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情况怎么样?有变化吗?”
温东鸣安排好对接的相关事宜, 林巧枝接过话筒,开口关心地问道。
“年前停工之前,能感觉到加重了一点。观察到是随着使用逐步加重的。按照你们技术的说法是加重的不多, 但是我们施工看来,那可危险了, 吊臂多抖一点, 吊起的重物都要狠狠抖两下!”电话对面传来声音。
即使看不到电话线对面的表情,透过声音都仿佛能看到对面在苦笑,声音有点发哑,上火似的:“要不是年前去了一趟江城,林工你给了准信儿, 我们现在怕是等不住,真要换模块了。”
“您别着急。”林巧枝心里过了一遍,也不是很有头绪,能导致这类问题的情况太多了, “我收拾一下,这两天买到票就出发。”
“那再好不过了, 我派人去火车站接你, 咱们到时候火车站见。”谢书记松了一口气忙道,显然对这个情况还是非常重视的。
电话挂断之后。
温东鸣又和赵振云通了气。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主要是年前一同来江城,得到了答复现在排在后面的。
都悄悄关注起来,关注着谢书记这边项目的情况来。
这种大型重点工程,在行业外看来很神秘,但是在业内看来, 关注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体量在那里嘛, 用工人数也多,而且也不存在什么保密的问题。
都看着呢,实在是想知道林巧枝给的“五星”水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为什么会比步进梁式加热炉还要高?
步进梁,赫然已经成为一个衡量标准。
主要是谁也想不到,步进梁那种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甚至很惊人了,比它还要有信心,会是什么效果?
而且还有那么多技术问题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自然也是免不了,想通过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看看林巧枝技术水平,看看“五星”到底是什么程度?
但凡想到年前江城那趟行程,想到他们一行人拿到的回复,谁都不禁感慨。
真是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啊。
搞不懂,竟然还有人说林工性格沉稳质朴?
林巧枝收拾了一下行李,又跟车间里交代了一声,算好火车票的时间,睡了一觉,等睡醒,她就和一行人去往火车站。
是的,一行人。
除了黄彩霞,她还有了三个“假徒弟”
个不高,但体格壮,小寸头,都是长得平平无奇的样子。
林巧枝觉得有点不习惯,也提出过:“真的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赵振云给她看了几个案例,“你这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多少国家专家科研人员被暗杀的?安全工作一定要重视起来,你想想,你这一趟跑下来,会不会引起各国情报人员的关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得防患于未然。”
林巧枝:“……”
一时竟然无法辩驳。
赵振云:“你要是实在不习惯的话,也可以换成暗中的,不过那种更专业,还需要再申请,等这趟回来吧。”
“也没必要,不要浪费国家资源嘛,”林巧枝摇摇头,感觉暗中有几个人盯着自己,好像更别扭了,“不过咱们有特别厉害的女兵吧?毕竟都对外宣称要做全女子钳工班组,突然多几个男学徒,是不是有点容易被察觉伪装身份?”
“组织是考虑到了,但是调集人没那么快。”赵振云则很娴熟地安排,“我记得之前是不是有一群小年轻跟着你学习来着,记得好像叫周明林是吧?我这边安排一下,可以暂时顶他们的身份。”
于是林巧枝就带着黄彩霞、“周明林”等人,踏上了这辆通往曲遥的火车。
窗外的景色和田块一格一格的退过。
蒸汽动力机车呜呜地叫。
到达了目的地,谢书记已经带人等候多时了,见到她们一行人露面,立马大步流星地迎上来,笑着用力握了握林巧枝的手:“可算把林工你给盼来了,路上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林巧枝见他眼底都发红,全是红血丝:“没有,我们先去看塔机的情况吧。”
“行!”谢书记欣喜,他就喜欢林巧枝这种干脆直接的性子,相处起来舒服,转身招呼,“来上车、上车。”
一共两辆那种绿色迷彩样式的吉普车,载着两拨人,一路风驰电掣,抵达了施工现场临时办公室。
这工程工期不短,就在旁边搭建了休息、居住、办公为一体的临时建筑。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安全风险组的班组长,负责维护塔机的技术工人,都已经等候在临时会议室里。
谢书记拉着林巧枝一行人,给两边相互介绍,然后直接在临时办公区直接召开了故障讨论会。
参会的技术工人们对林巧枝一行人态度很好,但情绪却不太好,精神透着紧绷和疲惫。
林巧枝也不去说些好话安慰,一来她也不擅长安慰人,二来解决掉塔机的问题,显然才是最好安慰,才能真的把人从这种紧绷的情绪中解救出来。
项目安全负责人的介绍,和谢书记之前提的,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目前吊臂在下降过程中的“点头现象”在缓慢的发展,日益严重,也就是吊臂会抖动,连带着吊着的重物会像是跳舞一样一上一下的在高空中摇晃。
同时他还提出一个不得不面对的迫切问题:“我们使用塔机不仅是用来搬运重物的,很重要的一个需求是,我们要用它做重物安装。对准螺丝孔的时候,对设备的微动性要求非常高,因为螺丝孔的直径相对来说非常小了。”
“这不仅要求操作者技艺高超,对设备的要求也很高。”他眉头紧皱,好像得能夹死苍蝇,“要是别的问题,我们还能人工克服一下,手动辅助,但是悬吊的重物摇晃抖动,咱们工人即便敢爬高,也不敢靠近,稍有不慎就会被砸中,太危险了,这一部分进度已经明显滞后。”
这种高吨位的重物,摇晃中稍微蓄积一点重力势能的冲击,力量就是很可怕的,运气不好,靠近的人说不定会被撞飞很远,甚至直接被拦腰打断。
林巧枝把这些情况听下来,点点头:“我大致了解情况了,去看看实物?”
“您有什么想法?”
“先看吧。”
这就是不想先说了,对此,大家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包括旁观的项目总负责人和谢书记等人,也都是不吭声,只是把目光投向林巧枝。
她是有战绩在身上的,光是从前真的解决过西方技术封锁的问题,就足以让大家耐心程度拉满。
施工现场有点脏乱,穿戴好安全防护设备后,林巧枝就靠近了那台超大型塔式起重机。
真的非常庞大。
光是内爬高度就达到55米,几乎要仰着脑袋,用手遮住晃眼的太阳,才能勉强看清楚它的全貌。
驾驶员按照地面的指示和要求,悬吊了一个重近70吨的重物,又缓缓下降吊臂,谢书记指给林巧枝看:“马上就要来了,你瞧!就是这种情况。”
“可以了,停机吧,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林巧枝也不多解释,径直就朝着WOLFF那边给出要更换的模块下手,提出要拆卸下来看。
也不需要她亲自去拆,自从得知是这部分出问题过后,这个模块已经被从这台超大型塔机上,拆卸下来集体研究过好几次。
起重机吊臂下降的时候颤抖,可能的原因太多了,像是管路进气,因为密封不良,导致空气进入系统,又在操作中产生“气穴”现象,从而引发抖动。
可以简单理解为有气泡在里面咕噜咕噜的动,高压下被压缩、低压下膨胀会引起油压波动,气泡破裂更会导致油压急剧变化。
又或者是连接部件松动、磨损、变形。比如销轴与轴承间隙过大,配合间隙一旦超标,下降就会发生抖动。
原因太多了。
“吊臂有没有过载使用过?”林巧枝看着眼前这个模块,戴上劳保手套,问操作员。
她其实最怀疑的就是这个,任何器械在如今贫穷的新中国,都是一个顶俩的用,超负荷的使用,“如果吊臂有过过载、碰撞这些,可能内部会有轻微变形、或者焊缝开裂的风险,受力异常就容易抖动。”
“过载那肯定没有。”塔机操作员对后一种就有点迟疑了,“反正激烈的那种大碰撞肯定没有,小的……不好说。”
林巧枝点点头。
毕竟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不可能连小的磕碰都没遇到过,但是小的磕碰应该是在质量控制范围内的,林巧枝在心里默默将这个猜测的可能性级别降低。
其实对塔式起重机这个问题,还是已经将范围缩小到具体模块的,林巧枝觉得用上梦境都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就像重火力的炮筒去炸路边鬼子的路障,明明几把三八大盖就能解决的问题,浪费火力。
不管别人怎么划分或者认知五星这个等级,林巧枝对此真的是充满信心的。
拆卸这一个个零件的过程,在林巧枝的眼里,这一个个零件都像是乖宝宝一样,汇报着自己的工作情况,作用效果,有没有损坏,调配得是不是恰好……
毕竟原理她都是在梦中弄懂了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如果说有哪个零件变形,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巧枝戴着手套,拿着工具,一个个零件拆卸,偶尔喊黄彩霞搭把手,卡顿的时间几乎没有。
第103章 咱们今天应该就能解决了
这一下, 在旁边等着上手帮忙的技术员,都有些惊呆了。
不是,安排他们过来, 难道不是需要他们协助的吗?
这玩意,当初他们第一次拆下来, 对着操作图纸和外文说明书, 研究了又研究,都磕磕碰碰费了好些力才琢磨出怎么拆卸。
他们面面相觑。
想问“这怎么做到的”,但看着眼前这个长足有几米的模块仍旧在飞快被肢解,话又咽了回去。
问什么呢?就好像他们中有人开起重机到得心应手,如鱼得水的境地, 基本上工业行业各种操作型机器,看看功能键、摇两下操作杆就知道怎么开,可这怎么跟人讲呢?懂的人不用讲,不懂的人讲了也不懂, 懂了也记不住,记住了也没法上手, 一上手就原形毕露, 所以……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呢。
哒哒哒。
又是一人踩上了这个操作平台。
面面相觑的起重机技术员们立马侧身,尊敬地喊:“陆队长。”
“都忙你们自己的,我就是来看看情况。”被喊作陆队长的陆八一向他们笑了笑。陆八一是起重机行业赫赫有名的操作手了,驾驶过的各型号起重机不计其数,技术高超,曾经被挖他去重型机器厂的王国伟称赞“走遍中国遇到的最好的起重机手。”
他不仅会操作,调试也是能手。
这在这个时代, 也是很常见了,就像会开大卡车的同时都有一手很好的修理技术, 能处理各种问题。
在起重机设备领域里,陆八一的地位也是非常高了,遇到了难度高的项目,起重设备调试遇到疑难杂症,很多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并且大多数时候都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这次重点工程立项开工之初,项目负责人许昌华首先就想到了他,将他从第一重型设备厂请了过来。而对被抽调来维护这台起重机的年轻机修钳工和调试钳工来说,陆八一简直就是行业里的传奇人物了。
陆八一也是很享受操控大型机械的感觉的。
这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就是喜欢,他第一次见到看似笨重的起重机,灵活的操作重物移动出各式各样的动作,就觉得万分着迷。于是这次听说是操作国内稀缺的,从西方引进的超大型塔式起重机,他没什么犹豫就答应接下这活。
然后就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坎儿。
也不能算是坎,毕竟他是操作员,后来发现调试上有天赋,又转行做了调试钳工,通过几百上千次的反复验证来调整技术参数。
机械出故障坏了,那就和他操作调试这边,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和责任了,就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忍不住嘀咕一句,西方的洋玩意就是麻烦。
他佯若不在意地扫视四周。
这个操作平台,其实也就是清理干净的一块平整、无杂物的区域,与施工现场较混乱的碎石和泥地区分开来,以便于做大型设备的停放和检修工作。
毕竟要是维护过程中,进了沙土,或者不平坦受到震动,都有可能导致许多问题和隐患。
而拆下来的模块,也不小,像是被拍扁拉长的小车,说是一个模块,但其实包含了液压缸和吊臂铰接点相关的机械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