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我怎么看着村里人这么少,都迁走了吗?”岳展边接过水边问道。
那满脸皱纹的老汉,向下扯了扯嘴角,吸了一口旱烟,吐出来,看着那烟雾袅袅,重重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唉,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一到成熟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着被那边的强盗抢走,这样的地界怎么敢种地,种不了地怎么留得住人?
年轻劳力,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年纪大的,故土难离的老家伙,活一天是一天了喽。”
他所说的强盗应该是滇国人吧。这也能猜到,毕竟两国交界处,常有摩擦,有人浑水摸鱼,所以抢掠事件频发。这样的环境百姓怎能安居乐业,即便跑了也不能苛责他们。
因为就连沂山县的县令都吓跑了,更何况平头百姓呢!指望他们坚守家园,那家人的安危谁给他们保证?
只听老汉又说道,“其实不独我们这里,周边的县也都这样,你们别不信,我小儿子是个货郎,以前没少走街串巷,周边的县都让他跑遍了,他回来跟我说的,千真万确。”
他这话一说出口,岳展的心就沉到了谷底。想必山洼县也好不了哪里去,人口流失严重,积贫积弱,还有强国在一旁虎视眈眈,枕戈待旦,他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烂的摊子吗?
若是普通人一想到遇到滇贼,就吓得不轻。而老人如此淡定,想必也是存了死志,才会这样坦荡。
挥别老人家,他们继续前行,马车要经过沂山县县城才能到山洼县。路上不断有车马超过他们,疾驰而去。有人还好心的提醒他们快些赶路,后面有流窜的滇贼。岳展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自然不能主动找茬。只能先赶路再说。于是也埋头赶路。
待到中午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县城。沂山县的县城倒是繁华了一些,不过也是相对于下面的乡来说的,跟大魏大多地方的县城是没法比的,几条主干大街上人影都不多。
他们选了一个面馆,打算吃碗面再上路。坐下要了四碗面,正等着的功夫,外面就嚷起来了,“滇贼来了~滇贼来了”,店里的客人一听立时四散而去,就连店小二都不知道窝哪儿藏好了。
留下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们四人,岳展气得啪的一声将筷子掷在桌上,还让不让人吃顿饭了,赶猪赶羊都不带这么赶的!
第241章 血剑封喉 听着外面哀嚎连连,……
听着外面哀嚎连连, 岳展让洪涛护好陈江冉跟翟霜,他要出去看看。
洪涛长得人高马大,本身就有把子力气。
自从来到岳家以后, 这些年下来,也学了些武艺傍身,看顾他们自不在话下。
他出去后让洪涛将面馆的门反锁, 用木板撑住了。自己则去到大街上。此时街道上的人更少了,两边的商铺纷纷关上门闭门谢客。整条大街看着凋敝不已。
有那行人往他这边奔来,形容狼狈, 有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见岳展往反方向走,那人先是跑过去以后, 许是良心难安,又折返回来焦急的喊道, “兄台快跑吧, 后面有滇贼。你再往前走可是要送死。”他话音刚落, 他口中的滇贼已然快马到了眼前。
那青年男人看着转眼就到了眼前的滇贼吓得两腿不停的打摆子, 面上欲哭无泪。唉~谁叫他梁栋是个烂好心, 不提醒一二,良心过不去,看看, 为这个, 命都要交代到这里了~
岳展见对方一行六人, 穿着看着似是大魏百姓的打扮,可皮肤比大魏百姓略黑。其中三个人的马背后都趴着女人。这几个女子被缚住,都吓得脸色蜡黄,面无人色, 跟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助。
最令人注意的是他们这些人人手都配着长刀。刀上还沾染了斑斑血迹。可以想见这一路上杀人越货的事儿没少干。
而据他所知,在这个时代,武器是稀有管制的,都集中在军队,普通老百姓有的连铁镐,铁扒犁都没有。
这么一看,能配上长刀那就不是普通的滇民,而是官兵。
只听骑在最前面的贼首剑指给岳展报信的青年叫嚣道,“滇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这样叫你爷爷?看清楚了,爷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魏人。”他说自己是大魏人,可一出口就是不打自招,光这一口带着异域的口音就出卖了他。
“是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爷是大魏人,爷是大魏人。”那青年是个奉行好似不如赖活着的,又会顺杆儿爬,闻言赶紧奉承。
“现在认出来晚了,若是想留下一条命,也不是不可以”,他拍了拍身后趴在马背上女人的屁股,“若是你带爷去找县里最俊的妞儿,爷许会饶你一命,当然要是能献出自家的婆娘活着妹子爷也不嫌弃~哈哈~”
被拍打的女人欲羞欲死,因嘴里被堵了布子,喊也喊不出来,只挣扎了一下身子,双眼擒泪绝望的看向地面。
那青年一听,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了痛处,面上一凛,咬牙切齿的道“我呸,你这个有娘生没爹养、没有人伦的狗东西。滇贼,滇狗,滇畜牲~”
那一马当先坐在最前面人听了,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驾着马儿,挥动长刀就要直取这青年的项上人头。
就在那刀离着青年还有三寸时,却怎么也挥不下去了,因为他的长刀被人用九节鞭勾住了。
那被阻止的人抬眼看向使出九节鞭的岳展,眼中杀气腾腾,半路咋杀出个程咬金来。他反手长刀挥向岳展,先杀了这个找死的。
可他刚要挥过去,手中的长刀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拽得了出去。他自己也被那力道裹挟着掉下马来,摔了个狗啃屎。更悲催的是他这一掉马,把马惊着了,那马瞬间抬起前蹄就踩踏上去。这一下就把趴在地上的带头滇贼踏得喷了一口老血,可见伤得不轻。
“大哥~”“大哥~”
旁边几人纷纷下马,下去查看,一人将那受惊的马牵好,另外两人去将地上的人扶起。那人嘴角带血,面上蜡黄,疼得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岳展本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孰料,那青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的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跑啊,等着阎王殿的小鬼来请呀!”
他寻思趁着他们不察赶紧跑吧,他看岳展这样寻思这壮汉估计空有一身蛮力,真要跟他们拼杀起来,人家人多势众,肯定要吃亏。
不过想象是很美好的,还没等他们动作呢,那滇贼头子的手有些哆嗦的指向岳展他们,痛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旁边一个瘦高个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大,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取他狗命来。”到这时候,这瘦高个也跟刚刚那青年一样,以为岳展是个蛮牛。因为以他多次烧杀抢掠的经验,大魏人的武功都上不得台面。之前与他们较量的官兵都是虾兵蟹将,普通人更不用提了。所以还没较量,心里就起了轻视之心。
他说完就抓着长刀磨刀霍霍的往岳展跟那青年的方向走去,那长刀的刀尖划过地面,响起了一阵金鸣之声。
在岳展身旁的青年听得这声音,就头皮发麻,脖子凉飕飕的,感觉一会儿头跟身子就要分家了,惊恐的他连连后退,退到墙边。岳展就一动不动看着他走来,因为他没有退后,所以自然的他就成了对方攻击的首要目标。
那滇人看他不仅不退后,一只手还拿着从他老大那夺来的长刀,嘴角一扯,露出嗤笑的表情,这是要跟他抗衡一二?
“跳梁小丑!”显然这句话是说的岳展。这是他在大魏刚学的新词儿。
“活得不耐烦了,爷爷就送你一程。”话音刚落,那长刀就朝着岳展门面袭去,岳展抬手便用左手的长刀一挡,趁对方没撤回攻势的间隙,一脚踢在对方的胸口上,
这一脚可不要紧,众人都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而且那人直接连人带刀被踢飞出去十几米远,再哐当一声落地,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可轻不了。
果然就见他蜷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站在岳展后面的青年,此时也是惊讶连连,这壮汉别看最大的优点就是有把子力气。不过不是有种说法叫一力降十会吗?看他刚刚就是那样,那滇人还没怎么施展呢,就叫他踢飞出去。可没等他为岳展拍手叫好,他抬眼看到对面,就见剩下的四人纷纷举着长刀包抄过来。
完蛋!一个一个打多少还有些胜算。这四个一起上,拼的就是武艺了。而且他看着其中有一个人目光竟是越过壮汉落在了他身上。被这目光一盯,他仿佛置身于冰窖,冷气从四面八方扑来,直冷到他的骨髓。
这人~这人是要来杀他的呀!他靠在墙壁上,退无可退,恨不能用手掏出一个洞来钻进去。
他如何不知这些滇人就是滇国的士兵假扮,而且因为常年在大魏边境烧杀抢掠,这些人武艺不仅一点没落下,还都精进不少,而且还都没有花架子,使的都是直取人性命的招式。
看来今日要死在这里了。他见那壮汉向他左前方走了一步,这是发现那边的人要杀他?
他抬眼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壮汉,他此刻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保护他?
也罢,自己因为刚刚折返回来告知他后面有滇贼,才走不了的。如今虽然要死在这里,也不后悔。因为这人知恩图报,关键时候没丢下他跑了,还将他护在身后保护他,就冲这一点儿,他死了也不委屈了。
这样想着,心里的惧意好像少了不少。就在他要坦然赴死的时候,四个滇贼也到了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
像是配合好的一样,只见他们同时发力,一齐冲这边砍来。电石火花间,站在后面的梁栋就见前面的壮汉已然飞身出去,将长刀舞起来,只一个横扫千军,长刀瞬间扫过四人,那四人原本还在动作着,俱是站在那里不动了,只捂着各自的脖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岳展。
怎么回事,明明还没怎么出招,就觉得眼前一花,再想提刀看人就觉得脖子生疼,动弹不得。
那四人随后接连倒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纷纷咽了气。眼睛还都睁的大大的,这是死不瞑目,因为到死都不明白对方是这么做的,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被对方割了喉。
站在岳展后面的梁栋此刻眼珠子都快被闪的掉出来了。这人~这人绝对是个武林高手,他看的真真的,一剑封喉啊,以一敌四,四人俱是同时被一剑封喉。
原当这人只是有把子蛮力,没想到人家是高手。他现在佩服的对方五体投地,同时看到他刀尖滴答的血珠子,内心又胆寒不已。
这人是什么身份,他是沂山县人,确定沂山县没有出过这等人物。他能杀滇狗证明也不是敌国人。看他杀人的本事,莫非是个土匪头子?
第242章 抵达 此刻梁栋心里百转千回,……
此刻梁栋心里百转千回, 但现在显然不是寒暄的好时候,地上躺着一地的尸首,马背上还有几个被缚的女人。这几个女人一见贼人已死, 似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挣扎得更激烈了,试图让人注意马背上的她们。
她们现在急切的想下来, 因为此刻趴在马背上,而控马的人已死,就怕马突然跑起来, 再将她们甩下来。
岳展上前几步直接单手将这几个女人从马背上拎下来。梁栋也赶紧上前帮忙解开束在她们手腕上的绳子。这几个女人得了自由,齐齐向岳展下跪,不停地磕头, 谢恩人救命之恩。若不是岳展,她们被抢去滇国, 哪里还有命回来。
岳展连忙将她们扶起, 让她们赶紧走, 他则去掩埋尸体了。这些尸体留在这里只会对百姓造成恐慌,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等岳展处理完尸体回来, 他发现那给他报信的青年还没走,就杵在原地,貌似是在等他呢。果然见他回来那青年赶紧牵着马过来, 一脸恭敬的道, “这位好汉, 这是你缴获的马匹。”说着就要将缰绳递给他,结果被岳展推拒了。
“兄台是沂山县本地人吗?”岳展问道。
“正是。”梁栋如实答道。
“那能否麻烦兄台将这几匹马卖掉,打听一下他们伤了哪家,将这钱留作对伤者的补偿吧!”岳展看人一向很准, 依着这人不畏生死折返回来给他这个素昧谋面的人报信来看,他应该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断不会昧下银钱。
那青年听到岳展这样说,看岳展的眼光都变了,若说原来是佩服,那么现在看岳展就如看神佛,多了一丝神圣。“定不负卿所愿。”他郑重的说道,然后长揖到底,为那些因此受惠的人感谢他。
临别之际,梁栋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位大侠,您不是本地人吧?”刚刚还叫着好汉,如今升级成大侠,足见在梁栋心中他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对,我不是本地人。我跟娘子一行要去山洼县,刚刚多谢你为我报信。”
梁栋挠挠头,有些羞赧的道,“却是不知大侠武功了得,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见了大侠我方知以前看的仙侠奇传里,侠士的武功诚不欺人也~”
“兄台过誉了。”岳展心里挂念着妻子的安危,他出来这么长时间,就怕除了他碰到的这一波人外还有那浑水摸鱼的散兵在流窜作案。于是双手抱拳道,“兄台,我还有要事在身,咱们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梁栋看着岳展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这才想起来也没问大侠高姓大名,看这身本事应该是个土匪头子,可土匪也有义匪不是。看人家分文不取的样子,比那些做官的大人更让人爱戴。
他才打算牵起缰绳往马市,谁知回头打量的功夫,竟瞅见其中两匹马上竟还有包袱。他走过去解开一看,两眼瞬间被晃花了,金银玉器一大堆,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他赶紧收住包袱口,左右看了看,刚刚被劫掠的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心想这是劫了哪家富户?真是钱帛动人心,这财宝真是考验人,考验死他了。想着刚刚锄奸安良的大侠,他梁栋虽然惜命又爱财。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也不是那等贪财的小人,既答应了大侠,那他一定说到做到。
岳展跟青年分道扬镳后,就赶紧回到了面馆。见面馆的门还被人从里挡着,他轻轻拍拍门道,“洪涛,在吗?是我,开门。”
里面的洪涛一听是大人的声音,立刻卸下板子将门打开。见他们还没有吃饭,岳展直接要去后厨给他们下碗面。
现在各家店铺都被滇匪吓破了胆了。今日肯定不营业了,从这家面馆出去,他们在县城也找不到第二家开业的饭馆。
只能用面馆的食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陈江冉看相公要去后厨,猜他要去做饭,立刻止住了他。她看相公身上有点点血迹,猜他应该是出去跟人打斗了,如今回来正该好好歇着,至于其他的活计自然由她来。翟霜见了也忙过去帮忙。岳展看着忙前忙后的几人,自己倒落个自在。
很快香喷喷的四碗面就上桌了,闻着馥郁的香气,看着色泽浓淡相宜的美食,岳展不由拇指大动,夹起面条就尝了一大口,不错,面条爽滑筋道,吃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在这热气腾腾中,他埋头吃了起来。一碗下肚,通体舒泰。其余几人也吃得干干净净。本来路上就饿得狠了,又被这一耽搁,要是碗能吃,他们能连碗都啃了。
吃饱喝足的几人留下饭钱就准备马上上路。沂山县没有县令,如今县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他估计山洼县也不遑多让。虽然没有交接,但诏书已下,他如今已然是山洼县的县令,保护一县百姓的安危是他的份内之职。他得赶紧走马上任,不能让山洼县跟沂山县一样乱了方寸。
在这样的心绪驱使下,他们不自觉加快了赶路的进度,可马车轮子又突然坏了。修好马车又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等他们终于赶到山洼县县衙,已经是第二天上半晌了。
此时日头高挂,县衙门敞开着。一群鸡鸭在县衙门前撒着欢儿跑着。正看着的功夫,又有两只相携着从里面扑闪着翅膀溜达出来。
岳展看的直皱眉,堂堂的县衙大院什么时候成了养鸡养鸭场了。
他下了马车,抬脚就往里走,惊起一片鸡鸭。他避开地上的鸡屎,迂回着往县衙里走。待将大门推开,发现衙门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他大喊一声,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他看着地上逡巡过来逡巡过去的鸡鸭,突然灵机一动喊道,“有人偷鸡!”
这一喊可不要紧,立时有人急急的回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哪儿来的偷鸡贼敢在这里撒野,活得不耐烦了赶偷嫩姑奶奶的鸡。”
喊完那人影才姗姗来迟。岳展就见从衙门后面冲过来一个拿着烧火棍的妇人。只见她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此刻因为生气,目露凶光,端的是怒目金刚。
见着岳展,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岳展,才试探的问道,“是嫩刚刚喊的?”
“对,是我喊的。”一听岳展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她的语气刁钻了不少,“俺看着嫩就像偷鸡贼!待俺数数,少了嫩得赔俺。”别看她眼睛小,看岳展的神情里流露出的全是精光。岳展秒懂了她的眼神,感情在她眼里他就是一只待宰的肥□□!
见她煞有介事的数要数。岳展摇头失笑道,“我且问你,谁允许你在县衙内养鸡了?”
那妇人一听他这样问,也是个机灵的,辩解的话张口就来,“俺啥时候在县衙养鸡了,嫩可别诬陷俺。俺的鸡笼子在县衙后头,腿长在鸡身上,它自己要跑到前面来,咋还能怨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