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驹还有些遗憾,想了想再次提醒:“你没有御前侍奉经验,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周涉忙问:“什么?”
怀乐驹微微沉吟:“少说话。”
周涉:“……”
御林军简直不是人干的。
天还没亮,周涉被人从床上扒拉起来穿衣服时,还不太清醒。
传说中的副指挥使早已穿戴整齐,站在周涉面前,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还活着啊。”
周涉选择沉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是真不想理会这家伙。
程荣见他不说话,撇撇嘴:“抓紧,我们得早些过去。”
周涉终于换好衣服,扎紧伤处的绷带,站起身:“走吧。”
他有点懂了,要是自己当了皇帝……每天这个点上朝,真是不疯都不正常。
上朝的时间已经很早,作为皇帝的近卫,轮岗的御林军到得会更早。
一队侍卫在宫门外核验身份,周涉跟着另一个小队,来到太和殿内。
周涉只在梦中来过这个地方,现实中还是第一次来。
众人认真检查清场后,在御座四周各自站定。
“咚——”
随着宫门钟声响起,群臣鱼贯而入。
宫道两侧烛火通明,照得每个人都熠熠生辉。身穿朱紫的大臣们三三两两,手持玉笏,肃穆走来。
周涉看得清楚,走在最前方的,就是老熟人,他的校长,国子监祭酒沈明哲沈大人。
沈明哲脚步沉稳,大步流星,袖袍也迎风吹出一个潇洒的弧度。
忽然,他的余光扫到一张年轻的脸。
沈明哲昨日大获全胜,终于将他看不惯的国之蛀虫关在家里,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
他抬起头,不经意间与那道视线的主人对视。
一双熟悉又让他痛恨不已的眼睛,再次让他震惊而愤怒。
“周……周涉!”沉寂的太和殿内,沈明哲强压怒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周涉看得清楚,沈明哲气得不轻,连脖子都瞬间红透了。
惊讶吗?
我也很惊讶。
唉,但是看到沈大人生气的模样,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校长破防,心情总是格外好。
见周涉不搭理他,沈明哲更是暴跳如雷。在他身后,几个重臣面面相觑,想制止,又有些迟疑。
皇帝姗姗来迟,第一眼先看见好臣子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用多说也猜出前因后果,笑道:“爱卿,这是朕的安排。”
沈明哲脑子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又格外受伤,颤声问:“陛下?”
弘安帝在御座上坐下,看了周涉一眼。
御林军的衣服确实精致,人靠衣装马靠鞍,把周涉也衬托得像个正经人。
他收回视线,抬手捋平衣衫,平静道:“不错。”
“可他是——”
皇帝打断他:“朕自有用意。”
这句话他用得轻车熟路,沈明哲噎了噎,仍不死心,皇帝却已经不准备搭理他:“有事启奏。”
沈明哲要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悻悻回到队伍里,杀人的目光不停往周涉身上扎。
周涉:“……”
怎么说呢,心情很复杂。
山呼万岁后,众臣纷纷起身。几个朝臣依次出列,嘴上说着正事,视线还刁钻地往周涉身上飘。
沈明哲的目光一直扎在周涉身上,想找机会再说此事。
然而皇帝显然不想听他说这些,听完几个重臣的汇报,就起身宣布退朝。
弘安帝大袖一摆,率先离场。群臣紧随其后,也退出太和殿。
此时已是艳阳高照,相熟的大臣们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人群里,唯有沈明哲面沉如水,活像是个炸药包,周围留出一大片空地,无人敢近身。
御驾行在宫道上,弘安帝忽然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对周涉说:“你瞧。”
周涉跟在他身后,做洗耳恭听状。
皇帝道:“朕让你出来,看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周涉垂眼,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恭谨极了:“臣必当回报陛下恩典。”
弘安轻咳一声,正要说话,他的声音却被另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了。
已经相伴众人几日的天幕再次出现,还是那样轻快的声音,愉快地跳了出来:
【大家早上好~】
几乎是同时,还在往外走的朝臣们停下脚步。
他们脸上或惊或喜,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幕。
【上一期做得太晚了,这次拖了一天,让大家久等了~这一期咱们接着讲中宗和老五的斗地主过程】
她才说这一句话,周涉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又要倒霉。
皇帝虽然没有看他,却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情,笑眯眯地说:“不用担心,最大的罪名朕都忍了,你还怕什么?”
周涉一边低头应是,毫不吝啬地狂拍马屁,心里却想,那不是还有我的黑料没讲吗?
谁知道她下一秒要抖落什么东西?
【上回说到,太子发动攻势,指使手下状告中宗参与谋反。为此,他提出了两点论证:其一,似乎很充足的动机,前面已经说过,这里就不再细说。
其二,并不太充足的证据。太子提交“伪造的手书”*1,试图趁着皇帝昏迷期间一击制敌。
特别说明一下,有些野史里说,太子悄悄给弘安下药谋害他,但这应该是假的。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一是低估了皇帝的掌控力,二是他都下药了,为什么不整点毒药呢?
上位更快,还能给中宗也送一份,我将封他为绝命毒师。】
四皇子听着听着,冷笑一声:“还能为甚?还不是担心身后骂名?”
说出来他都觉得好笑。
大家都是父皇的不肖子孙,难道老五真就道高一筹?
说着,他想起今天朝堂上传出的流言:父皇竟然没有处死周涉,反倒将那人留在了身边!
天幕自觉讲了个笑话,心情愉快:
【太子提交的书信里,模仿中宗的口吻和字迹,劝说周父参与造反。信中他写“从龙之功,就在眼前。”
拿个假证据就算了,他还装模作样。这个死绿茶,说是从他二哥旧宅里翻到的,逻辑不能细想,简直错漏百出。
也不想想,他没事去二皇子旧宅干什么?中宗说话能是那个文绉绉的语气吗?】
五皇子震惊地看着天幕。
谁是“死绿茶”?
他想骂人,骂不出来,一口郁气哽在喉咙,几乎要喘不上气。
“嗬、嗬……”
眼前一花,瞬间天旋地转,身后紧跟着冒出一声尖利的疾呼:“快来人呐!!五殿下晕倒了!”
混乱之中,眼前的一切都闪着眩光,头疼得厉害,紧接着他便再也看不见了。
一群侍从匆忙围上来,呼喊声此起彼伏:“殿下气晕了!!”
“快叫大夫——”
“不好了!!殿下喘不上气了!”
皇宫里,众人也是如梦初醒:说得对啊!
大家又不是没看过中宗的手书,这还真不像他的语气。
【中宗毕竟不是毫无准备,他好歹是在边地混了六七年的人,真想耍心眼,能把太子耍得团团转。太子往他身边安插间谍,他也往太子身边安插间谍,一个更比六个强,效果非常好。
实际上,我一直怀疑他就是想试探皇帝的口风。毕竟太子搞再多事情,弘安一醒,绝对不会让太子继续乱来,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把亲军交给顾寻辉,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孩子,就和太子的人一起走了。】
周涉咋舌。
他觉得自己真不是那么嚣张的人。
应该……不是吧。
【太子一击得手,志得意满,先在家里又举办了几场宴会。席上周老二当然极尽吹捧,吹得他飘飘然不知道自己是老几,差点原地登基。
等他庆祝爽了,才想起来去见中宗这事,就这么醉醺醺地去了天牢。】
天幕抖动,再次显现出图像,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远远行来。
那马车几乎是挂满珠宝,香囊遍身。刚一停下,就从上面走下一个同样招摇的男子。
五皇子拒绝随从,大摇大摆地走进天牢,随着他的脚步声,光线也逐渐昏暗下来。
天牢最深处,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只穿着最常见的素衣,盘膝坐在草席上。
五皇子停步,站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地问:“周行远,给你脸不要脸,今日这个下场,你之前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