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目前正在接管赵地,此战攻伐极快,损耗甚小,秦国没有伤筋动骨,寡人之心甚慰。尤其得了两位大将,令我大秦如虎增甲,更添锐势……”
李世民走神地想:还是如虎添翼更有趣些,大老虎要是有了翅膀就能飞了,他要是有翅膀就好了,他也想飞……阿父的废话什么时候能说完?豆沙蜜枣粽是不是煮好了?箬竹叶和菰叶包出来的粽子味道会不一样吗?白粽蘸糖好吃还是蘸蜂蜜呢?
他脑子里已经想到粽子剥开是什么香香甜甜润润的味道了,秦王的话也终于说完了。
“宣李牧、庞煖觐见!”
诶,来了。
李世民忽然坐得更正了些,精神抖擞地向外看去。
秦君们议论纷纷,宣太后不满道:“为什么有雾气挡住了?我作为老长辈,看孩子挨打,都不行?”
“男女有别嘛。”子楚悄咪咪道。
“屁咧!家里的小毛孩,我看着他长大的,还有别!”宣太后愤愤。
“我们也不看,都没得看,公平吧?”嬴稷凑过来哄他娘。
“那还有什么意思?看小太子哭?”
“给人家孩子留点面吧,怎么这么损呢?”嬴驷嘀咕。
“说谁呢?”宣太后撸起袖子,抱着猫大声道,“猫猫上!给我挠他!”
“诶诶诶——”
夫妻俩和猫闹成一团,子楚叹气:“能不能到别处显摆你们感情好?真是够了。”
“和氏璧!”嬴稷拔高声音,兴奋道,“这就是我想要的那个和氏璧!能不能让他们陪葬给我?”
“做梦比较快。”嬴荡嗤笑,“你是政儿他爹吗?指望他这么孝顺你?”
“我是他曾祖父!”嬴稷振声。
“不好意思,政儿都没见过你。显然比起把和氏璧给你,他更愿意给孩子当玩具。”嬴荡面无表情。
第135章 有其子必有其父
来的路上,庞煖还有点忐忑:“不知秦王是何样的君主?”
他历经好几代赵王,眼见这一代不如一代,年轻时的热血也就一代比一代凉,对君王没什么期望了。
“有其子必有其父,观太子而度秦王,想来不差。”李牧很淡定。
“这话是不是反了?”庞煖哽住。
“能养出这样的太子,秦王再差能差到哪儿去?虎父犬子常见,犬父虎子还是比较少的。”
“你对秦王很有信心?”
“我对太子有信心。”
“我就知道,你喜欢太子喜欢得不得了。秦王的诏书一下,你就过来了,也不怕他把你骗过来杀。”
“这个秦王不是这个作风。”
“你是不是在非议秦昭襄王?”
李牧但笑不语,单手系好了五色丝缕。庞煖有点不情愿:“真的要戴这种东西吗?我们赵国可没有这习俗。”
“没有赵国了,庞将军。”李牧平静地敛去笑意,提醒道。
庞煖愣神了很久,失魂落魄:“是啊……赵国……以后就没有赵国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潸然泪下。
李牧亦觉心酸,却安慰道:“但赵地仍存,赵人还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庞煖捻着那彩色的小玩意,闷闷了一路,快到咸阳宫的时候,掩面叹息:“罢了,总好过枷锁镣铐。你帮我戴上吧,我老了,这手,老是抖。”
李牧安静地为他系上五色丝,轻飘飘的丝线毫无重量,稍微整理一下,编成整齐的络子,便显得更正式了些。
庞煖怔怔地看了一会,干巴巴道:“其实也不难看,就是颜色太多了。”
“是太子喜爱的风格。”李牧接话。
“说不定就是他的主意。”庞煖抱怨。
马车停在咸阳宫外,他们整理仪容,跟随引路的谒者,沉默地行至麒麟殿。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迎上来,笑道:“二位将军请入殿,王上等候多时了。”
李牧看了他一眼,从其与蒙恬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判断这是蒙恬的弟弟蒙毅。
“蒙中郎客气了。”
“请。”
秦王近臣这么友好,多少让他们心神定了定,依礼脱履入殿。
“末将庞煖拜见秦王。”“李牧拜见秦王。”
武将们的声音浑厚地响起,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
御史大夫率先发难:“这称呼似乎不妥吧?”
喷完自己人,马上调转花洒喷新来的,不愧是御史大夫,专业。
“有何不妥?孔子言,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末将都八十有六了,还不能从心所欲了?”庞煖不假思索地怼他。
八十六正是整顿职场的年龄,庞煖历经五代赵王,从赵武灵王时期一直干到现在,他要是嘎巴一下死这,全天下都得骂秦国虐待老人。
不免有秦臣暗想,你说你惹他干什么呢?人家老头不就是没称呼“王上”吗?
“无妨。老将军精神矍铄,神采湛然,令寡人见之欣喜。来人,给二位将军赐座。”
嬴政毫不介意,他也是个爱收集人才的,且初见时言笑晏晏,对新来的人才态度可友善了。
这是李牧第一次见到这位久闻其名的秦国君王,他和传言里厉兵秣马、剑指天下的代代秦王模板本有些相似度,又有些不一样。
虽端肃地坐在那里,却仿佛一条玄色巨龙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灼灼生辉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投来一瞥,尊贵威严,望之生寒。
但秦王的手上也系着五色丝缕,在层层叠叠的玄色袖口掩盖下不太明显,然逃不过弓箭手刁钻的眼睛。
不仅秦王,在座的有一个是一个,没有空手的。
李牧为这个小小的发现而莫名有点想笑,彻底平和下来,连一点点该有的紧张局促都没了。
“庞煖将军从云中而来,可否为寡人讲一讲云中之事呢?”嬴政抛出一个合适的话题,让庞煖有话可说。
庞煖只是一时难以改口,面对这样的话题,倒也配合,坐定之后便回答道:“全赖太子治理有方,云中并未生乱,内外安然有序,交接妥当,也没有错过春耕,麦菽都长得不错……”
他看向默不作声的太子,太子和蔼地向他一笑,微微颔首,在人前矜持了许多。
“胡人那边呢?”嬴政挺关切这个。
“这个李牧将军比我清楚。”庞煖转头。
“不敢当将军之名,某并无官职在身。”李牧闻言,不急不缓地打了个补丁。
“我大秦以耕战立国,从不亏待任何一位有功的将士。秦赵本就同源,如今更是一家。李牧将军抗击胡人有功,寡人便封你为‘武安君’,继续统领代郡兵马,驻守北地,防御胡人。如此,将军可愿否?”
这一瞬间,许多人都轻微地“嘶”了口气。
“武安君”!
秦国已经很久不封君了,不仅因为郡县制和军功授爵的成熟,武将的最高奖励变成了封侯,也因为“君”的名号实在太高了。
白起当年就是武安君,商鞅本不姓商,封于商於之后被称为“商君”,虽身死而法存,至今大家都还叫他“商君”。
“王上万万不可!”御史大夫他来了,冯去疾勇于反对一切不合法制的行为,哪怕对方是秦王。“莫说李牧是赵……”
“父王!”
“无功而受禄,罪也。”李牧立刻出声推辞,然而混在了另外两个声音里,便有点乱了。
冯去疾一看太子开口,便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结果李世民见他闭嘴,也停下了话头等李牧。
前一秒还异口异声的嘈杂,突然就被按了无形的暂停键,一下子全都没声了。
你们要说什么,倒是说完啊!看热闹的臣子们纷纷腹诽。
嬴政先看向他家崽:“你要说什么?”
“‘武安君’的名号虽很好,但白起将军已经用过了。这样重复,是不是指代起来不大方便?”李世民疑惑,声音忽而低了低,像是在众人面前和嬴政说悄悄话,“也不大吉利。”
吴起也被楚国封过“武安君”,他曾经主持变法,率军伐魏,为楚国扩地千里,后来悼王去世,他就被贵族射死,封号也被废除了。
很难说吴起跟商鞅比,谁更惨。自古以来搞变法的,成功的似乎难逃横死,不成功的也没有好下场。
“武安君”的封号更是个诅咒,好像没有一个能“安”的。
众人随之思量了一圈,居然觉得这话有道理。
连嬴政都被忽悠住了,琢磨道:“那就换个称号。”
这么一缓冲的功夫,李牧也就有了拒绝的空间,躬身俯首,而后直起身子,温声道:“王上容禀。”
嬴政微带笑意,正襟危坐:“将军请讲。”
“不敢。牧曾两度危及太子,罪责深重,深觉愧怍。王上不计前嫌,已然宽仁大度至极,牧感佩于心。王上若不嫌弃,臣愿为驱驰,只是无功无绩,无论如何也不足以忝居高位。秦有诸多良将,王翦与蒙武将军都尚未封君列侯,李牧何德何能,跃于众将之上?请王上收回成命。”
嬴政现在知道太子为什么喜欢李牧了。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实在漂亮,温良谦逊,徐徐道来,着实悦耳。
这样的人在赵国,都得被赵偃气得七窍生烟,连番上书反对废太子,可见性格再稳定的人,都会被昏君气疯。
嬴政欣赏知进退的人,如果李牧真的接受了,那他的下场恐怕直奔两位前任而去。
李牧婉言谢绝了,才算过了嬴政的考验。
“将军所言,也有道理。”嬴政怡然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太子不曾计较,望李将军也莫要放在心上。”
实际上,太子只是擦破了点皮,李牧却躺了一个月。但这不重要,秦王说揭过就揭过。
李牧还得谢谢秦王父子俩呢。不然太子的伤要是重了一点点,李牧得把命赔给他。
“多谢王上、太子。”
“不必客气。”李世民笑开,“封君不合适,封个‘上将军’还是没问题的,对吧,父王?”
“寡人亦有此意。”嬴政很满意,“众卿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