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谭城,医大一院骨科病房
郑鑫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父亲,被拒绝,不吃浪费,他自己啃。“咔嚓咔嚓”咬苹果的动静惹来父亲不耐烦的瞪视,乖觉的郑家大儿子立即把苹果扔了。
尾椎骨裂采取保守治疗,郑晨光的腰部垫了个枕头,让尾椎悬空,避免接触床面。年龄大了,钙质流失,骨伤恢复慢,躺了一周,裂纹处还隐隐作痛,那痛如附骨之疽,由骨入心。
郑晨光莫名的心神不宁,“戴豫年后去了机器制造总厂几次?”
“很多次,初三去了白青山家拜年,搬了几箱子他父亲书房的杂物回去,初四,去他父亲的秘书陈金华家拜年,之后又去找了厂里的库管,上个月资产清算小组被工人堵门就是他在背后鼓动的,最后一次去是九天前,又去找了陈金华。”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郑鑫,咱们当初该把陈金华夫妻一起收拾了。”
“当初不是怕死人太多,引起怀疑吗?”
“搞点意外不难。还有一处疏漏,我们为了造自杀假象,没对书房动手,戴豫回机器制造总厂这么频繁,肯定是在那几箱东西里发现了线索。”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老戴把东西藏哪了,搜了未必会搜到,耽误时间被人发现得不偿失。再说那玩应又不重要。”
郑晨光摇了摇头,淡淡道:“东西重不重要,得看什么人查。咱们太循规蹈矩,才会让不按牌理出牌的人钻了空子。”
郑鑫想到被偷家,咬牙切齿道:“谁能想到有人会诱惑小偷去偷东西?这个戴豫以前也不这样啊?太坏了!咱们现在这么被动,就是因为被偷家。”
“不是戴豫。”
“除了他,还能是谁?老孙虽然权力大,他顾虑多,干不出那种事。”
“戴豫顾虑也多,是他女儿做的。”
郑鑫猛摇头,“你孙子四岁时,连屁股上的屎都擦不干净,爸,你魔怔了?那小丫头聪明归聪明,我不信她有做局的能力。”
“她未必能擦干净屁股上的屎,我不是说她有做局的能力,我是想强调她有胡来的能力。”
回想跟那个小姑娘的第一次见面,以及事后打过的几次交道,老郑还是想用邪门来形容她。
诡异的记忆力,诡异的五感,还有诡异的运气。看似在胡闹,却每次都能闹出结果。
踩香蕉皮的人多了,踩一下就把自己踩进医院的可不多,不知道该说自己倒霉,还是那丫头运气好。
郑晨光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他很迷信,不信出马仙,去港城出差,总会抽出时间跟那边的风水大师见一面。那地方的人研究易学十分到位,仕途中遇到的几次风波,都是易学大师帮忙摆平的。
正月去港城,卦象十分不理想——亢龙有悔。
盛极必衰之象。
郑晨光闭了闭眼,“你当我们做的事情别人没怀疑吗?我们又不是每个环节都做到事无巨细,为什么只有戴守业敢想办法抗衡?
因为我们的运势在上升期,己方势大,对方自然被压制,有人故意视而不见,有人选择折服,戴守业的死是我们运势的制高点。多年顺风顺水,连我都开始骄傲自满,妄自尊大,更别说你们兄弟几个。郑鑫,运势不是一成不变的。”
不等儿子应和,郑晨光继续补充,“有的人天生命格奇特,能背负一地之运,比如戴家小丫头。”
郑鑫还是没瞧得上逗逗,“爸,你越说越玄乎。”
“谭城是旧都,有龙脉,那小丫头到处跟人说她是一条龙。她潜龙在渊时,谭城龙脉不显,如今她见龙在天,谭城的整体运势也在上升。”总看大师,老郑快成半个大师。
“那完了,正良乡有老二的产业。”郑鑫摊手。
“你说什么?啊……”郑晨光气得要坐起来,碰到伤处,疼得又缩了回去,他转头怒瞪大儿子,气得七窍生烟,“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在外面瞎搞也不跟我说,他在正良干什么?人是他杀的?”
“那倒没哟。正良有镁矿,趁着政府没管制,他参股了一个民营矿场。爸,搞有色金属比挖煤有前途多了,利润高,老二挣了不少。”
“你也跟着投了?”
郑鑫吞吞吐吐,顶不住父亲冰冷的目光还是点了头,“我占股只是他的零头,用我媳妇名义投的。”
郑晨光不是好糊弄的,“听你的意思,他在那边干坏事了?”
“呃……你也知道采矿肯定污染环境,有人闹事被收拾了,没死,残疾了。矿场还死了两个矿工。民营矿企也是法人企业,算不到老二头上,您别担心。”
老郑气笑了,“我现在怀疑老孙把戴豫弄到正良乡是故意的。”
“其实去哪都一样,咱省的私人矿企老二多多少少都参了股,跟我一样,都是用老二媳妇的身份投的,跟咱家没关系。”
郑晨光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挂羊头卖狗肉有用吗?你们耍点小聪明就想蒙混过关了?郑淼是水命,水土相克,我嘱咐他多少遍,离矿业远一点。那臭小子从小就叛逆,越不让干什么就偏干什么。完蛋玩应,咱家要是倒台就是他拖累的!”
“爸,不至于,您小题大做了。”郑鑫赶紧安抚。
“把你那个不常用的大哥大给我。”老郑朝大儿子伸手。
郑鑫猜出父亲的意图,急了,“爸,你要对戴家动手?连我都听说了,小丫头在车上让人录音,说她戴家出事就是咱们干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一动不如一静。”
“你懂个屁,趁着咱们运势还在,早点动手,晚了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谭城人口密集,找不到好机会,乡下人少,正好方便行事。我原本打算在人更少的西部山区把人弄死,正良那地方也凑合。
把他们父女俩做掉 ,戴家就彻底完了,老孙马上就要退了,等把最后一笔钱转出去,咱们最大的把柄就没有了,其他都是小事。”
郑晨光眼神不容置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斩草一定要除根。”
一个人起势很快的,他怕他再不动手,势头被飞上天的那条龙彻底压住,多年心血将毁于一旦。
老大郑鑫是三个儿子里最听话的,犹豫了一会儿掏出了大哥大。
老郑没有直接打给想找的人,他也没有那人的联系方式,都靠中间人联系。
这次正良的灭门案他在医院也有所耳闻,听说是用刀捅的人。擅长用刀的人他正好也认识一个,让他模仿正良杀人凶手的手法,这次不用做得那么利落。
人还得快点到位,有那小丫头掺和,破案速度不会慢,来晚了,就没法把父女俩的死算到灭门案上。
正良乡
省厅的钟迅已经完成现场复检,召集大家开会。
正良乡派出所统共15个人,还是因为这两年纠纷多,给多添了两个人手,出了这么大的恶性凶杀案,靠所里当然兜不住,钢城市局刑侦大队几乎全员到场,立了军令状,不破案坚决不回城。
所里没那么大会议室,好多人都站着听。
钟迅的复检并没有新发现,不过他从血迹和足印理顺了凶手的动线。
开春土地松软,容易发现足迹。凶手从玉器店后山梁摸下来,撬开了荆家后门。
不怕被查脚印,足迹显示他穿了一双四十一号解放鞋。穿这种鞋,这么大的脚码,大街上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凶手走路也没有重心偏差问题,足迹给不出太多信息。
值得一提的是,凶手闯入室内后,先上到三楼,杀掉荆家那对老夫妻,奸/杀了荆兰兰,再下到二楼,闷死双胞胎,最后才凶残地杀掉荆琴琴和邵强。
不是大家以为的先杀二楼的人,再杀上三楼。
钟迅眉头紧锁,“同志们,碰上硬茬了,这个凶手反侦察经验丰富,现场没有找到有效指纹,也没在荆兰兰床上找到可疑毛发,体内没发现精/液。
既然两个老的先死,他杀人技术变强的推理就不成立。杀害邵强突然改变方式,要么真是受到刺激,失去理性,还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
会议室立即议论开,钢城市局局长周铮沉吟道:“这么说,可以完全排除临时起意杀人,凶手是有预谋的,而且作案经验丰富。”
戴豫做了个大胆的推断,“我甚至觉得开保险柜,取走里面的东西,甚至奸/杀荆兰兰都是障眼法,包括邵强夫妻身中的刀数比别人多,统统都是假象。”
周铮接口,“不是入室抢劫,不是情杀,你的意思是凶手只为了寻仇”
“对。”戴豫点头。
会议室议论声更大了,大部分人不认同。
“小戴,你的推理太大胆了。一下排除两个动机,只保留一个最难查的。”
“你说说理由。”
“面面俱到,太违和。”戴豫只给了七字理由,没有说服钢城的刑警。
连周铮局长都不认同,“反正每个动机都要查,要不咱们分工,你来调查家仇方面,我们负责抢劫和情杀。”
“可以。”
逗逗跟着旁听,没什么收获,唯一的想法是,荆家要是养条狗,兴许能少死几个人。当然凶手要是长期观察,做足了准备,养什么都不管用,他会提前把狗毒死。
碰到特意寻仇的,只能说这家人倒霉透顶。
她有个想法,“爸爸,我们红尘炼心,体察人情百态,不光在查案中炼心,也应该到群众中去,炼了心,才能更好地指导办案。”
戴豫无语道:“你现在说话怎么跟局里办公室写八股文似的,别装了,你不就是想去听人嚼老婆舌吗?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逗逗呲着小牙笑,“陆可乐已经去好再来饭店点好菜了,你去不去?”
“不去。跟紧了小马,别到处乱走。”戴豫叮嘱。
“嗯呐。”还有一个灭门案杀人犯在外面晃悠呢,老祖惜命。
好再来饭店位于主街的正中心,因为干净卫生,价格实惠,口味也不错,生意十分红火。
大款陆可乐大手笔点了10道菜,还没花上五十块钱,分出大半部分让送逗逗来的咯咯哒叔叔带回去,乡里派出所条件简陋,没有食堂。
保姆小马细心帮两个孩子挑了鱼刺,应他们要求一人蒯了三勺鸡刨豆腐拌大米饭,伺候好小家伙,他也端上饭碗。
一大两小也没心思吃饭,饭勺快怼鼻子里了。这会儿是下午五点,照往常一个农村饭店晚上没这么多生意,还是因为灭门案的事,大家伙白天没抒发完情绪,晚上接着说。
以乡里人爱聊闲的本性,见到小马和两个小孩绝不会放过,能把三人祖宗十八代都问上一遍。这会儿大家没工夫搭理外地人,全成了民间破案专家,争相发表各自的看法。
连小马都承认,听八卦可太有意思了。
逗逗老祖聪明会总结,把晚饭听到的民间传言复述了一遍,让小马记在本子上,给她爸戴警官做破案参考。
“那个丈母娘是个小抠,客人来店里买东西从来不抹零,有回批发玉器收了张一百块钱假/钱,骑着家里的摩托追车追了五里地。”
“荆兰兰长得贼拉漂亮,上学时就有好多男生追求,甚至正良乡中学一个男老师都对她有了非分之想,老荆带着一家子跟那老师家的人械斗了三天,差点出人命。”
“荆琴琴人很泼辣,也长得好看,只比她妹妹差一点,卖货碰到客人调戏,据不完全统计,她随手捡起身边的玉器,把来买货的砸开瓢八回。”
陆可乐忍不住夸赞,“好一只母老虎。”
被逗逗老祖瞪了,“别打岔,破案呢。”
“这家人阴盛阳衰,男人都被管得服服帖帖,但心理怎么想不得而知,有个邵强的好友听他酒后吐真言,说后悔来当上门女婿,家里原本有个谈婚论嫁的对象,跟那个对象结婚,兴许比现在过得舒心自在。”
暂时就这么多,其他一听就很假,这地儿的人跟谭城人有一样的毛病,说话太夸张了。
到底还是受到影响了,现在天黑得晚,刚才听人说,没出事之前,六七点钟这条街上还挺热闹的。
小马带俩孩子从饭店出来,发现街上冷冷清清,各家关门闭户,有的连灯都不敢点。
周围群山环抱,给不了人温暖,陆可乐搓了搓胳膊,环视空荡荡的街道,“这氛围有点刺激。”
“你明天要不要回家?”逗逗问好朋友。
“不回。”陆可乐摇头,秋天就要正式告别幼儿园上小学了,不能再随意逃课了,少东家要抓紧最后的自由时间,尽情地玩。
不回就不回吧,老祖不需要陆可乐,但需要陆可乐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