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铄连连点头:“看过了,也包扎过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垂下眼帘:“只是昨日又炸了一次,臣想着早日让陛下看见成果,因此……”
中宗心里其实明白。
炸炉受伤这种事情是工伤,工伤当然得让老板看到,否则自己受到的伤害算什么?算空气吗?
但这种态度是值得学习的。因此他和蔼地说:“朕知道你想做什么。从景化元年起,你就开始钻研方术,不过此事不能太过于沉迷,于国亦无好处。”
他对佛道的态度,就是三不政策,即不推崇、不禁止、不鼓励。
钟铄近年来一直沉迷于道学,私底下学学倒没有什么,可他偏偏想要正式出家。
这还得了?
近些年来,钟铄一直是群臣眼中,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一生钟爱在朝堂和群臣斗智斗勇的皇帝,在钟铄面前温柔和蔼,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些臣子私下讨论之事,中宗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更清楚这些臣子的秉性——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总结来说就是,如果他当真给钟铄开了后门,第二天这群人就能给他送上祥瑞。不是玉皇大帝,就是西天佛祖,总之不会让他“失望”。
但他看着钟铄期待的眼神,仍然叹了口气:“也罢,你去吧。”】
如今的六皇子还在牙牙学语,走路也并不稳当。
他在乳母的照看下,万众瞩目地走近弘安帝和周涉二人,摇摇晃晃地扑向周涉的腿边。
周涉:“……”
弘安帝:“……”他这个正牌老父亲,居然被忽略了?
六皇子张着嘴,笑得不见眼睛。他含含糊糊地喊着周涉的名字,被弘安帝抓住腋下,猛地抱了起来。
弘安帝把幺子上下打量一番,恨铁不成钢地说:“朕与你侄子都不信方术,怎么偏偏你这么愚蠢?”
六皇子的笑脸渐渐收敛起来,一双小手抓住弘安帝的脸,不太开心地抵住他的下巴,转过头去要周涉抱。
周涉无奈接过,他盯着小皇子的脸,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问:“这么喜欢我?”
六皇子两眼一闭,已然开始呼呼大睡。
【很多人都怀疑,钟铄是为了自保,担心外甥的屠刀砍到自己头上,所以用了自污这个计谋。
这当然也是其中的理由之一。但是作为当时顶尖的化学家,钟铄对于玄学的热爱,绝对是毋庸置疑的。他后来甚至自己开道场,做法术,炼丹药——丹药倒是没磕下去,他进献给中宗的第二天,就被逮到宫,一群人围着逼问:你小子,是不是要给皇帝下毒?!
把钟铄吓得连夜销毁剩下的丹药,只留了一颗用来平反。结果又被中宗一番恐吓,从此再也不嗑药。】
六皇子睡得正香。
群臣不约而同地想:仙丹在前,怎么算是下毒呢?不过,难不成这钟铄,当真是上天派来,特意给皇帝赐下长生不老之药?
唉,陛下你要是不吃,咱们吃两口剩的也行,何必销毁呢?
可惜,可惜啊。
第78章 兄友弟恭
【咱们先不说六皇子到底是不是真爱玄学,虽然按他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算一卦的习惯,up感觉他绝对是真热爱道学。
景化十年五月,全新的武器装备完毕,在对国内情况稍加评估之后,中宗从此踏上了南征北战的道路。
什么?你说朝政谁来管?那当然是他的亲亲太子,以及传说中已经反目成仇的皇后。】
群臣疑惑,群臣不解。
这个道路他们实在是看不懂。如果说荒唐呢,似乎又没有那么荒唐。
储君已立,国本已定。简而言之,即使皇帝死在外面,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
他们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了一位故人。
一生热爱打仗的宁太宗皇帝,半辈子都在和北狄做斗争。死前太子未立,数子夺嫡,最后闹得满城风雨。
和这位比起来,还知道为自己的继承人着想的中宗皇帝,居然显得无比清流。
【其实中宗主动出征,可以算作是早有预料。为什么这么说呢?从最早进攻北狄以来,就有大臣提议,在东北一面修建长城来抵御外敌。
中宗当时一口否决,直言:北狄既然入我宁朝,防的是谁?有这个必要吗?难不成还要在我家修一个长城来防备自己人?】
程卓然眺望远方,身后是黑压压的山林,身前是一望无际的旷野。
什么时候宁朝才能做到这一步?这样强烈的自信,何尝不是他所期待的呢?
但他相信,这一天总会来的。
【说到和皇后反目成仇,Up之前就提过一次,这是非常经典的洗脑包。
起源实际上也是某落第学子,科举不利之后,误以为是被女子占据了自己的名次,一怒之下写出了这篇非常经典的同人yy话本,围绕顾敬山之死,大刀阔斧地对真实历史进行了改编——即造谣,写得他俩仿佛不是吵架,就是在吵架的路上。
中宗皇帝愣是没想到,自己死后还有这一劫,钟铄啊钟铄,你给皇帝算命时,怎么没算到这里呢?】
周涉:“……”这确实防不住。
顾寻辉:“……”爹啊,你……唉。
你怎么变成了被说道的素材呢?
弘安帝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个落第士子所写的酸书,居然能流传数百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且不说成书年间究竟是不是景化朝,即使是后世之人,想必也一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景化朝主打的就是一个能人辈出。且不提被怀乐驹等人从家里挖出来的隐世高人,每年科举都有无数贤良之才被发掘。
中宗本人自述也说:我只是把握大方向不走偏,具体的实操还是得大家一起干。
当然,虽然他把自己个人的能力降于无形,但是通常我们说,像他这种能熬夜打工的皇帝,其实也很敬业了。
有时候我都严重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些熬夜加班的经历,才让中宗年轻时就去世了。】
弘安帝毫无防备,猛地站了起来。
他盯着周涉,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转头吩咐道:“传太医来!”
周涉默默站着,心想:现在的我身体应该还是挺好的……吧。
被叫来的太医也是老熟人,正是林景程。
他看着皇帝忧心忡忡的模样,再一看周涉身强体壮的样子:“……”
一番折腾,果然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脉象强劲有力,感觉再活九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弘安帝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一双手捏得骨节发白,训斥道:“哪有你这么当皇帝的,不知道爱惜身体,也是对国家不放在心上!”
【总体来讲,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宁朝的经济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峰。
中宗皇帝是一个对下不太爱折腾的人。除了对于臣子来讲稍显严厉,对百姓来说,他是一个非常宽容的皇帝。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着西方前来探险的传道士、明显不太和谐礼貌的某大国,他能忍吗?忍不了一点。】
萧见和等人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未来的中宗皇帝就是这么的温和慈爱呀。
至于那群被拖下去斩首的大臣,谁认识他们呢?
任恒一听,外国之人又敢前来中原嚣张撒野,当即冷冷一笑,恨不能立刻披挂上阵:“浪子野心之辈,就该立刻杀之!”
显然天幕也是这么想的:
【咱们都占据政治高位了。怎么可能容忍这群人?一开始中宗是派出的庄始,但他骨子里就有点不太受拘束。
发现太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之后,连忙借着锻炼太子的借口,表示:诸位爱卿,你们守家,朕先去打探打探。】
不太受约束的中宗皇帝,能老老实实在皇位上端坐十年,实在已经尽力了。
一生循规蹈矩,从不跳出约束的萧宜春,此刻则脸色微变。
当了半辈子的激进派,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是保守派。
真正的激进派在他身边呢。
【一开始众臣当然是不乐意的。陛下你说的没错,太子很棒,很厉害了。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是皇帝呢?
萧见和这个随风倒的皇帝铁杆党就不提了,他对皇帝说出的任何决策都举双手赞同。怀乐驹于是跳出来说:陛下远行,朝中无主,奸佞若生异心,朝局动摇则如何?征讨之地不过微末,何须天讨,亲临险地?】
这番话恰恰说中了众人的心。
诚然,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在皇宫之中长久居住,确实有些无聊,而周涉此人,众人更是有所耳闻。
他几乎每一年都要出门游山玩水,这样的性格,让他一直待在皇宫之中,着实难。
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希望皇帝可以老老实实地待着,大不了南下巡游,解解馋也挺好。
【怀乐驹这番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好小子,真敢说啊,别人劝诫还温和一点整个先扬后抑,你是直接上来开大啊?!
中宗皇帝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当初朕征讨北狄,亦是卿与皇后共守京都,如今太子监国,一切政令如朕所出,卿又有何担忧?
京城若有奸佞,自然交由太子处置。】
怀乐驹:“……”
弘安帝险些被逗笑了:“朕看,你也没有那么独断专行。”
至于怀乐驹说话这个语气,弘安帝表示,他已经习惯了。这小子一直是这么个模样,他甚至能想象出来怀乐驹说话的表情。
周涉被弘安帝这番话震惊得无言以对。陛下,你的意思是,我从善如流,坚决不改,也不叫独断专行吗?
【总之,群臣反抗无效。中宗倒也没有完全对京城失去把控,临走前他对太子说:满朝文武皆可供你指挥,但这是朕的班底,不过你若要挖朕的墙角,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句话不仅支持太子挖他的墙角,还表示:虽然我对你很满意,但是咱们天家父女,基本的防备还是有的,好好干吧,年轻人,我会一直监视着你的。】
其实这番话倒也不是错,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种话题是会拿出来直接表达的吗?
说坦荡吧,好像也不是很坦荡。但你如果说是不坦荡,这都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方竞若这回真松了口气。
中宗如果对女儿完全信任,毫无防备,那和他想象中的皇室真是太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