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现在中国货确实好卖,就算现在处于双轨制时期,有钱人是真有钱,而且还特别敢花,她也不能说这东西百分之百能卖掉啊……就连毒品都不行……
猛虎帮前几天来消息,说有个北京的毒贩子被抓了。
他是个外行,只听说贩毒特别赚钱,于是从金三角邮购了一包海洛因,想卖了发财,结果,他压根就没渠道,不知道上哪儿卖,也不知道卖给谁,几万块钱砸在手里又不甘心。
于是,他做了一个很有前途的决定——退货!
他亲自带着那包毒品,从北京到云滇边境,从火车转汽车,毒品就放包里,连藏都没藏,居然也平平安安的到了,一路也没有人搜他。
毕竟哪个正经人会从北京贩毒去云滇呢?
这操作如同带着一车土豆往西海固地区卖一样。
等他找到卖家理论,要求退货的时候,才被缉毒警抓住。
这故事从云滇传进金三角,还剩下的几个在做毒品生意的帮派都在甩锅:“不是我们的!绝对不是我们的!我们的货一进歌舞厅就卖光了,怎么可能卖都卖不掉。”
那种感觉,就如同勒令印度不许再用“阵风”的法国人,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根本就没法打包票啊。
一碰就上瘾的毒品都能卖不掉,法国人的四代半战机都不敢说“使用阵风,必定成功”。
王雪娇只能说:“手里有好几个建设项目,跟手里只有一个建设项目差距很大呀,当然是有好几个项目的地区可以多拿钱,也能获得更多的资源支持……”
人类对于沉没成本的厌恶一向非常稳定。
投得越多,越心疼。
王雪娇当年有一个项目都已经死透了,但前期已经砸了几亿下去,大老板在做资产清理的时候得知了那个项目先前投入的成本,心疼得要命,琢磨了半天,最后找一个再不出成绩就要滚蛋的高层带队,死马当活马医,把项目给盘活了。
要是那个项目就投了五毛一块的,谁在意它。
王雪娇当然不能说得这么直接,这听起来比较像“你儿子在我手上!”
她还得找个和缓一点的说法,以便让陈书记能理解同时报批的必要性。
曾经,她也以为大国和大人物是全知全能的:
“这么大个国家,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个,肯定调控了,没有控住,必然是敌对势力暗中破坏”;
“能坐到这个职位的人,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个,必有一个不可抗力的原因,才会做不成”。
“这么大个公司,怎么可能会出这种错?”
曾有一个政府部门的项目负责人就干过很有前途的事:
游轮公司的老板名字叫“哈根”,她就擅自认定人家是“哈根达斯”的创始人。
招募同传翻译的时候,提出的要求是“有翻译过餐饮、哈根达斯的相关经验”,把翻译看得一头雾水。
翻译要去谈具体细节,问会谈的地址在哪里,项目负责人说“总部”,翻译十分无语“我不知道总部在哪里啊。”
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是全知全能的,由人构成的组织也不可能是全知全能的,哪怕是集体的力量也总会有知识盲区。
王雪娇把她所知的,与国际贸易相关的那点记忆都翻出来告诉陈书记。
“厂建起来也需要时间,从前期审批到后期生产,时间跟搭菇棚、种植、出菇的时间都差不多了。再说,先有了厂,就可以安排人,以这个厂的名义出去谈,好歹先圈几个有意向的客商,让大家心里都有点底。”
陈书记皱着眉头:“可是,没有样品,外国人真的愿意收吗?”
去菜场买菜,去商场买衣服,确定了所见即所得才会付钱。
王雪娇十分自信:“还是很有希望的嘛。梅林牌蘑菇都卖了好多年啦,外国人对中国的蘑菇罐头很熟悉。再说,长二捆火箭就只有三张草图,实物都不知道在哪里,美国人不都下订单了吗?蘑菇的差别再大,能有火箭大吗?”
陈书记还是很犹豫:“余小姐,你看,我们都没有什么经验,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听说过,在销路方面,你能不能帮帮忙,扶上马,再送一程?”
王雪娇笑笑:“不能哦~我现在在国外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快要触及到反垄断的底线,如果让欧美发现我帮你们卖货,会自动把你们的经营行为跟我的公司捆绑在一起,到时候,我,还有你们,都要被反垄断制裁了哦~”
“垄断”这个词,陈书记听说过,但是在他心中,那得是一个巨型的跨国公司。
现在站在这片贫瘠的黄土地上,跟他说可能会触发反垄断制裁,实在是有一种很魔幻的感觉。
其实王雪娇是想帮忙的,但是她自己没做过生意,一切都是源自于看来的旧闻,没有实际操作过,她不敢胡说。
两京一十三省,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她担不起。
不过告诉他应该找谁,那还是没有问题的,王雪娇说:“漳州也有外销的蘑菇罐头,既然都学了人家的种植技术了,顺便再聊聊怎么卖嘛。”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陈书记要走了,王雪娇眼巴巴地问他:“能不能再请一个种青菜的专家来啊?好久都没吃到青菜了。我想试着在这里种一点。”
最近出了一个新的情况,同样的浇水量,干死了一半,另一半长得很好,她很困惑,非常想知道原因。
“青菜?你不是天天吃吗?”陈书记困惑。
“啊?哪有?每天就土豆、青椒。”
“对啊,那不是吗?”
在陈书记老家,会走来走去自己找食吃的东西,都叫肉;靠根系吸收营养的东西,都叫菜,愿意叫它们青菜也可以,包括土豆、茄子、青椒。
在另一些城市,青菜是所有绿色的菜,包括西兰花。
以及,有些城市认为青菜是所有带有舒展叶片的菜,包括一点都不青的白菜。
而王雪娇,是青菜原教旨主义者,她认定的青菜,就只有矮脚黄和上海青两种,其他的叶子菜都各有名字,不可混为一谈。
这里的蒸发量完全不适合大叶子菜的生存,专家不会来的,王雪娇自我安慰:蘑菇专家跟菜叶子专家好歹也是同事,总能打听到。
蘑菇专家的生意不好做,大家更愿意种自己熟悉的东西——土豆。
派出去谈合作的人已经拿回薯片公司和快餐公司指定的那些土豆品种,被人一抢而空。
下面村子里的人来得迟,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土豆种苗都被抢光了,一个个唉声叹气,捶胸顿足,后悔万分。
“种蘑菇也一样嘛。”蘑菇专家努力推销他的蘑菇,本地人看着蘑菇,一脸迷茫,接着摇头。
不过还是有几十户人家愿意试试。
这些人家都是受过王雪娇照顾的女工,当初王雪娇给她们工作、帮她们争取一样的饭食、对于与男工能力一样的女工,也是王雪娇为她们争取了同工同酬。?
再加上王雪娇平时对她们也很照顾,总跟她们聊天,她们觉得王雪娇怎么什么都懂?怎么这么厉害?
她们对王雪娇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差不多就是王雪娇说什么,她们就信什么。
王雪娇告诉她们种蘑菇好,不仅鲜菇能卖上价,做成罐头还能卖到国外去。
“那么多人都去种土豆了,你们跟他们种不一样的,能赚得更多。”
“可是,额不会啊,额见都没见过。”女工们很担心。
“怎么吃啊?”
“好吃吗?”
王雪娇卷起袖子:“今天我就露一手,让你们尝尝~”
此时没有鲜菇,教授只带了几罐蘑菇罐头过来,王雪娇给她们做了蘑菇炒鸡蛋,还有蘑菇炒肉,这两道是最简单的蘑菇菜。
蘑菇本身是提鲜的,不管是鸡蛋还是肉片,都比她们习惯的做法要鲜美。
菜端上桌以后,女人们谨慎地夹了一点,放在嘴里尝尝,很快,两大盘子都没了,连盘里的汤汁都被刮得干干净净。
有人惊叹:“噫,鸡蛋味道都不一样了。”
“这个蘑菇,吃起来像肉。”
“比肉嫩。”
王雪娇笑嘻嘻:“对吧,这么好吃的东西,城里人都愿意花钱买呢。”
自己亲口尝过以后,女人们觉得确实不错,觉得这事可以做,就是没钱。
不过,专家是提供技术的,不包括资金支持,现在还没有无息贷款这种事,女人们家里的存款也很少。
建菇棚那点钱对于王雪娇来说,毫无压力,周大给她的五千块钱监工费,还一分钱没动。
“村里第一个菇棚的钱,我可以出,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我的菇棚里为我干活,我给你们工资,还有就是这钱算你们跟我借的,赚到钱以后还给我。我也不怕你们跑了,周家的人都得听我的话,要是你们欠了我的钱不还,还想跑?那我不会对你们客气的哦~”
王雪娇笑着对她们说。
她对农村的借贷关系太清楚了。
有人在城里中奖中了十四万,寻思着中奖这事,没必要瞒着父母。
然后他爸得意地满世界宣传。
来借钱的人踏破他家门槛,不借就是不给面子,就算撕破脸了。
几天功夫,十四万就被借光了,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借钱,为了不跟邻居撕破脸,他爸又借了两万的外债,把这两万再借出去。
当然,还是不可能还的,也没有借条。
借钱的时候:乡里乡亲的,要我给你写借条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人?
到要还的时候:有借条吗?没借条你凭什么说我欠你钱。
不要脸的太不要脸。
要脸的太要脸。
村里这两种人都有,在做工的时候,这些女人还挺正常的,就不知道在有机会耍手段的时候,她们会怎么样。
王雪娇选择把丑话说在前头,她把周大拉出来做为她的凭证。
全镇的人都知道,周大敢杀人,敢贩毒,还不怕警察。
全镇的人都知道,周大在余小姐面前连声音都不敢提高,看着亲弟弟被余小姐抽耳光,他还得赔着笑脸。
敢欠余小姐的钱不还,那一定是不想活了。
王雪娇看着她们:“你们选哪种?”
整个村子,包括附近村子过来串门的人们都围过来。
绝大多数的农户,都选择为王雪娇打工,踏踏实实收工资,稳!定!
稳定压倒一切。
还有几户人家,其中有一户是带着火烧草料场儿子的年轻小寡妇,她们想借钱。
“行吧~”王雪娇点点头:“那就搭两个棚,一个是为我上班的,一个是为自己上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