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栋被耳光扇得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样挨打,他见得多,但从小就没有落在他身上过一次,哪怕一次。
最多就是和他姐打架,可每次打架过后,他也都不会是被骂的那个,反而总能听到,“你怎么不让着点你弟弟。”
但即使再不敢相信,此刻恐惧还是占了上风,害怕压住了疼痛,他干脆就没从地上起来,跪着膝行两步,哭得满脸是泪,害怕地去拉林父江母的衣服道:“爸、妈,帮帮我,求求你们帮帮我,我不想被拉去批斗。”
这个屋子里,三双眼睛睁了一宿。
怎么办?
他们能怎么办?
等到第二天。
“孟主任,巧枝这次是去哪里了?我们能给她打个电话不?”江红梅眼睛里爬出了一些血丝,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人总体还是精神的。
孟主任也只知道林巧枝离开,就好像曾经林巧枝知道路工离开一样,但具体去向,去干什么,这都是无从得知的。
但孟主任这么多年妇女工作的经验,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江红梅的不对劲。
却出了奇了,无论如何旁敲侧击,江红梅都咬死了不说,非要联系上林巧枝。
起初是说,“有点想孩子了。”
再又改口,“这不是看天气变热了吗,担心她在外面不习惯,想给她送点东西。”
最后都泪眼婆娑起来,“孟主任你行行好,帮帮忙。”
孟主任再看不出不对劲,那就白干这么多年妇女工作了。
越是这样咬死不松口,越是背后藏着大事。
只能先去找温东鸣,简单说一下这个情况。
江红梅面对温厂长,就拘谨多了,搓着手:“温厂长,家里真的不放心她一个女娃娃在外面跑,外面多危险,打通电话也好,叫我们晓得她平安就安心了。”
温厂长和孟主任对视一眼。
这就有点说笑了。
林巧枝是第一次出去吗?
出去不放心是真的,温东鸣头两次送林巧枝一个人出去,都是和对接方千叮咛万嘱咐,安排得稳稳妥妥的,暗自又在铁道这边托了人脉,一定要加强巡逻安保工作,多盯着点。
但是这都是第几次出去了?
而且之前还小的时候都不担心,怎么就这次突然跑过来说,女娃娃一个人在外面跑家里担心呢?
温东鸣也是和煦的:“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和厂里说,我们厂里能照顾到的,肯定都会帮忙的。”
江红梅哪里敢说?
她生来就性格软,小时候听父母的,长大了跟着男人过,就没扛过什么大事,听到耍流氓、被批斗的话,心里跟爬满了小毒虫一样,又慌又怕又难受。
就像突然被推入水中溺水的人,只想抓住点什么。
温东鸣知道这里面不对,肯定不能直接让江红梅打这个电话的。
把人安稳回去之后,他立刻着手调查这件事。
然后,保险起见,他还是事先征求林巧枝的意见,看她愿不愿意接这一通电话。
“想我了?”林巧枝也觉得有点好笑,而后听到林家栋的名字神情更是淡淡的,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温东鸣简单说了一下,具体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楚,主要是两家都瞒得死死的,没有给一个外人知道,但从林家三人的情况来看,基本能判断是林家栋出了一些事情。
林巧枝对此没有什么兴趣。
无非是疼爱儿子的父母又想护着孩子。
从小就是这样,很多事情明明是林家栋的错,最后挨骂挨打的却是她。
“你在外面怎么不护着点弟弟?”
“你是当姐姐的,玩具给弟弟玩又怎么了,还非要他替你扫地、洗碗,哪有你这么懒的女娃,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算了算了,我来我来,家栋你去玩吧。”
……
不管是他说话不算数、说谎、自己做事栽赃给别人,懒惰,总是有人护着他、帮他做的。
他可是林家传宗接代的宝贝根苗。
从小林家栋就知道,不需要他去做什么,自然有林父江母帮他考虑好,他即便真做过火了什么,他爸妈也不会不管他,永远都有人为他托底,永远都有人给他当退路。
哪怕是踩着别人的身体,他也一定可以安稳无痛的落地。
林巧枝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辈子她都不会为他托底,更不可能成为他的退路,“温厂长,麻烦您转告一下,真的有委屈就说出来,厂里会帮忙解决,如果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即使联系我,我也只会查清楚然后把人送进去。”
如果给她带来麻烦,妄图把她也拉下泥潭,沾染一身腥臊,她只会第一个解决掉他。
这副秉公执法、严惩不贷的语气,可把电话这头的温东鸣都吓了一跳。
出去一趟这气势又涨了啊……
他心里琢磨着,嘴上肯定好好的:“你放心,要是你家里受了委屈,厂里肯定会做好后勤工作的。”
挂了电话,他坐在办公室思索再三。
体会了好几遍林巧枝说这话的想法,品出了一些滋味。
但温东鸣肯定是想维护林巧枝的名声的,哪里能直接这样的话说出去,这世道,有理没理这话说出去都变得不占理了,便对江红梅道:“巧枝去参加的是保密项目,我们这边试着联系过了,也联系不上。”
又再次对江红梅和蔼道:“有困难就和厂里说,巧枝去为国家做事了,我们单位肯定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再者说,咱们厂不是还有孟主任,还有工会吗?谁敢欺负我们红旗厂的职工?有委屈就说出来,厂里给你做主!”
温东鸣这话说的巧妙。
真的受委屈了,他们肯定还是管的,其实不管有没有林巧枝,职工出了事,工会都是要干活的,要不是吃白饭的不成?
看在林巧枝的份上,稍微困难一点也没有关系。
但如果不是委屈,不是受欺负了,而是见不得人的事,那温东鸣就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了。如今林巧枝是红旗厂当之无愧的带头人,更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温东鸣不论从情感出发,还是从理性出发,也都不会让林巧枝沾上任何污点,影响她的前程。
江红梅虽然听不出这层层深意,但潜意识会拉警报一样嗡嗡作响,所以即使看着面前和蔼可亲的笑容,可想到那摊子丑事,还是心虚心慌的不敢给外人透露一点。
江红梅起码还有个孟主任可以找。
林武强平日里就是和开车的工友吹吹水,没排班的时候拿钱喝点小酒,就更没有办法了。
对“林巧枝去保密项目”这个说法,他俩倒是没有什么怀疑。
因为就光是分房那次在张贴的榜单上看到的,就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了,好像去个保密项目,也没有任何不正常。
“怎么就偏这个时候去保密项目了呢!”
江红梅在家急得掉眼泪。
林武强也是坐在椅子上,一口口抽着烟,还不敢开门,整个屋子烟气熏得人难受。
林家栋像被逼进死胡同的耗子,跪下求江红梅,哭得涕泪横流,脸上还挂着泪,紧紧抓住江红梅的手:“妈妈、你救救我,妈——求求你了。”
他往前跪两步,哭求摇头:“我不想被拉去批斗,妈,只要我有了工作小思家里就答应不追究了,你也能抱孙子了。”
江红梅好乱,混乱得千思万绪齐齐涌上心头。
一边是,闺女抓着她的手教她念,“妇女能顶半边天。”
一边是,她妈妈也握着她的手,“红梅啊,妈也是为你好,你还是得给家栋寻摸个工作,以后老了有个依靠。”
一边又是,儿子满面涕泪地抓着她的手,哭求着喊她:“妈。”
那些犹豫不决的,那些被时间冲淡的东西,全部一起涌了上来。
她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她下意识想去看谁,只看到林父看过来:“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事都到这个地步了,打也打了,也不能说真让家栋被关起来去遭那罪。”
主要是要淘换两份工作,一份给家栋,一份差一点的去堵那边的嘴。
江红梅下意识踉跄后退半步。
林家栋连忙膝行两步往前追,苦苦求道:“妈!”
林父吸了最后一口卷烟,坐在椅子上:“我工龄长,比你一个月工资多几十块,肯定是不能让出去的,不划算,这两天我去外边打听打听,红旗厂工作紧俏,看看能置换什么工作。”
林家栋眼里就??是一喜,他抹了一把眼泪,连忙道:“我这两天打听过了,我们红旗厂最近几年能分房子,岗位俏得很,能换一个粮站小领导的工作,像是我们村来交公粮这些,都能管,妈你想想,你和爸回老家多风光。”
他真的很擅长这些,句句话都直往两口子心窝里戳。
林父:“那就先看看这个行不行。”
他这个一家之主,直接一锤定音道。
江红梅张了张嘴,脑子乱乱的,想说什么,又被林家栋打断:“妈,你别担心,姐那么出息,她还心疼你!她都能给老家那些外人家的女孩安排工作岗位,给你弄一个工作还不是轻轻松松?”
江红梅六神无主,也有点被说动了。
之前过年她能喊动闺女回老家的事,真的让她有了一丝错觉,闺女心也是能焐热的。
这天下哪有女儿不心疼当妈的?
“妈你难道想我被拉去批斗吗,真的会是丢半条命的!”林家栋声音嘶哑,看着就可怜,又追着她发誓,“我以后肯定孝敬你,我一辈子都记得妈你对我的好。”
第115章 四个国家的十几个专家齐聚一堂
林巧枝放下电话。
这台红色座机有点忙碌, 才被挂断没有两秒,就又响了起来。
“我来、我来。”办公室里胡厂长哈哈一笑,接起座机电话之后, 果不其然,又是技术上的电话。
他给赵振云拉开了空间, 赵振云关切地看向林巧枝:“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这阵子, 一项项技术扫荡过来之后,赵振云看林巧枝的眼神,都已经不是“神州大地,人杰地灵”的样子了,有点看许愿菩萨的感觉, 还是百试百灵的那种。
保障林巧枝身体和心理的好状态,如今也是她的重点工作之一。
不夸张,真是捧在手心都怕化了。
要是林巧枝现在摔一跤,把脑子摔坏了, 她当场就敢立碑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