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啥没啥,俺们家不是种了棵柿子树吗,这几日柿子熟了,我给你送些过来。剩下的呀大姐做成柿饼子,过几日再给你送来,咱就不用去外面买啦!”
赵玉屿推脱:“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来的这些日子,您已经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了。”
“
哎呀,你就别推脱了。俺家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邻里邻居的日后日子长着呢,这点柿子算什么!”
她将东西塞到赵玉屿怀里,嬉笑眉开:“对了,你们两夫妻刚到帝都没多久,肯定人生地不熟的,这邻里邻居的得多认识,日后相互帮忙日子才好过呀。今日我小女儿回门,大女儿正好也怀孕了,俺男人高兴,晚上摆宴席,邻里邻居们都来,你可别忘了带你家那口子来喝酒,俺家埋了十六年的女儿红宴请大家!”
既是喜事赵玉屿自然不好再推脱,笑道:“好嘞,恭喜柳大姐双喜临门,一瞧您便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啊必定孙女孙子承欢膝下,共享天伦!放心,咱们一定到。”
柳大姐听到她这番话,笑得本就胖乎乎的脸挤成一团,眼睛都差点挤没了:“哎呦呦,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送走柳大姐,赵玉屿扭身望向子桑,子桑正疏疏懒懒靠在摇椅上,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地朝嘴里丢了个蜜饯,将核子噗得吐出,精准砸在窗边树上玩耍的猴二红屁股上。
他自然是懒得参加这些宴席的,然而也自然拗不过赵玉屿。
到了傍晚,硬是被赵玉屿拉去了柳大姐家里。
柳大姐一家都是做小生意的,她卖布,丈夫开了个酒铺,给各大酒家送酒水,这些年在帝都也攒了些积蓄,买了一套小院子。
傍晚院子里面已经吵吵嚷嚷,赵玉屿同子桑到的时候邻里邻居已经去了不少。
柳大姐穿着一身喜庆的衣裳,鬓发间簪了朵新鲜的红花,满脸的红润。
柳大姐的丈夫是个清瘦的汉子,此时也是一脸的红光,接待来客入座。
见了两人,柳大姐连忙迎了他们进院子:“哎呦呦,你们可算来了。马上都开席了,俺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赵玉屿将准备的礼物递上含笑道:“柳大姐您家的柿子那么好吃,酒也必定好喝,咱们说什么也得过来喝上一杯。”
“好嘞,大姐就喜欢你这爽快劲,今晚啊让你们喝个够!”
两人入了座,晚宴便也开始了。
因为是回门宴,倒也没什么繁杂的规矩流程,新婚的夫妻给老两口敬了茶,磕了头便也成了礼。
大女儿已经显肚,许是怀了孕,显得更温婉些,夫君像是个教书先生,悉心搀扶着她给岳父岳母也敬了茶后落座。
院里请了乐班子,弹奏了些喜庆的曲子,众人喝了些酒,也起了兴致,附和着曲子尽情唱了起来。
新婚的夫妻有些羞涩,却也是两个开朗的年轻人,拉着几个熟悉的朋友满场转悠,见子桑他们也是对年轻夫妻,便也拉起他们两个到院中间围了个圈随着众人齐齐高唱的调子跳舞。
一曲接着一曲的歌声破开了重重乌云,露出漫天星斗。
曲终人散,宾客们摇摇晃晃散了场。
赵玉屿回去后泡了个澡,许是方才玩闹得尽兴,此时也没什么困意,便点了灯绣起小衣服。
上次给猴大做的盔甲早已丢在海里不见踪影,后来忙忙碌碌这些日子,也没时间再给它做一件。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闲,便又动起手来,一来二去也做得差不多了。
夜色愈浓,灯光渐暗,眼睛有些疲惫瞧不清针线,她揉了揉眼睛放下衣服休息片刻,才发现子桑正歪坐在一旁的小榻上一动不动静静望着她。
他早已泡完了澡,发梢带着些水汽,在衣服上晕开的一团团水迹已经微微淡干,也不知这样瞧了她多久。
赵玉屿拢着线笑道:“怎么也不说话?”
她一笑,嘴角的小梨涡绽开,像朦朦胧胧的烛光下开出的花,让他有些晃神。
子桑缓缓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赵玉屿指尖顿住,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向他。
子桑瞧着她的眼神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笑了笑,不再多言,起身进了屋。
“早点休息。”
赵玉屿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良久,而后垂下眼眸看着摇摇欲坠的微黯烛光却并未解释和挽留。
她想起子桑方才自嘲的一笑,心里有些难受,却知道自己无法承诺什么。
因为他们都知道,即便两个人装得再若无其事,这也是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结局。
第113章
翌日,夕阳西落,霞云漫天,一队又一队城防兵匆匆从街道而过,差点掀翻了柳大姐的摊子。
赵玉屿见状,连忙帮柳大姐将散落一地的布匹拾起来。
柳大姐骂骂咧咧拍着布匹上的灰尘:“这帮兵大爷跟不长眼似的,平日里没少给他们供奉,真出了事也不顶用,撞坏了我的摊子也不赔钱!哎呀呀,这可都是刚织好的布匹!”
赵玉屿笑道:“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柳大姐听到这话,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你还真别说,我那二女婿的哥哥是城防营里的伙夫,我听说啊,这最近城防营调动确实频发,或许有大事要发生呢!你们两口子最近晚上还是把门栓好。”
赵玉屿将拾起的布匹摆放好,笑了笑。
柳大姐又宽心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上面那些大人物的事儿统归跟咱们没关系。如今天下太平,咱们又在帝都,便是打仗也达不到咱们这儿来,有神使大人庇护,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赵玉屿问道:“柳大姐,你就这么相信神使会庇护百姓吗?”
柳大姐一拍布匹:“当然,我跟你说啊,前些日子俺男人生了病,城里的大夫能瞧得都瞧过了,没得用,我差点连棺材都给他准备好了。好在神使大人赐下药丸,我拼了老命抢了一颗回来喂给俺男人,你猜怎么着?哎,好了!昨日你不也瞧到了吗,生龙活虎!”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可见啊,神使大人是慈悲心肠。只是听闻神使不久便要飞升回天,虽然知道这事好事儿,可一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比我家大妞还小一岁,没爹没娘的在那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闷不闷,我这心里啊总不是滋味。”
“我跟你说啊,你来帝都迟没瞧见过神使大人。以往咱们见到神使大人都是坐在轿子冰冷冷的,漂亮得真跟那庙里的神仙没两样,就是总觉得有些怕得慌。直到去年一天早晨,我早上瞧见神使大人带着个姑娘在天上飞,将那姑娘丢下来,再接住。你猜怎么着,神使大人笑得嘞可开心了,跟俺家老二恶作剧时笑得一模一样。哎呦喂,当时我就
想啊,果然这神使大人再怎么老成他也是个孩子啊。”
被恶作剧的当事人此时听到这话,也有些感慨。
她望向坐在斋房里逗鸟玩的子桑,知晓他定也听到了这番话。
柳大姐又摆了摆手,“嗐,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在这瞎操心什么呐。哎呦,我锅上蒸得米糕差不多好了,丫头你帮我看会摊子,我回家一趟啊,待会给你送些米糕过来!”
“好嘞。”
赵玉屿目送柳大娘匆匆离开的背影,走回屋里朝子桑笑道:“你看,其实一直有人关心你的。”
子桑轻嗤一声:“无用的关心罢了。”
“柳大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可这些普通人并非是愚钝麻木的。如柳大姐,如王厨,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对人对事总是饱含着温良的善意,这才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
她捧起子桑的脸:“子桑,这世间不止有龃龉的。你只有认清这点,才能看清自己。”
子桑望向她,他被人皮面具遮盖的面容下是一双饱含复杂情愫的眼。
他很想问赵玉屿,即便他知道这些又如何?他的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很快就会化为虚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死后会去哪,变成什么?
这些对他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可话未出口,一切伪装的平静便被名为“天道”的石子打破,再也无法说出口。
猴大荡着树枝从窗口进入无事斋,朝子桑吱吱呀呀比划一通。
许是修炼驭兽心法,赵玉屿如今也或多或少能听懂些猴语。
她诧异的望向子桑:“今晚?”
*
东宫
何附子站在小院里抬头望向宫墙外的天空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身后有人搂住她的腰肢。
宋承嵘将头埋在她的肩弯处,轻嗅着她身上独有的药香味,才感到片刻安宁。
何附子有些不适的扭过身子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却被宋承嵘按住腰肢桎梏在怀里。
他轻声道:“附子,你放心,一切都要结束了。”
何附子听到这话诧异的望向他:“你要做什么?”
宋承嵘含笑望向她:“做答应你的事。”
他抚摸着何附子鬓角的碎发,柔声道,“等过了今晚,我们之间再无阻碍。”
何附子心下有些不安:“你,你不要做傻事。”
宋承嵘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欣喜地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热切地求证道:“附子,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我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
何附子望向他眉眼,有些心烦意乱:“我只是不希望事情变得糟糕。太子殿下,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可你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天大的事,你身居高位,每一个决定都可能会影响到万千百姓,还请你三思而后行。”
宋承嵘却有些奇异得望向她,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而后笑道:“附子,其实我们是一样。你是个大夫,我也是。只是你看到的只有眼前的病症,而我看到的是整个大雍的病症。”
“大雍病了,居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神棍凌驾于万人之上!父皇也病了,成日沉溺于修仙问道,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雄霸中原的英主!如今外面蛮夷虎视眈眈,内里群臣却痴迷炼丹求道,无人作为!这样的大雍早已病入膏肓,若是不能根治,大雍早晚要葬送在那妖道手中!”
提到子桑鸓,宋承嵘眼中压抑着愤怒:“我要改变这一切,让大雍重新成为一头雄狮,威震四海,让四方臣服,万国来朝!”
他眼中的野心让何附子心惊:“你要篡位?”
“这皇位本就是我的,我不过是顺应民意,登基为帝。”
“可是圣上龙体安康。”
“我说了,他早就病了!”
宋承嵘怒道,“他如今不过是着了妖道的道,不,他被妖道附了身而已。一个整日匍匐在神使脚下的皇帝,要他有何用?!”
何附子彻底震惊了:“你要杀父弑君?!”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我称帝,史书便是我来执笔。”
“可他是你父皇,他待你不薄啊......”
“那是以前!”
宋承嵘咬牙道,“自从他吃了妖丹,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处处提防我,怀疑我。我这个太子,便是个笑话!”
他愤怒的拳头砸向石桌,手指关节擦出血色。
何附子握住他的手:“你受伤了。”
覆在手上的温度像一滴微凉的泉水让他满心的怒火熄灭。
宋承嵘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附子,你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妥当,等过了今晚,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何附子不语,从袖子里掏出金疮药和手帕,为他细细包扎好伤口,而后依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