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他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相公,三女婿总让咱等等,他在查着,再过几天许就有消息了,你说咱这都来都城一个月了,怎么连行儿一点音讯都打探不着啊!”
“哎,别瞎想了,等消息就是了,你针线也买上了,咱去饭馆吃点饭吧!”林氏这趟出门就是为买些针线,闺女天天忙的不着家,家里的东西该缝缝补补的也没那功夫捯饬。
她如今在这正好有功夫啊,想着帮忙缝补缝补,可是一问家里的线早就用完了,忙得没时间买新的,她就让相公陪着去针线铺子买上一些。正好赶上饭点了,女儿女婿中午都不回来,岳知语才提议去下馆子。
“下什么馆子,花那钱干嘛?这里的饭菜这么贵,咱能省就省些,京城居,大不易。咱还是多留些银子给于行是正经。我看那边包子铺的包子就不错,咱买上一笼就能对付一顿。”
岳知语被林氏整无奈了,心说你儿子不缺你这仨瓜俩枣,可又不能跟她掰扯明白,只能由着她去买包子了。
顺着那话音,于行看过去,那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爹娘啊!他揉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只一眼不错的看着对方。
岳知语两口子买了包子刚要往回走,就见街角上站着一个小乞丐。他衣服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了,头发跟一窝草一样顶在脑袋上,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太出容貌,唯独那双眼睛颇为濡目的看着他们。
看着那赤城的眼神,林氏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她不知为何从那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于行的影子,于行今年也应该有这么高了吧!
看那少年一副凄惨的摸样,两口子不免心里发酸。林氏从买的包子里抓出了几个,用纸一包就递给那少年。
“小郎,饿了吧,来~拿着~”林氏不由分说就递到那少年手里。那少年开始要张嘴叫人,在听到林氏的话后又顿在那儿,只愣愣的看向林氏,眼中似有水光。
岳知语自认硬心肠,不知为何也见不得少年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从怀里摸了一角银子放在少年另一只手里,“拿着,谁都有难的时候,去找个澡堂洗干净,买身衣裳寻个茶馆,在堂子里跑跑腿也能挣口饭吃,以后会好的。”
两口子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不能普度众生。他们有着最朴素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帮助这个少年,换得一丝善报,让他们的于行在困难的时候也有人能拉一把手。
待看那到爹娘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包子,两行清泪落下。他刚刚以为爹娘将他认出来了,刚要叫娘就被他娘一声小郎叫得清醒过来。刚刚太过激动,他都忘了自己易容了,爹娘认不出他来。
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要说什么呢?他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跟爹娘相认。如今他的境况十分凶险,若是相认,他也会让爹娘卷进这场权力的绞杀中。他不能害死爹娘,他不能再失去亲人了。所以他忍着,忍着,直到对方走远。包子是什么滋味呢,含在口里不知为何齁咸,一定是伙计调馅的时候洒重盐了~
待将包子吃完,他去了一家成衣小店。那店主开门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倒没有因为他的寒酸样就拿大扫帚将他赶出去。他可是知道那些在街边干乞丐的可不一定是真的乞丐,许就是一份谋生的手段,装完乞丐赚了银钱再打扮回去。
那店主料想这少年就是这一类人。尤其在看到少年选中了一套衣衫后,也不还价,给钱的爽快样儿,愈发印证了他的猜测。他笑意盈盈的接过钱一边目送客人离开,一边道,“客官~您慢走,有需要的再来光顾小店儿啊~”
于行买到衣服就去了一处街边的客栈彻底泡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衫,又将自己的脸面重新画了画。底色调的略黑了一点儿,也是下了狠心将自己画的比平日丑了许多,他心里有了阴影了,就怕有人再拿他当小白脸儿。
待收拾停当,他慢慢等着夜色的到来。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皇祖父极为信赖的人,希望这回皇祖父没有看错人。
终于夜幕低垂,夜色如同墨汁一般,将世间万物染成了浓浓的黑色。天空中零星几点星光,并没有将夜色点亮。他就是在此时推门出去,将自己掩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
西二胡同的一处普通的民宅门口,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胡同里的宁静。
“谁啊?”门房听到敲门声,看着外头的天色,现在是亥时了,这个时间即便是都城,也都家家关灯落锁了,这个时间有人敲门由不得他不警觉。
只听一声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是我,我找你们章指挥使章大人。”
这处宅子是大人一处隐秘的据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对方还是个少年,他到底是何身份?要不要给他开门呢?
那门房有点摸不着头脑,可对方指名道姓分明就是认识大人的。拿不定主意,索性问一声大人吧。
见大人书房的灯还亮着,他也不迟疑,直接敲了书房的门,跟大人汇报,让大人自己定夺。
章君屹此时刚收到密信,他被密信里的内容震惊的不能自已,震惊到他对这封密信的真伪产生了怀疑,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离。
听得下人的汇报也猜不出来来人是谁。既然对方知道这处位置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何身份。
于是他让下人将人迎进前厅,他将书桌上刚收到的密信藏好,这才赶往前厅。
一进前厅他就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背影,看着有点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正琢磨间就见那少年回身了。
是一张黑脸少年的模样,无端让他想到岳展。
他确定他没见过对方,谁知对方一看到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颇为熟稔的道,“章指挥使,孤可算寻到你了~”
这声音~这不是太孙的声音吗?平日刀山里来火海里去都面不改色的人,此时面上也难掩惊讶。尤其在听到对方自称“孤”时,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您~您是太孙殿下?”章君屹惊疑不定的问道。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他又追问道,“那你的面容怎么~~”
“易容术~孤的恩师教授给孤的,这是孤的底牌,你懂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示人~”
章君屹面上了然。太孙在民间多年,遇到机遇会一二本事也正常。
他与太孙日常多有接触,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细微的表情,这个是伪装不了的,他干锦衣卫这个行当,自然见微见著,所以立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如何就到了将底牌示人的地步,他联想起刚刚收到的密信,面色凝重的问道,“敢问太孙,行宫是否出事了?”
只见悲伤弥漫了少年的双眼,他点点头“是出事了,皇祖父被忠亲王毒杀,他不止杀了皇祖父,还杀了三皇叔跟五皇叔,孤也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听着太孙亲口说完,他才相信那密信竟然是真的。
忠亲王啊~当初在那黑衣人身上找到的琥珀珠子就隐隐指向他。他向皇上汇报后,皇上一番探查最后将他的嫌疑排除了。如今看来当初排除的有些草率了。
只听太孙恨声道,“可恨那忠亲王要对外宣称皇祖父是遭天罚而死,两位皇叔为夺皇位,先杀了孤,后自相残杀而死。”
“那禁卫军统领齐煜呢?他护驾不力吗?”不提此人还好,一提他太孙就激动起来,“护驾不力?哼,就是他率领禁军将偏殿围起来抓的三皇叔。三皇叔为救孤而死。”
“怎会?怎会?不该啊!”他怎么也不相信齐煜会叛变,他可是出身齐家,又备受陛下器重,如何会做出这等欺世盗名之事?他与齐煜虽分管不同,但共同效忠皇上。对此人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不像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事实胜于雄辩,孤亲耳听到他自己承认的,还能有假?
忠亲王被三皇叔刺伤了,无法立刻启程,所以孤才能比他提前一步回京。
孤来此处是皇祖父出事前让孤以后若是遇到非常之事无人相信可来此处寻章指挥使。”章君屹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君臣一场本就不好受,又听到皇上托孤的话,眼角有些微红。
他知道如今不是伤悲的时候,待压下心中那股伤感,就见太孙从怀里掏出一枚虎符,章君屹眼睛微瞪,皇上~皇上竟将这个早早给了太孙?这是何等的期许!
只见太孙将虎符郑重的递到他面前,“章指挥使,这虎符能调动城外五十里京郊大营的五万精兵。孤派你即刻前去调兵,最好能赶在忠亲王回都城前将其拦在城外!”
章君屹双手恭敬接过那代表至高军权的虎符,里面承载了沉甸甸的信任,“定不辱命!”
那声音是对殿下说的,亦是对先皇的许诺!
第311章 灵柩回京 于行看着章君屹的身……
于行看着章君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带着的所有的希翼。他们彼此都深知只有调来这五万兵马才可能将忠亲王的铁骑挡于都城门外,不过这也只是有可能。
忠亲王行谋逆之事绝非一日之功,他养病期间虽深居简出, 到底在都城待了多年。谁都不知道他背后的势力有多强, 也不知道京中到底多少官员投到他的麾下。只看齐煜都臣服于他就知道他行此事绝对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京郊大营这五万兵马对于行来说就变得至关重要。
章君屹走后,于行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他的消息。夜色沉沉,他却睡意全无,只能在寂寥的月色下踱着步子打发时间。他也想回城第一时间去找皇祖母,可宫中如今什么情况他一概不知,自己孤身回去, 生怕会落入对方的陷阱里,由不得他不谨慎。
按照时间算, 来回一百里地, 以章君屹的骑术快马三个时辰应该就能赶回来。
可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于行依然没有等来章君屹的消息。他在厅前的廊下走来走去。步履之间的越来越快泄露了他此时的焦急。
待到太阳渐渐升起, 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他没等来章君屹回来的消息,却听到外面的街上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莫不是章指挥使率领五万兵马赶回来了?
他满是欣喜的从院里出来悄然走到巷口,果然发现一支大军浩浩荡荡的正赶往宫城的方向。
士兵们步伐整齐, 踏得大地微震, 铠甲即便在五月暖光的照射下依然寒光凛凛。
这么大的动静, 又是在上午街市上人流最多的时候,也引得百姓纷纷驻足。街道两边被百姓挤得满满当当。
别看人多, 在这种宏大声势面前, 大家都被震慑得禁了音,整个长街陷入一种紧张又肃穆的氛围里。
此时于行已经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齐煜,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 他眼里的欣喜散去,眼神变得落寞,这是忠亲王的军队。他们竟然这么早就回京了,章指挥使终是没带人提前赶到将他们阻住。
两边巴望的百姓们看到在军队开道后,后面跟着的竟然是数匹马拉着的灵车,一共三辆,一辆在前,两辆在后,每一辆车上都有一副金丝楠木棺椁,灵车四周皆挂着白色的丧幡,百姓们见状都吓得大气不敢喘。
这时听到军队里洪亮的声音传来,“大行皇帝宾天了~”
“大行皇帝宾天了~”
不明就里的百姓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跪下磕头。
等那军队走远,飞扬的尘土落下,人群里直接炸开了锅。
“皇上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宾天了~”
“就是啊,没听说生病了,一直康健的很~”
有个长相不打眼儿的小声说道,“我有兄弟在禁军里,据他说皇上在祈福大典前突然暴毙,无病暴毙,都传是~是受天罚而死,许是那昊天大帝不希望皇上代万民祈福。”
“那后面的两副棺椁是?”
“是三皇子跟五皇子的棺椁,听说皇上驾崩后,三皇子跟五皇子为争夺皇位在行宫先刺杀太孙,而后相互残杀,最后谁也没落得好,都伤重不治,就连忠亲王也不幸被殃及,受了刀伤。”
“啊~”他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唏嘘声一片。
“竟是如此惨烈~”
有人又问,“那怎滴没见太孙的棺椁呢?”
“太孙是被截杀时摔下山崖,那是泰山啊,五岳之首,掉下来还能活?尸首都难以寻觅。”
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少年面上一片阴霾~双拳攥得咯咯直响~
要说忠亲王这一路回来也着实吃了些苦头~
他在被刺伤后不到两日就开始往都城进发。毕竟时间不等人,朝政瞬息万变,他必须尽快登基,再拖下去难保煮熟的鸭子还在锅里留着。
泰山行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难保他带来的人里有一两个对手安插的钉子,会将消息泄露出去。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路。
在泰山行宫无论是环境还是药物都不适合养病,所以等到出发他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
一路上舟车劳顿,他只感觉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身体像在河里游荡一样,晃得他难受非常。
这次为了方便行事,一直为他调理身体的秦大夫并没有跟来。到了都城,手下立马将秦大夫直接请到宫中等着忠亲王一到立刻为其医治。
大行皇帝宾天的消息如一阵风儿一样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民间都传遍了,更遑论消息更灵通的宫中了。作为一宫之主的皇后娘娘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更是在忠亲王入都城前就收到了探子的密信。
这次泰山行宫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忠亲王做的局,所有皇储都死了,唯独他活了下来。他不就是最大利益获得者吗?
一定是他害死了皇上和几位皇子,就连她的乖孙也被害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后娘娘看完密信后几度崩溃又重新振作起来,到底是经历了几番大起大落的人,没有找到尸首就是人还有活着的希望。她相信于行吉人自有天相,若是无福之人当年在娘肚子里就留不住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她相信冥冥之中孙儿一定会受到护佑的。
只是如今忠亲王有备而来必是来争夺大宝,也会剑指后宫,她是对方天然的眼中钉,在被剪断羽翼之前,她还有要事要安排。
春晖一直是皇后的心腹,所以万事托给他她才放心。由于时间紧张,她来不及多交代一些,只能捡着重要的交代了几句,就让春晖趁着忠亲王的大军还没有到宫中前,先一步出宫去。
“娘娘,您跟奴才走吧~那忠亲王看着行事着实狠辣,绝非善类。不知他后面还憋着什么坏呢?”春晖苦口婆心劝道。
“本宫是不会走的,本宫是皇后,既戴凤冠,必承其重!你莫要管本宫,你自去办本宫交代的事情。只是这次凶险异常,本宫对不住你,要把你卷入危险之中了。”
“娘娘,您别说这样的话,您是我们沈氏一族的恩人,奴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务必小心,保护好自己。”皇后抬眸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焦急的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快~赶紧走,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
春晖抹了一把眼泪,拜别娘娘这才快步走出宇殿,他抄近路一路小跑。
果然跟娘娘说的一样,他才刚出了宫门几十米远,就见忠亲王的军队已然到了宫门口。
他急忙躲到一处石柱后面,探出半个头来看过去。就见宫城守卫一见忠亲王的车驾就将宫门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