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很低,像是刻意而为之。
又或者是嗓子不舒服。
她的问题,他是一个都没回答。
她点头说,“身上黏糊糊的,我想沐浴,你去准备点热水给我。”
他颔首,随后转身离去。
时夕对着他背影说,“你待会儿亲自过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对方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脚步都没停。
但一刻钟后,浴桶和热水都送来了。
阿七也进来,面具上眼睛处的黑洞对着她,像是在等她的话。
他看似沉默温顺,但是与生俱来的气场和气质是无法骗人的。
特别是现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他不自觉地释放着令人退避三尺的冰冻气息,分明是久居上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掌权者。
这个阿七,真名萧霈,估计是萧家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但他应该在萧家军里有一定的位置。
时夕思忖间,开始解身上的嫁衣。
阿七一怔,转身便朝外走。
隔着屏风,时夕喊他,“阿七,我感觉今天好像一直有人跟踪我,你能留在这里保护我吗?”
阿七背对着她,死板地回应,“没人敢来侯府惹事。”
隐隐有水声传来,她似乎已经坐到浴桶里。
时夕第一时间把脸上的脏东西洗掉,嘴里含糊说道,“肯定有不怕死的人,你看看,刚才还有人扔我臭鸡蛋呢。”
阿七:“雇人来扔鸡蛋和菜叶的女子,名叫苏婉,大理寺卿的女儿,也是你的相好。”
时夕:“咳咳咳……”
苏婉其实跟原主的待遇差不多,是庶出。
她也是时夕需要化解恨意值的对象。
这对时夕来说,还挺新鲜的。
但如今保命比较重要,任务往后推推。
她抹一把脸,郑重保证,“我发誓,我是喜欢男人的。”
屏风外没有回应。
她趴在浴桶上,隔着轻纱般的屏风,还能看到他的挺拔的身形。
他这身材够绝的。
“你喜欢……侯爷?”
阿七忽然发问。
时夕揣摩他问这话的含义时,他又补充一句,“你刚才说的。”
时夕想起来了,她的确是随口说过。
萧霁肯定是不相信的,但阿七信了?
这么纯爱?
时夕犹豫半晌,才说,“其实,我有点怕他,但是你别跟他说。”
阿七:“你乖乖听他的话,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时夕吐一口气,嗓音软下来,“嗯嗯,那他会喜欢我吗?”
阿七沉默。
时夕接着说,“不过说来奇怪,你在一旁的时候,我又没那么害怕……”
她说话的声音到后面几乎是如同蚊吶。
阿七耳力好,将话听全,也察觉到她的异样。
“晏时夕?”
他转身回到屏风前。
里面没有回应,也没有水声。
他几乎没有犹豫,绕过屏风,果然只看到浴桶里荡开的水纹,几缕头□□浮,水下的身影像女鬼一样。
他几步过去,手臂陷入水中,揪住她脖颈,像是拎起一只猫似的,将她从水里提起来。
但人终究不是猫,而且此时她还是□□。
扯来屏风上的衣衫,囫囵将她卷在里头,他将人扛在肩上,走向床边。
她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任由他摆布。
将她放倒后,他拨开她湿漉漉的挡在脸上的头发。
远山黛眉,琼鼻樱唇,白皙的皮肤却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
哪怕是见多了宫中美人,视线也会不自觉为之停留。
他手指探过她鼻息,又很快收回。
桌上的合卺酒,她一个人喝完了,醉倒也是正常的。
第215章 嫂嫂开门02 双子
夜色如墨, 侵染着整座镇北侯府。
狼首铜铃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祠堂里,供案上数十盏白烛齐齐燃烧,青铜香炉里的沉香在密闭的空间里生成令人窒息的雾气。
列祖牌位森然矗立。
戴着面具的男人跪在萧老夫人面前, 背脊如同长剑般挺立。
他摘下丑陋的玄铁面具,露出本来的模样。
萧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简直是荒唐!堂堂镇北侯竟然遮起脸面去当护卫?萧霈他怎么敢这样对你!”
“是我提议的。”
“所以才荒唐!”
“镇北侯, 谁来当都一样, 阿七也是。”
“混账!你是萧霁,镇北侯萧霁!”老夫人重复提醒他。
“祖母。”萧霁表情异常平静, 似乎已经接受命运的安排,“虽然我伤势已好转,但再也无法留后,不能为萧家延续香火,阿霈才是萧家的希望。”
“我已派人前去寻找神医玄林, 你且等着便是,但你不能再戴那面具当什么暗卫。”
“阿七能当暗卫这么多年, 我也可以。”
“好个兄弟情深。”老夫人手中的鸠杖戳着地面,苍老的嗓音混着痰音, “阿霁,我看你是打定主意要让位,可你莫要忘了祖训,侯府和萧家军交到他手里,不会有好结果。”
萧家世代背负阴阳劫诅咒。
兄承阳魄, 主善, 弟纳阴魂,主煞。双子不可同存,否则必有灭族祸乱。
周氏诞下双子时, 隐瞒了弟弟萧霈的存在,并且一直养在暗处。
等老夫人发现时,两个孩子已经七岁。
萧霈那孩子,自小就性情狠辣,行事冲动,还患有狂症,发病时失去理智,状如野兽,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是萧霁在刀口救下萧霈。
自那以后,两兄弟一个在明,是镇北侯。
一个在暗,是暗卫阿七。
上个月,萧霁被刺杀,腹部受伤,军医诊断他阳事不振。
眼看着婚期临近,萧霁提议让萧霈代为娶妻。
而现在,他明显是打算和萧霈从此互换身份,让萧霈来当镇北侯。
萧霁沉声说,“阿霈也姓萧,他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就觉得,他愿意一直顶着你的名字?”
“这只是权宜之计。”
“无需再多言。”老夫人言辞十分坚决,“他已经替你代行婚仪,今晚的洞房也由他来圆,但是,镇北侯只能是你,萧霁。”
萧霁闻言,却凛然道,“洞房的事急不得。”
“怎么不急?妻子娶回来光晾在一旁,她就自己能生孩子?萧霈呢,把他喊过来。”
老夫人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推开。
寒风呼啸卷进来,却冷不过男人带来的寒意。
萧霈瞥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老夫人找我?”
“跪下。”
老夫人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萧霈,翡翠镯子在腕间叮当作响。
两人本是双生子,面容和身材上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就算是让她来辨认,也难以区分。
但他们给人的感觉相差甚远。
她也多是靠着这一点辨别二者。
萧霈对上她浑浊眼珠子里的迸发的精光,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满室的牌位好似在火光中扭曲,延伸出无数的黑色锁链,朝他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