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是信鸽的血……”李世民尴尬地嗫嚅,“青云不是故意要猎杀信鸽的,它不认识……”
嬴政把他手里流血的信鸽一扔,看着宫女端水来给娃洗干净,翻过来翻过去地检查他的手,确定没有伤口,才放下心来,漫不经心道:“你没事就行。”
“但是信鸽死了……”
“无妨,驯鸽本就会有折损,近来鸽足所携皆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每每放出,或五或十,成群结队,缺一只也没关系。”嬴政冷静道。
“那要是不止一只呢?”李世民小声问。
当做父亲的发现孩子在爬树,那多半不是第一次在爬了。
同样的,做主人的发现宠物咬死了信鸽,那多半也不是第一次咬死了。
但这种事死无对证,总不能把鹞鹰的肚子剖开,看看到底有几只信鸽。
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跟上次小太子带无忧爬树摘杏子被抓包一样,嬴政虽然有点气,但又觉得事情太小,不值得生气,顶多回去之后斥他“佻达”。
这种程度的责备,甚至比不上给猫猫挠痒痒,别说左耳进右耳出了,李世民左耳都不进。
下次照样约无忧出去找荀子学习,两篇文章讲完,就去赤松子那烤鱼吃,喝完茶再去蒙家骑马射箭玩。
等王家来找女儿的时候,无忧早就换了更方便的胡服,骑着马溜了半天弯了。
王家能怎么办呢?只能夸女儿“这么小就会骑马啦!”
就像昨天,嬴政能怎么办呢?把鹞鹰烤了?
只能让李世民规训一下他的宠物,以后不许再去捕猎信鸽。
至于规训结果如何,那得问蒙武信鸽今天放出去的有没有少。比较一下才能推测个大概。
“阿父,太阿剑给我玩一下下好不好?”李世民眼巴巴地望着他。
“不好。”嬴政果断拒绝。
“阿父~”
又来了,撒娇三件套,拉袖子乱晃,腻腻歪歪的声音,自以为很可爱很无辜地睁大眼睛。
实际上嬴政看一眼就知道全是装的。
这孩子一肚子鬼主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关键胆子太大动作太快,等你发现的时候早就干完了,拦都拦不及。
“不行,太阿过于锋利。”嬴政解释了一句。
“我会很小心的,绝不会伤到我自己。”李世民承诺,“只要我擦破点口子,就罚我一年不许再碰太阿剑。”
“一年?”嬴政嫌少。
“两年?三年?实在不行四年?”李世民层层试探。
“十年。”
“啊?那也太久了吧?”
“做不到便罢。”
“……那行吧,十年就十年。”李世民犹豫了一会,才咬咬牙,下定决心,“我保证绝不受伤!”
嬴政这才把太阿剑给他,换得一时清静,不然这小子能一直念叨,一天撒娇几十遍,从早到晚不停歇,烦得他头都快裂了。
超级烦人,谁养谁知道。
李世民横抱着太阿剑——竖起来会拖地,欢呼雀跃地跑掉了。
不到一刻钟,嬴政就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剑。
——那小崽子又在干嘛?
第52章 二凤被关小黑屋了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嬴政终是不放心,问及左右:“太子呢?”
蒙毅立刻应了一句:“往少府去了。”
少府作为小太子固定刷新地点,近日去的频率尤其高,大概是有些产品到验收的时候了,甲方要天天去看看。
嬴政偶尔也会过去,至于什么时候去,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以及太子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他流露出了一点犹豫和意动,蒙毅便建议:“王上可要去少府看看?”
嬴政便顺着台阶下去:“可。”
等他驾临少府冶铁的工室,看着满地碎裂的刀剑,顿时胸口一闷。
“你在做什么?”
“检校啊。”李世民忙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
嬴政沉默地盯着他的手,只见当世名剑第一太阿平放在铁架子上,两边卡得死死的,让它保持一个剑锋向上的姿态,然后李世民双手抱着短刀——在他手里显得很长,猛然劈下去。
这可比针尖对麦芒刺激多了,这是刀锋对剑刃。
只听“铮”的一声锐响,仿佛有人用尖锐的长指甲狠狠地划过玻璃,带了几分残酷暴烈的味道,李世民手里的短刀咔嚓断为两截。
飞迸出去的那一截裂出许多纹路,顷刻之间就沦为了废品。
工室内外鸦雀无声,连新任少府令颠都不敢吱声,更别提其他人了。
“欧冶子好厉害啊,太阿居然完好无损诶。”李世民啧啧称奇,“不知道能不能碎金银?”
颠的冷汗已经顺着下巴滑进了脖子里,讪讪一笑,窘迫道:“王上,都是臣的错……”
嬴政面无表情地望过去:“你错在何处?”
“臣……臣……”
“你可知那是寡人的太阿剑?”
“臣、臣知道。”颠汗如雨下,却没有狡辩撒谎,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知道?”嬴政目光灼灼。
“臣见过,也认识。”
“那你为何不阻止太子?”
“因为王上曾经交代过,凡太子所欲,少府上下,务必全力相助。”颠如实相告,“是以臣虽战战兢兢,也依然要遵守王上的命令。”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嬴政算是明白了。
难不成这是他的错?都怪他给太子的权力太大了?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竟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生气。
嬴政把孩子招过来,质问道:“你怎可拿太阿试剑?”
“为什么不可以呢?”李世民惊诧地反问,“我怕剑受损,都还没舍得拿金饼试哦。”
“那是寡人的佩剑。”嬴政试图和他讲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熟悉而无力的心酸。就好像眼睁睁看见猫把桌上的杯子给推下去,小东西还若无其事地摇尾巴,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想打他一顿,嬴政第无数次暗叹。
“那怎么了?它不是最好最锋利的剑吗?”李世民不解,“既然是世间最利的剑,怎么经不起普通刀剑的检验吗?”
“若因此有损伤呢?”
“这么容易就有损伤,它又怎么配得上它的名气呢?那它不过就是一把徒有虚名、华而不实的剑器罢了,也不值得惋惜。”李世民自有他的逻辑,“况且剑本是凶器,如果束之高阁,只当成配饰来用,那他跟玉组佩有什么区别呢?”
玉组佩,就是由璜珩环瑀琚珠等串联起来,组成非常华丽的配饰,系挂在腰间革带上,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嬴政很适合佩戴这个,因为他身材颀长,高大挺拔,步伐沉稳,再华美的明珠组佩,垂落在玄色衣裳上,也只会显得矜贵。
小太子就有点不太适合了,他册封典礼上本来也佩了的,但个子太矮,上个台阶得把腿抬得高高的,那一串玉就乱晃荡,叮当作响,颇有点碍事,后来他就再也没戴过这种东西。——这也是他当时要秦王抱的原因之一。
“狡辩。”嬴政横眉冷斥,决定趁机收拾他一顿,不然这小子马上就翻天了。
“太阿之重,非一把剑那么简单。你如此任性妄为,寡人必须要严厉处罚,以儆效尤。”
“哦,怎么处罚呀?”李世民好奇道。
“禁足半日。”嬴政面无余色。
“半日是多久啊?关在什么地方?”李世民把手里的废刀一扔,兴致勃勃,“可以带玩具进去吗?”
“不能!”
“那可以吃东西吗?”
“不能!”
“那禁足室里有什么呢?”李世民眨巴眨巴眼睛,“不会是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吧?那也太可怕了!”
其实嬴政本没有想好禁闭室该什么样,但这孩子一说,那当然,就顺着他的话搞个小黑屋出来,不许他在里面吃东西和玩玩具,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李世民还是头一回被关禁闭,居然还有点小兴奋,他探头探脑地扒着门框朝里看,小声道:“里面不会有鬼吧?”
嬴政很无语:“哪来的鬼?快进去。”
这屋子门朝北,没有窗户,自然光线极差,在不点灯烛的情况下,跟小黑屋也没差了。
小朋友譬如乳燕投林,快快乐乐地冲了进去。
他为什么那么快乐?到底在高兴什么?
嬴政百思不得其解,让人把门一关,严肃交代:“两个时辰内,不许他出来。”
宫人与卫尉都连忙应是,蒙毅欲言又止,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跟随秦王回了麒麟殿。
不一会儿,治粟内史隗状来了,汇报代田法精耕细作的优点,在有耕牛和更好的农具帮助下,能让产量提高五成。
“……郡县官田与军中屯田,皆可试之。不过各地水土不同,其他地方未必有咸阳宫这么好的条件,增产略少一两成,也有可能。”
嬴政颔首,仔细阅完他的奏:“到种麦的时节了,先在咸阳周边试吧。”
“唯。”隗状正要告退,环顾四周,犹犹豫豫地问,“怎么不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