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尉僚坦坦荡荡,笑得很爽朗,又很扎心。
杨端和默默道:“等我以后卸甲了,也能久居咸阳,常入宫廷的。”
“那狸狌活不了那么久吧?”桓齮真切地表达疑惑。
杨端和捂着心口,尉僚下意识看向太子,见他没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
“这种话以后不许说了。”x2
“啊?为什么?”桓齮愣愣地挠头。
“那玄猫有十来岁了吧?与太子感情甚好,你这样说,太子听了多难过。”尉僚连忙提醒他。
“此战取胜之后,说不定我也是能调到咸阳任职的。”杨端和坚强地抱有幻想。
“在外征战守边不好吗?有军功可以挣啊。”桓齮刚点了点头,就又开口道。
杨端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到现在写奏报用的还是竹简。”
尉僚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那是有点可怜了。——治粟内史和少府给你们送粮草兵器的时候,没有人给顺便带点纸去吗?”
“他们说以前空白的竹简都没用完,不用可惜了,让我等用完再说……”
“那飞鸽怎么办?竹简那么重,哪怕只有一片也不轻。”尉僚思量。
“什么飞鸽?”杨端和诧异,“咸阳还养鸽子了?”
“……”尉僚无声地看了他一会,“你是真的可怜,我现在明白了。”
杨端和大受打击,幽怨地嘀咕:“我就知道,每次回咸阳都像野人进城,这几年尤甚,这也没见过,那也没见过,昨日吾妇做了一盆豆腐汤,我还问她这是什么,能吃否?她笑话了我好半天……”
桓齮张了张嘴,有心想安慰,没想出什么词来,干巴巴道:“你好歹吃上了,大秦还有很多黔首没吃过呢。”
“我谢谢你!”
“紧急奏报有帛书吧?”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几人连忙住口转身,整顿神色。太子悄无声息地出现他们后面,动静小得堪比一只踮起脚的猫猫。
“回太子,有的,臣方才只是在说笑,没有埋怨的意思。”杨端和立刻辩解。
“不要这么拘束嘛,杨将军。将军守边辛苦,吾等感佩在心,若非有将军这样忠实可靠的将领守卫边疆,咸阳的黔首也无法安心吃上豆腐汤。咸阳的安定,全赖几位将军之功。”李世民真诚地道谢。
杨端和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为妻儿老小搏一个家业,本就是我辈该做的事。臣得王上信重,才能为大秦屡立战功,已是泼天之幸,实不敢居功。”
桓齮一看他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连忙憋出一句:“臣也是这么想的。”
王翦笑了笑,比他们自然点,收起了那个不值钱却又价值千金的彩色泥人,沉稳道:“太子放心,此战,我有八分把握。”
“那我比王将军多一分,我有九分胜算。”尉僚幽默道,“以有心算无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胜算还是很大的。”
“这场仗交给诸位,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李世民笑得轻松从容。
几人正要走,尉僚却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问道:“这两日怎么没见到山君?”
“什么山君?”杨端和一头雾水。
这可问到桓齮心坎上了,他总算有了可以正当接话的机会,马上道:“是太子养的小老虎。”
“哦,是太子养……养在哪儿?”
“咸阳宫啊。”
“咸阳宫都能养老虎了?”杨端和倒抽一口气。
“你的消息真的好滞后……这老虎都养一年了……”
“老虎”“一年”,这两个词合一起实在是太炸裂了,把杨端和炸得四分五裂。
“只是只幼虎,王上从上林苑捕捉的,入宫时不过三个月大。”王翦解释了一句。
“那养一年也比我重了吧?王上竟能允许这种猛兽行走于咸阳宫?这……这不妥吧?”杨端和不可置信。
“它没有那么重啦,才不到三百斤[1]哦。”李世民为老虎发声证明。
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杨端和还是欲言又止,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王翦了然于胸:“此虎已放归上林苑了吧?”
李世民幽幽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怀念道:“是的,前两天放回去了。”
“啊,有点可惜。”尉僚惋惜道,“它吃鸡被噎住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吃鸡被噎住?”杨端和都听愣了,“你确定你说的是老虎?”
“这只老虎之所以能在咸阳宫待一年,就是因为它出奇的蠢笨,不但不会伤人,甚至毫无凶性。”尉僚说着说着就想笑,“它大多数时候,都是充当太子午睡的枕头,整日沉迷玩乐,放回上林苑都不知活不活得下去。”
这种没用的智障虎,如果没有被捡走,可能早就饿死在野外了,也没机会被养得膘肥体壮,饭来张口。
“山君很乖的,它什么错也没有犯,它就是长得重了一点点。”李世民强调。
尉僚瞅他:“不止一点点吧?”
李世民:“……”
本来说好的时间是半年,后来有华阳太后说情,老虎又没养在北辰殿,眼不见心不烦,嬴政也就默许了那蠢虎再多养一阵子。
直到某天出了个小小的意外。
兄弟俩窝在芈夫人那里睡午觉的时候,扶苏先醒了,就去把老虎牵过来玩。
项圈革带一应俱全,一牵就走,遇到路口和来人,怂怂的老虎都会主动停下来,避让行人,真的很乖了。
“阿兄!”
扶苏兴奋地往床上一跳。
“吼”
老虎也学他,兴奋地往床上一跳。
一声巨大的折断声同时响起,噼里啪啦,带起了连锁反应,惊醒了李世民,吓傻了扶苏。
老虎茫然地趴在他们边上,耳朵都塌了下来,委屈巴巴地顺着倾斜的床往下滑。
“怎么了?”芈夫人正在给孩子选布料做衣服,只觉得地面都在震,在巨大的声响里冲进去,慌慌张张地问。
李世民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晕乎乎的脑袋,冷静了一下,安抚道:“没什么事,只是床塌了。”
老虎毕竟是老虎,它再乖再听话也不是猫。再胖的猫也不至于压塌一张结实的、四角有木头支撑、足以让两个孩子到处打滚的床。
但是老虎能。
嬴政知道这件事后,冷笑一声,把那只压塌床的胖虎丢到了上林苑。
李世民把这个原因一说,引得众人全笑了。
“王上是对的,凶兽本不该养在咸阳宫,还是上林苑比较妥当。”
“主要还是长太大了,就算知道它胆小,也挺吓人的。”
“咸阳的趣事真是越来越多了,这事臣可以讲给家里人听吗?”
“臣也想。”
“你们就知道看我笑话。”李世民抬起胳膊,想拍掉脑袋上抚摸的手,一抬眼发现是王翦,就收回了手。
王翦摸摸他的头,宽慰道:“只是换了个地方养而已,太子不必难过。”
话虽如此,在不在身边,差别还是很大的。
送走军事会议小团体后,李世民很自然地回去骚扰他忙碌的父亲。
“阿父,你说山君以后会不会饿死啊?”
“有人喂。”嬴政用三个字打发了他。
“白罴会不会欺负它?”
“谁欺负谁?”
“我上次去看白罴,它好凶,我想给它洗个澡,它以为我要抢它笋,抱着笋和竹子就跑了,龇牙咧嘴,摸都不让摸,也不让骑。”
“骑?”
“我想效仿一下蚩尤嘛。”
“没咬你就不错了。”
“山君会不会想我呢?”
“它有吃有喝,想你作甚?”
“可我会想它的。”
嬴政不耐烦地撇他一眼,冷漠道:“那你哭吧。”
李世民:“……”
他倒不至于哭,只是下巴搭在桌边,一会儿叹口气,一会儿又叹口气。
嬴政无动于衷地分出一部分不那么重要的奏,直接推到他面前:“安静点,做点正事。”
“我好想念山君。”李世民很忧伤,“我可以在它身上打滚,枕着它的肚子,还可以抱着它的尾巴睡觉……好暖和,软绵绵的,好舒服……猫猫不够大,阿父没有尾巴,不能让我这样干……”
嗯?他在说什么鬼东西?谁没有尾巴?拿嬴政跟什么比呢?
烦死了,这倒霉孩子!
嬴政小发雷霆道:“再吵我就拆了它的骨头泡酒!你白天陪它玩,中午陪它睡觉,晚上还想陪它洗澡,天黑了都拖着不回来,一身老虎味,连马都不想靠近你了你没发现吗?”
李世民讪讪一笑,这个他早就发现了,每次都要哄小红马很久呢。
猫猫和青云倒还好,相处久了就习惯了,也算看着小老虎长大的,知道它有多怂,所以并不怕它,但小马不行,它习惯不了。
“养了一年把床都压塌了,你还好意思说?”
嬴政冷飕飕的眼刀过去,李世民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无辜地睁大眼睛,灰溜溜地把那叠奏抱走,挪到自己案前,突然安静得像只树懒。
不知道为什么,念念叨叨一阵子,惹父亲大人生气斥责他一顿,莫名其妙心里就不难受了,还有点小爽快。
搞不明白。
“哼。”嬴政出了一口气,低头专心忙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