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剧组真的挺惨,帐篷飞了不说,用来支撑帐篷的骨架都没找回来,食物也没了,也找不到干净的水源,男主人让他们过来,各家分分,一个蒙古包里塞几个,住几天都没有问题。
郑导忙让人回去通知,让大家一起过来。
卫导还不敢相信:“你们刚才不是都跟人吵起来了吗?他们真的是请我们去住,不是把人骗进去杀?”
“云殊华救过他们家的小孩。”跑腿的场务说。
那就没问题了。
卫导一声令下,让大家赶紧收拾东西,把东西都装上卡车,一起去牧民那边。
到了地方,卫导看着人家丝毫无损的蒙古包,感叹:“看看人家!我们都吹飞了,他们一点事都没有。”
男主人听见,哈哈大笑:“我们在草原上生活了几千年,这点小风怎么会把我们吹跑!”
场务虚心请教他们这房子是怎么搭的,是不是挖了很深的地基。
把屋里能听懂汉语的人都逗笑了:“把房子埋在地里,我们转场的时候怎么办。”
真相其实挺无聊,就是因为剧组买的是行军帐篷,方的。
蒙古包是圆的。
就物理学上来说,圆的就是比方的扛风,风刮过来,会从两边通过。
方形帐篷则是像郑导那样,坚守自己的原则,完全不肯让步,在强风之下,打下去的那点地钉根本承受不住劲,没多久就飞走了。
折腾了一晚上,大家也都累了,剧组的人被分配到了附近的蒙古包里。
王雪娇、云殊华和张英山是贵客,自然跟被救孩子的那户人家一起住。
几人都喝了奶茶,一时睡不着,跟主人家问东问西。
云殊华关心的是他们在大草原上,看病一般怎么办?家庭收入能不能支撑看病,国家有没有保险。
男主人的回答让云殊华太难过了:“能治就治,治不了就带回家等死。前几年有人被牛顶了,去了镇上和县里就当骨折治,但是他一直喊疼,医生说骨折肯定疼,他就坐在县医院里没人管,家里人就把他带回家,痛得从中午叫到下午,黄昏的时候死了,我们都说,他是被诅咒了。”
王雪娇轻声说了一句:“我猜是脾脏慢出血。”
“嗯”云殊华点点头,这种误诊案例在有X光机的大城市里都屡见不鲜,何况这种小地方。
王雪娇抓紧提问她想知道的事情:“你们养这么多牛羊,那有没有狼来偷吃啊?”
“有,狼、金雕,有时候还有人。”
王雪娇来了精神:“什么人?”
“就是打猎的。”
“现在不是不让打猎了吗?”王雪娇故意问。
男主人看了她一眼,心想城里来的小姑娘真的很天真:“没人看见,不就没事了吗?警察又不来草原上巡逻。”
倒是想,就是没人。
王雪娇想起邢川那可怜的,没几个人的穷困派出所。
王雪娇:“打猎的人会经常偷羊吗?”
男主人自信地咧嘴一笑:“那不会,我们也是有猎枪的。”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出来,蒙古包里的人就起来了,王雪娇跟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梦游似地张望,只见男人在外面套马,年长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就剩下两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把肉往灶边搬。
王雪娇想找点水洗洗脸,问到小姑娘,她摇摇头。
可能是不懂汉语,王雪娇伸出手,做出抄水洗脸的动作,她还是摇头。
王雪娇琢磨了半天,只能推出一个猜想:难道她们从来不洗脸?
也不是不可能,在风大干燥的地方,洗完脸就得抹油,从他们的皮肤状态看,他们最多抹点原始状态的羊油。
不洗脸果然很合理。
过了一会儿,几个女人回来了,她们的肩膀上各有一根扁担,扁担前后各自沉甸甸地压着一大桶水。
她们走回了各自的蒙古包,开始准备做饭。
王雪娇比比划划:“你们这水是从哪里挑来的?”
她们指向了一个很远的方向,套好马的男人回来告诉她:“在山后面,放牧的地方,那里有一条河。”
就在山后面?看起来也不是很远嘛。
王雪娇没什么感觉。
他指的那座山,不就在眼前吗?
早饭真的是相当丰盛,酸奶疙瘩、青稞饼、酥油奶茶、还有相当扎实的大块羊肉。
男人们一整天都在外面待着,中午不回来吃饭,早上是很重要的一顿。
昨天晚上最后被开价到两千的小羊羔,今天早上已经下锅了,牧民们邀请剧组的同志们上座,随便吃随便啃。
剧组里有七八个壮男,牧民生怕这些壮男们吃不饱,又杀了一只羊,做了厚实的手把肉。
羊,看起来不大。
似乎,切开也没多少,端上来,也就六大盆。
王雪娇吃了一大盆里的十分之一,摆摆手:“我吃不下了,你们加油。”
牧民以为王雪娇觉得不合胃口,竟然架起了火堆,打算为她单独做一整只烤羊腿。
“别别别!”王雪娇连连摆手:“不行,真不行,真吃不下了。”
那几个壮男,一人被分配了五根羊肋排,第一根,欢欣鼓舞,第二根,如狼似虎,第三根,细嚼慢咽,第四根,艰难痛苦,第五根拿在手上,半天都不咬一口,就像需要大人哄着才愿意吃饭的孩子。
一个剧组二十多个人,羊肉勉强吃完了,青稞饼剩了四分之三,马肠还剩一点
牧民担忧地看着他们:“你们不要客气啊。”
“没客气。”
“要吃饱哦。”
“饱了,真的饱了。”
“吃不惯的话要告诉我们哦。”
“吃得惯,真吃不下了。”
牧民看着他们,特别是那几个壮男,连连摇头,几个女人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听不懂。
谢正义悄悄问王雪娇:“她们在说什么?”
王雪娇一本正经:“她们说这些男的连肉都吃不下,还能干活?这些女的,就吃这么一点,风一来不就吹走了。”
“哇,你好厉害,这些都听得懂。”谢正义大为惊讶。
王雪娇:“我猜的。”
谢正义:“……”
现在的条件还没有好到可以随便造作的时候,大家看着剩下的食物,心里都有些不舍,又努力了一番,实在是吃不下一点。
那可是肉!
还有每人半碗的酥油奶茶,那里面泡着牛肉干、炒米、被花式提炼出来的奶油、黄油、酥油油油油。
就连处于最纯饿年纪的二百多斤摄影兄弟都没能做到“光盘行动”。
一个年纪较大的场务感叹:“要是二十年前让我吃,我都能吃光,现在是真不行了。”
另外几个年轻的不服:“你年轻的时候这么能吃?”
“我们那会儿缺油水啊,别说吃肉,我还喝过猪油,新炼出来的,装满满一蓝边碗,越闻越香,我就把一碗都喝光了,后面三天没吃饭。”
女三号惊呼:“我天,直接喝猪油啊?不腻吗?”
“有喝得就不错了,还腻?”
云殊华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她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物资匮乏岁月,感叹道:“你家大人真大方,让你这么喝?”
“偷着喝的。”场务哈哈一笑,“然后被我爸打了一顿,家里老太太拦着不让打,也就挨了几竹竿。”
吃是吃的吃不下了,王雪娇只想喝几大碗浓浓的砖茶来把吃到肚子里的肉消化一下。
她刚喝了第三碗,坐在炉子边的女孩子眼神就变了。
就是那种心痛、不舍,但是又不得不给的纠结模样,跟刚才大方请他们吃肉的状态判若两人。
刚才吃肉的样子,就好像客人吃下的羊肉会自动变成同等重量的黄金,当天结算。
现在她看着王雪娇喝茶的表情,就好像王雪娇喝的不是茶,是她们全家的希望。
王雪娇第一反应是:这砖茶一定相当贵重,说不定能比肩古树普洱,几片叶子能卖一百多块的那种。
但是,以她浅薄的茶叶知识判断,这玩意儿,就是一个普通的砖茶。
那就是水水很珍贵。
虽然她不知道水在哪里,但是她见识过什么叫水资源匮乏,那是甘肃的一个地区,那里的人口渴了都舍不得喝水,而是吃西瓜,早饭是干硬的面饼,要掰开了泡在西瓜汁里,才能勉强凑合吃下去。
那里的人对待水就是这个态度。
早上,储水的大桶里被女人们挑来的水装满了,现在那个桶里只剩下了一小半水,吃饱饭的女人们又拿起了扁担和空桶,准备出发。
王雪娇让她们先等一会儿,跑去找卫导:“咱们把人家的水喝空了那么多,不如帮他们打点水?”
卫导点点头,反正今天的计划就是拍拍草原和天空的空镜,然后就回去。
没有什么需要太多人手的地方。
王雪娇把“浓眉毛”叫来,让他开一辆卡车过去。
“你们把桶,放在车上,车,送你们去。”王雪娇一边说,一边用动作比划着自己的意思。
语言虽然不通,不过意思表达到位了,女人们开心地把桶放在车后面。
本来一个人只能挑两个桶,现在她们把家里能装水的容器都放进了车斗里。
一个女人坐在副驾驶位上指路。
王雪娇特别想去凑热闹,就跟着坐在了卡车的后面,想看看她们到底去哪里打水,张英山也跟着一起跳上卡车。
昨天半夜的狂风把沙尘和云都吹走了,今天的天气分外好,天空的颜色是深邃的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