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瞿明理一看,立马看了下去,一直到整个企划书都看完,才抬眼望向他,“刚你说这是严雪想出来的?”
郎书记点头,“去年她就试种了,试种得很成功。”帮严雪去年的事找好了理由。
还拿出一包严雪事先准备好的木耳,“这就是她去年种出来的,我看还不错。”
瞿明理打开看了,“品相确实不错,我看着比小市场和收购站那些好,她种出来的都是这个品质?”
其实木耳收购站一直有收,严雪不去那边卖,主要是收购站收得便宜。大家也都是小市场卖不掉的东西才送去收购站,比如皮毛,比如药材,再比如又重又不好卖的松子。
郎书记倒不知道严雪在晒木耳上还下了功夫,“主要这是自己种的,都是成熟后及时采收,没成熟的留到下一次。”
这一点上的确比野生的强,瞿明理着实没想到当初那个一口一个哥的姑娘除了善良机智,还有这本事。
他把企划书又重新翻了翻,“确实可行,毕竟不种木耳,局里那些树头和不合格的木材也没什么用。不过……”
瞿明理话锋一转,“这事儿在局里恐怕会有些阻力,咱们得想个说辞应付过去。”
第75章 试点
瞿明理可不是危言耸听,别说局里还有个刘局长跟他不对付,就算没有,想做新尝试阻力也不小。
毕竟新尝试就代表着未知,未知则代表着风险。以前还好,这几年可没人敢冒这个风险,主动递把柄给别人。
而且他也是到了镇局才发现,有些地方单位干部老龄化严重,宁可少做事、不做事,也不愿意多做事、做实事。
做多做少都开一样的工资,他们岁数大了,又升不上去,费那个事干什么?做多还容易错多。
果然事情一拿到会议上讨论,反对意见占了大多数,就连之前两边都不站的也表示出了不认同。
刘局长更是直接问瞿明理:“之前你要改拖拉机,还没改完,就又要种啥木耳,步子是不是迈太大了?”
显然是在说瞿明理急功近利,想一出是一出,其他人虽然嘴上没说,但估计也有不少这么想的。
这让瞿明理顿了一顿,“大家还是再看看吧,我觉得这个事儿确实可行。”
主动把企划书翻到产量那一页,“一根木头上能出四五斤的木耳,晒成干的也有六七两,不比把木头当柴烧了强?”
“那投入呢?”刘局长问,“光菌种培养就得三次,还有后续的人工,你就能确保一定有这么高的产量?”
这回他直接看向了郎书记,“这些数据是你们林场验证过的,还是你们那位同志自己说的?”
“这……”郎书记明显犹豫了下,还露出一点心虚,“严雪是位好同志,不可能拿假数据给局里。”
显然是他也没验证过,刘局长立马一皱眉,“这是看她是不是好同志的事儿吗?”
刘局长把企划书翻了翻,很快又抓到一个漏洞,“而且她也才种了一年吧?怎么就确定种一次能收三年?”
这下郎书记更加没有底气了,“应该是上山看到的吧?山上的木耳好像也不只长一年。”
刘局长一听,更加肯定他是在夸大了,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当年夸的比这个离谱的比比皆是。
这让他心里冷笑一声,刚想抓住机会挤兑瞿明理几句,抬眼却看到郎书记偷偷朝瞿明理望去一眼,眼神求助。
瞿明理也果然马上就开口了,“我觉得郎中庭的建议还是可以考虑的,他们林场去年也没少立功。”
其实也没什么说服力,但刘局长听了,竟然顿了顿,“这事儿其实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就很让人意外了,尤其是几个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当即就朝他望了过来。
他却仿佛不知自己这表现有多反常,“不过既然是瞿书记一定要搞,那就瞿书记负责,我实在没有精力再管这些。”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他这是让瞿明理全权负责,万一搞不好也和局里其他人无关。
那这他们就无所谓了,大不了到时候出了事,就说是瞿明理一意孤行,他们也没有办法。
见众人不再反对,瞿明理反而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行,我负责就我负责。”
刘局长还生怕他太好受似的,“不过你之前要改拖拉机,买了不少配件,局里现在也没什么闲钱……”
这是连款都不想拨的意思,瞿明理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难道还想让他们自负盈亏?”
自负盈亏,就是跟现在林场的农业队一样,每年卖了粮食和蔬菜,按工分钱。当年盈余多就多分,盈余少就少分,像去年发大水,好几个林场的粮食都被淹了,农业队的收入都不够自己买粮吃的。
刘局长本来没往这上面想,只是习惯性卡一卡,一听倒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没办法,咱们局里也不容易。”
最后扯了半天皮,事情定下来,由金川林场成为局里第一个木耳栽培的试点,自负盈亏。
规模能搞多大,全看金川林场自己能投多少,局里只负责给他们拿到上面的批文。
当然因为没投钱,这个试点也不用像其他厂子一样收入全都上交,拿死工资,向农村大队一样交20%的木耳就行。
这年代农村种粮,一般是按各地的产量,上交10%到25%给国家,个别省像河南河北,可能还要交到30%。
可种粮没多少成本,剩下的各家分粮食就行,木耳产量要是太低,他们却是有可能赔本。
商量完出来,瞿明理神色不算太好,郎书记也一脸凝重,倒是刘局长看起来心情不错。
反正试点搞失败了,赔钱的是金川林场,负责任的是瞿明理,怎么也轮不到他。
他还正愁抓不到瞿明理的把柄呢,没想到瞿明理急着做出成绩,自己要往他手上送。
只不过一回到办公室,瞿明理和郎书记的表情就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了。
瞿明理还给郎书记倒了杯水,“我要是真把这件事说得太好,这事反而难成。”
又问:“让你们自负盈亏的话,场里资金还够用吗?”
“那就得看严雪愿不愿意把菌种赊给场里了。”郎书记说,“现在已经是三月份,重新培育根本来不及。”
而除了菌种,剩下最大的支出就是建场地和开工资,金川林场暂时还负担得起。
郎书记回去和严雪一说,严雪并没有反对,“那就等秋天结了账一起算,不着急。”
她自己又种不了,本来就打算把这批已经培养到一半的菌种卖给林业局。
“还是把价格定好了,到时候打个条吧。”郎书记处事公道,可从没想过白占严雪便宜。
“那就五毛钱一罐头瓶。”严雪说,“一罐头瓶大概可以接种三到四根的段木,不过到底能出多少瓶,我这边也还不确定。”
“行,不过你转正那个事儿还得等等,等试点的正式文件下来,才能调过去。”
搞新产业不比改拖拉机,镇局决定了还不行,还得跟县里打报告。
郎书记和严雪说完,正准备离开,祁放拎着一大堆鸡回来了。
真的是一大堆,他还打了个简易的鸡笼子装着。
就是把路完全挡住了,郎书记一时都没能过去,“你这是打算养鸡?”
祁放随口“嗯”了声,先退到一边,等郎书记走了,才问严雪:“想先吃哪只?”
祁放今天休息,两人还是去镇医院找大夫摸了摸脉,确实是有了。
严雪觉得男人比上次去看手臂还如临大敌,问大夫她有没有哪里不好。
这个大夫还是之前给他们抓中药那个,显然不太适应他那简洁的说话方式,“你具体指啥?”
祁放抿了下唇,实在有点后悔之前跟严雪冷战的事,“就之前,我不知道她有了……”
话还没说完,大夫已经瞬间领悟,“没啥事儿,你爱人体格好,只要别太激烈就行。”
一开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大夫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后可得注意了,实在不行也等四个月以后。”
当时两口子表情便是一滞,解释吧,好像在欲盖弥彰,不解释又不是那么回事。
还好两个都不是什么容易尴尬的人,很快神色如常转到了都有什么需要注意上,不多久就问完离开了。
就是一回到家,祁放竟然出去买了这么多鸡,严雪有些无语,“你这都是找谁买的?”
“刘婶家、郭大娘家、徐叔家……”
祁放报出了一连串名字,听得严雪更无语了,“你都怎么跟人说的?”
祁放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说你需要吃点鸡补补,问他们有没有想往外卖的。”
真的是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刘卫国要是在这,都得大呼一声内行。
严雪看他还真准备让她挑一只现场宰了,去对面找二老太太,“奶奶你要不要养鸡?”
吃什么吃?要真吃太好了把孩子养太大,到时候可就难生了,这年代想做个剖宫产都难。
二老太太一听说严雪真是有了,立马回来翻旧衣服和布料,准备给孩子做尿布和包被,就没注意外面的动静,一出来看到这么多鸡也吓了一跳,“这都哪来的?”
听祁放说是买给严雪吃的,老太太也有些无语,“这可不好乱吃,尤其小雪体格还小。”
最后这些鸡成功落户在了严雪家后院,毕竟严雪今年不准备种木耳了,后院剩余那些地方空着也是空着。
但还是有一只在祁放的要求下被拴在了堂屋,准备于明日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看着那只愉快啄断头粮的大公鸡,严雪又想起什么,问二老太太:“奶奶你还要不要继续孵鸡崽?”
老太太显然还记着自己那赖以生存的老手艺,一听立马问:“能孵吗?”
“下个月我那些菌种培养完,培育室不就空下来了吗?”严雪说,“您试试能不能用培育室孵。”
那可比用炕孵还方便,老太太立马表示那她得攒点种蛋,转身去喂后院那几只鸡了。
严雪这才回到屋里,一进门就见男人抬起桃花眼看了过来。
虽说前几天就有了猜测,但自从真正确定严雪的确是有了,两人这还是刚有时间单独相处。
说实话有点新奇,有了这个插曲,两人间的冷战也好像莫名其妙结束了,但氛围还是不如从前。
好半晌,祁放才过来,小心将严雪拥进了怀里,手也贴到严雪肚子上。
明明还什么都感觉不到,可多了这么个小生命,两人间好像又多了层羁绊。
好一会儿祁放突然问:“你说这是不是去年有的?”
显然还记得那句今年就有呢,严雪没忍住笑了,“差不多吧,应该就是过年前后那几天。”
祁放不说话了,这回倒换了严雪戳戳他,“不跟我生气了?”
“先不生。”祁放低了眸看她。
本来他生气,也不只是因为她受伤不告诉他,还有她不爱惜身体。
严雪听了一挑眉,还没说什么,男人低声又道:“严雪,我们是一家人了。”
这让严雪都到了嘴边的“什么叫先不生”顿了顿,声音也轻下去,“嗯,我们是一家人了。”
至少是会为了她受伤不告诉自己而生气,关心她会不会疼了也不说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