是这玉雕是哪里来的?你居然还会这个?”
“我现学的。想着快到端阳节,寻常礼物不够心意。”曹言堂略有些心虚,但很快就恢复了坦然,“娘莫怪我荒废学业,我这些日子每日少睡了一个时辰,没有耽搁读书。”
三太太看看旁边桌上扒了一半的饭碗,就知道儿子肯定不止这样,饭也没好好吃,不由得一阵心疼儿子,走到他跟前开口:“娘是心疼你!”
她说了两句就垂泪:“儿啊,你是娘最疼爱的儿子,也最有出息,娘下辈子能不能胜过你那些势利眼伯母婶婶,能不能在娘家扬眉吐气,就要看你的造化了……”,说着说着擦起了眼泪。
曹言堂慌了,赶紧放下手里的玉雕,上前去给娘擦拭眼泪:“娘这话是为何?儿子是有什么不孝顺的地方,娘请明说,儿子一定改!”
三太太暗中得意,却不说话,只是一味哭。
“莫非……是这玉雕?”曹言堂脑子一转就想到了玉雕,“娘误会了,这个玉雕不耽搁我前程的。”
三太太就抽抽噎噎道:“娘不是不要你雕,只要你们小夫妻和睦,娘就是受尽委屈死了都甘心!只是这玩意儿毁了石怎么办,一个不小心,毁了容怎么办??顾五娘子也是官宦人家出生,我不信她能为了玩弄男人真心要夫君仕途尽毁!”
说着就哭个不停,眼泪不要钱一般涌出来,一会的功夫就浸湿透了整块手帕。
“娘!”曹言堂赶紧扶住亲娘,“是孩儿思虑不周。”
他见娘亲还是痛哭个不停,就将那玉雕挪得远些,示意书童拿走,一叠声保证:“娘,我以后再也不雕刻了,您别哭了。”
三太太才止住眼泪,见儿子还是眼巴巴望着玉雕的方向,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被儿子记恨,赶紧调转画风:“你不会怪娘吧?娘是为了你的前程,今日被你恨上也算是娘的报应,娘愿意!只要你要出息日后将娘的骨头踩碎都无妨!”
说着又要哭:“我的库房里有个黄金雕刻的石榴簪子,叫丫鬟拿出来,你拿去送给顾家,也算娘的心意。”
三太太的丫鬟适时上前劝解:“少爷还是莫怪太太了,少爷有所不知,那金簪太太收起来舍不得用,这也是生怕少爷与太太起了嫌隙,一派慈母心肠……”,陪着抹眼泪。
主仆二人垂泪。
曹言堂只觉得晕头转向,看着母亲,格外心软,他当然知道,母亲当初只是个破落户的女子,父兄以当黑赌场的打手为业,好容易嫁到曹家自然是没什么嫁妆,说是私库里的东西,肯定是千方百计积攒下来的一点财产。
就这样还要补贴自己,这怎么可以?
他摇摇头:“多谢娘,我不要了。”
三太太倍感欣慰,叫丫鬟去取簪子:“你缺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你们小夫妻和睦,娘就是受尽委屈死了都甘心!”
曹言堂赶紧过去扶住亲娘起身,给她擦拭眼泪,哄了半天才哄好,随后收下了金簪,想着这个送给顾五娘也够了,只待日后他科举高中再腾出时间给五娘子亲手雕刻一个也不晚。
*
转眼到了端阳节。
这一天很是热闹,除了庆贺节日,出嫁女都会回家过节,可惜几位姐妹都无法到场,不过节礼是早就送出去的,顾一昭大一早就起来,随着四姨娘做些节日节庆。
抹朱砂、用了毛笔蘸取雄黄在额头手臂画老虎,厨房送来了过水面、粽子、菖蒲酒这些节令之物,还有兰草泡好的洗澡水,因着今日还叫“浴兰节”,讲究的是用兰草洗澡,能得好运,怯除一夏的蚊虫。
富贵人家自然有各种宴席,太太就带了五娘子和六娘子一起赴宴,今日重点在给六娘子寻人家,五娘子就没怎么装扮,简单戴了一枝石榴花出门。
宴席上自然是看到各路太太奶奶,六娘子与所有顾家女儿一样都美丽无比,又兼之多了姑苏之地的文弱,还因为饱读诗书所以气质出尘,一亮相就得了各路夫人的赞赏。
五娘子冲着她眨眨眼,偷偷溜到旁边去躲懒:这t家特意做了曲水流觞来饮酒作诗,一群女眷们正玩得痛快,她乐得清闲,假装要玩却走到水边一处安静的柳荫下,以扇遮面,舒舒服服斜靠在了旁边的美人靠上。
正睡得舒畅,忽然听见有人在对岸喊: “这可是顾家五娘子?”
大家正在大呼小叫作诗,所以这声生意就格外突兀,五娘子将面上盖着的扇子取下,纳罕抬起头。
溪水对岸是一位夫人,约莫有五十岁光景,看着三角眼,两颊干瘪,很显老态。
顾一昭就问:“您是?”,今日往来的太太太多,她记不住这是谁,一边看自己的山茶。
大户人家身边都会有个婢女帮忙记忆人脸,为的就是应付这种尴尬场面,能在旁提点自己主家,谁知山茶看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
那位太太就有些尴尬,干笑道:“我是曹家三太太。”
说是曹家顾一昭就明白过来了,这就应当是曹言堂母亲了。
说也好笑,以往议亲大都是夫人们之间相看,相看好了再跟家里老爷开口,她这门婚事却是反过来,听说曹三太太出身不好,在曹家没什么地位,所以曹家的婚事压根儿没征询她的意见。
【作者有话说】
来了![红心]
第93章
既然要与曹言堂议亲,顾一昭自然早就了解过这位曹三太太。
曹家世代书香门第,嫁娶也都是寻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过三房原配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三爷往郊野作画时失足跌入河流无意中被李家女所救,李家父亲和兄弟们就敲锣打鼓将女儿送到曹家,说是妹妹名节已失,他们这些做父兄的只能亲手勒死女儿以示清白,居然要在曹家大门口亲自逼死女儿。
曹三爷不忍心,出面认下了婚事,捏着鼻子将三太太娶进门做妾室。
三太太也有能耐,居然在曹家立足了脚跟,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还让丈夫将她提为了续弦正妻。
因着这层原因曹家老夫人和妯娌们就不大待见三夫人,不过是官宦世家,表面上的和气还是有的。
顾一昭选这门婚事时并未将三夫人当做阻力:一则这是两家联姻,不容女眷置喙,二来三太太能站稳脚跟就应当明白这门婚事也是她儿子的最优解,不会捣乱。
她也私下里派人打听过这位三太太,知道她因着身世的原因寻常不出来交际,深居简出,最多就是在婆母跟前表表孝心,听说人很老实贤惠,不像是那等不好相处的婆母。
此时见她并无传说中的强势,反而柔柔弱弱,弱柳扶风一般站在溪水边,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顾一昭规矩与她行礼:“见过伯母。”,她这些做小辈的就假装没有议亲这回事装傻就是。
曹三太太还打算隔着溪水跟她说话,顾一昭赶紧答道:“哪里有让长辈隔着溪水说话的道理,烦请伯母等我片刻。”,这位三太太看着柔弱嗓门却大,隔着溪流简直是在呐喊,吸引了左右女眷们无数目光,这成何体统?
两家如今虽然在议亲,但都是默契在私下里商议,这也是富贵人家们之间的默契,若是婚事不成悄无声息偃旗息鼓便是,也免得传出去风言风语。
五娘子都不用给左右使眼色,左右丫鬟立刻寻来了方便过溪的桥板,扶着她走到三太太身边。
三太太眼见着几个小丫鬟扶着五娘子簇拥她左右护送她,就知五娘子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否则也不会将手下调/教得那么听话。
她一时觉得心里不畅快,适才气势汹汹的劲头顿觉被挫了大半锐气,半响才回过神来,重振旗鼓道:“今日天怪热的,你待着可还好?”。
一边亲亲热热挽住她的手臂,像是两人真如亲母女一般,又不见外责怪她两句:“手下人怎么就任由你在溪水边睡着,失了礼仪不说,冻着了怎生是好?”。
还不忘责骂麦花几个:“你们这些丫头也是躲懒,挑唆着主子坐在树荫下着凉,湿气入了肌肤,寒凉无法受孕可如何是好?”
眼见着她说得越发不像话,顾一昭脸沉了下来,适时打断她,吩咐麦花几个:“还不快给三太太端碗清火的凉茶过来?”,一边将自己的胳膊不动声色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麦花几个面色不忿,却还是乖乖应了一声去端茶,后知后觉又偷笑:这清火凉茶?不是影射三太太么?
三太太却置若罔闻,亲亲热热凑在顾一昭身边,先是左右上下打量她,又是拍手:“好俊一个玉人儿!我见了都动心。”
顾一昭难免好笑,这是世交人家长辈对疼爱的小辈,或是主母替夫君讨妾室说的话。
这位三太太说这个做什么?
她便行了个礼,不咸不淡道:“三太太谬赞,我自幼秉承顾家庭训,只知女子应当德行在先,容貌是再不重要的。”
旁边凑热闹的太太奶奶们此时也都颇为赞同点点头,八卦大概是人类天性,她们见这三太太来得蹊跷,早就竖起耳朵倾听这边的动静了,也都觉得三太太所说不太妥当。
三太太见顾一昭连着接了两招,不免讪讪然,面上却笑得慈和,若是不知道的人还当她是五娘子的亲娘呢!一会拉住五娘子的手夸她皮子好,一会与五娘子闲说些天气、首饰的琐碎话。
顾一昭对这位未来婆母并没有太多耐心,她换上标准社交礼仪,任由她说什么都不接话茬,嘴上“嗯嗯啊啊”应承着,并不真心往心里去,反而一个劲盘算着怎么找个理由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