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招待所,陈叙站在过道上,对温南说:“借两步说话。”
孟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两人,那眼里的神色有些暧昧,陈叙面容平静无波,朝孟秋颔首,走出招待所,温南被孟秋看的有些别扭,她走出过道,看到站在招待所外面的陈叙,男人站在大门的一侧,门顶的灯光照在地上,零零散散的洒落在他周身,他还穿着那身白衬衫,单手插在兜里,灯光照在白衬衫上,能看到衣服下显现的肌肉轮廓。
陈叙留着短寸头,从后面看,典型的宽肩窄腰,想到他今天轻而易举的收拾了冯春和冯仁,要知道这两人都是虎背熊腰的莽夫,身上都有一把子力气,但在陈叙面前,这两人就跟鸡崽似的。
温南心里忽的生出可耻的念头。
她有点馋陈叙的身子了……
温南一怔,随即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不要脸的想法。
她走出招待所,仰起小脸问:“你找我什么事?”
陈叙看着寥寥无几的路人:“刚才在饭店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我说那些事为了让你小姨安心。”
温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她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知道了。”
她的视线扫过陈叙棱角分明的下颔,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停滞了几秒,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朝她看来,温南眨了眨眼,眼神上飘落在陈叙冷俊的面孔上,笑道:“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小姨还等着我呢。”
陈叙颔首:“嗯。”
温南回到招待所,一进屋就看见小姨盯着她不停的笑。
温南:……
她坐在床边,孟秋也坐过来,牵起温南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眉眼里尽是温柔:“南南,他对你好吗?”
温南点头:“挺好的。”顿了下又续道:“他有个奶奶,对我特别好,和小姨一样特别疼我。”
孟秋温柔的将温南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看着温南雪白漂亮的脸蛋,笑道:“我们南南又漂亮又懂事,到哪都能过上好日子。”她看了眼房门的方向,低声发问:“南南,陈营长今年多大了?他是哪里人?家里除了他奶奶还有其他人吗?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他说你们快结婚了。”
孟秋一下子问了好几个问题,温南一一回答:“他今年25了,家里有个奶奶有个弟弟,爸妈都没了,他弟弟也是当兵的,和我哥职位一样。”
至于陈叙说的快结婚的事,温南想了想,说:“我还不想结婚,想再相处看看。”
孟秋皱了皱眉:“我觉得陈营长挺好的,是个能托付的男人。”她忽然又顿住了,没继续说下去,当初她也觉得冯春挺好的,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结果越来越混账,人不能只看外表,还得多了解了解。
于是又迂回道:“就按你的想法来,不过在你们两没结婚前,你可不能让他占便宜。”
温南:……
占什么便宜?
陈营长妥妥一个正人君子,她在家穿个小背心都被他训一顿,不过还是对孟秋说:“小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孟秋又跟温南说了好些需要注意的事,两人说了许多话,连洗漱的时间都忘记了。
温南问道:“小姨,你有想过跟我姨夫离婚吗?你跟我去丰林县,以后我照顾你。”
把小姨放在这边,温南始终不太放心,而且她户口也迁过去了,应该能找一份好工作。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即便给冯春身上上了那么多条框,但心里还是没底。
孟秋低下头,脸上的笑意淡下去,眉眼间都浮上了忧愁:“离啥婚,离了婚让人笑话,指不定别人怎么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呢,我也舍不得两个孩子,小春眼看着就要结婚了,我要是跟你姨夫闹离婚,女方家里人肯定不愿意让姑娘嫁到咱们家,阳阳今年才十五岁,我还想等他长大娶媳妇呢,一个家庭组建起来不容易,谁家没有磕磕绊绊的事,吵吵闹闹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你不用操心小姨,小姨没事。”
孟秋又跟温南说了许多话,大多都在给她交代,让她在陈叙那边多保护好自己,没结婚之前千万不能跟陈叙有任何肢体接触,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在那边要和别人好好相处,有人为难她,就让她躲着走,不和她们较真。
这是孟秋的生存之道,也是她这些年在家里的生活方式,也间接导致了原主被她影响,遇事能忍则忍,不爱说话,受了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
这种活法都是委屈自己,别人痛快。
温南做不到这么憋屈,但嘴上还是听着孟秋说的话,她问道:“小姨,我这趟回来怎么没看见阳阳?”
孟秋道:“阳阳去山上砍树去了,大队一天给十个工分,已经干了两天了。”
难闻了然。
难怪冯家闹这么大也没见她那个嘴欠的弟弟回来帮他爹骂人,原来到山上劳动去了。
孟秋:“南南,不早了,洗洗睡觉吧,明天还要去县里呢。”
温南点头,起身时才想起牙缸牙刷和毛巾都在陈叙包里,她去隔壁找陈叙拿洗漱用品,刚要敲门,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她注意陈叙换了身衣服,不再是白衬衫藏青色裤子,而是穿着麻棕色的外套和黑色长裤,房间里灯是灭的,他站在黑漆漆的屋门口,高大的身形隐匿在暗处,温南只能看到陈叙的脸型轮廓,她愣了一下:“陈营长,你要去哪?”
陈叙单手把着门,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多了几分莫以名状的质感:“晚上吃多了,出去跑跑步。”
温南“哦”了一声。
喜欢夜跑的人好像到哪里都改不了夜跑的习惯。
她指了下屋里:“我来拿毛巾和牙缸牙刷。”
温南抿着唇笑了下,漂亮的五官暴露在过道里昏暗的灯泡下,朦胧的亮光在她鼻侧打了些暗影,她身姿娇小,每次看他时都仰着脑袋,浓密纤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睛的频率一闪一闪的。
陈叙喉结滚了两下,拉亮屋里的灯,转身帮温南拿洗漱用品,递给她时嘱咐道:“洗漱完早点睡,晚上一个人别出来乱走,这边比较偏僻,不太安全。”
温南听话点头:“好。”
陈叙在房间外站了一会,等温南从水房出来他才离开招待所。
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晚上九点了。
陈叙顺着这条大道一直跑,从开始的慢跑逐渐加快,离招待所越来越远,那条路的方向赫然是溪水村的路。
第39章
朝阳公社比红星公社地盘大,人多混杂,国营厂子也多。
不远处黑漆漆的小道上鬼鬼祟祟的走着两个人,两人肩上都背着蛇皮袋子,他们从黑漆漆的路上走过拐角,前往黑市,朝阳公社有个黑市,白天晚上都有,但白天太惹眼了,很多人选择晚上去,黑市里买卖东西不需要任何票卷,走了一会,其中一人忽然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同伴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你一惊一乍的干啥?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带你出来,你别给我乱跑惹事啊!”
冯仁仔细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巷子,不知道为啥,刚才忽然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回头说:“不会的。”
他这次跟同伴一块出来的,两人趁晚上去溪水捞了两网兜肥鱼,一人装了六条鱼偷偷拿到黑市去卖,溪水村有规定,溪水里的雨禁止捕捞,被发现者要抓到大队部开批斗会,严重者要抓去劳改。
冯仁也是第一次干这个,他知道跟他玩的挺好的狗子在偷偷干这个事,原本他瞧不上的,但谁让他爹把四百块钱还给了温南,家里没那么多钱给梁队长彩礼钱,他才求狗子,带他一起抓鱼去黑市卖。
公社的鱼基本都不太好了,有些职工家里有孕妇、孩子,坐月子的,想吃肥美的鲜鱼,就去黑市买,一条鱼的价格能顶公社的两条鱼,是个很划算的买卖,但冒的风险也不小。
冯春和狗子到了黑市,黑市黑灯瞎火的,所有人都低声说话交易,两人刚把蛇皮袋子放在地上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喊:“民兵来了——”
从巷子这头喊到那头,寂静的巷道里顿时爆发出众人的声音:“跑!快跑!”
狗子看了眼巷子那头追过来的民兵,骂了一句:“他娘的,今晚的点真背!冯仁,赶紧跑,被抓住要抓紧去劳改的。”
说完扛着蛇皮袋子就跑了。
冯仁头一次见这场面,愣了一下才扛起蛇皮袋子跟着狗子跑,黑市的人不少,大家被民兵追赶的四处乱窜,一个撞一个,有的人被民兵抓住了开始求饶,混乱间冯仁找不到狗子的身影,正准备朝另一边跑时,忽的听见右前方的拐角巷子里传来一声口哨声。
“狗子!”
冯仁着急的跑过去:“你咋躲——啊!”
拳头砸到脸上发出的闷响声在巷子里极其骇人,冯仁眼前晕了一下,剧痛感从左脸传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五大三粗的身躯就被一股力道拽到里巷子尽头,对方的力气大的惊人,冯仁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那一拳头砸的他这会还晕着,迷糊的视线里只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陈叙将冯仁甩到墙上,挥起一拳砸向他的脸,男人是练家子,拳拳到肉,打的冯仁嗷嗷惨叫,对方膝盖骤然一顶,那一下实实在在顶在冯仁的胃上,冯仁疼的浑身痉挛抽搐,想张口喊救命时,一条鱼塞进了他嘴里,将他的嘴撑到了最大,喊都喊不出声!
这他娘的到底是谁啊?!
跟他有仇还是咋地?
他连对方的脸都没瞧见就被打了个半死。
冯仁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浑身疼的像是被巨石碾压过一样,牙齿都掉了几颗,胃像是被刀子割了,连着五脏六腑都剧痛难忍,嘴里的鱼腥味不断的往喉咙里冲,混杂着血腥味刺激的冯仁呕吐,但嘴被堵着,自己吐的东西又被自己消化。
巷子外面纷沓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巷子尽头隐匿在浓黑的夜色里,陈叙弯下身揪住冯仁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扔在墙上,大手撕裂冯仁身上的褂子,从墙头折下一根柳树条走到冯仁跟前,巷子里特别黑,顶多比伸手不见五指强一点,冯仁被打的双眼肿起来,视线模糊,压根看不清对面的男人是谁。
“唔唔——”
嘴被鱼堵着,说不出话。
陈叙冷俊的面孔隐匿在黑夜里,锋利的眉眼比夜里的黑还要可怖,男人舌尖抵了抵齿根,挥起柳树条抽打在冯仁光溜溜的肉体上,同一个位置抽四五下,周而复始,冯仁瞳孔剧烈收缩,疼的浑身不停地发抖,连滚带爬的要跑,被陈叙踹在地上,男人的脚踩在他膝盖窝后面,让他动都动不了。
后背被抽成了网兜状,冯仁胳膊被拧的根本动不了,无力的搭在地上,像条死鱼一样被柳树条使劲抽打着。
陈叙下了死手,但也给冯仁留了一条狗命。
他这些年欺负温南的手段都被陈叙一次性加注在他身上。
不多会,巷子里柳树条抽打肉体的声音停了,陈叙扛着不省人事的冯仁走出巷子,男人冷俊的五官逐渐暴露在月色下,他拐了几个弯,走到公社大队部外,将冯仁扔在地上,蛇皮袋子丢在他脑袋边,用石头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才离开。
说来今晚也巧。
他本来去溪水村找冯仁算账,赶巧在公社路口看见冯仁和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往黑市方向去了。
温南一觉睡到大半夜,晚上肉吃多了,喝了不少水,这会被尿憋醒了。
她坐起身,看了眼床边上睡熟的孟秋,轻手轻脚从她身上翻过去,穿上鞋子打开房门,温南看了眼幽暗的过道,斑驳破旧,莫名的和电视剧里的一些探险惊悚场景很贴合,她有心叫孟秋陪她上厕所,但看小姨睡的香沉,还是打消了念头。
温南轻声关上房门,转身就往卫生间跑,快经过水房时,冷不丁的撞上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吓的惊叫——一只大手捂住她的鼻口,男人将她乱动的身子按在墙上,低声说:“别害怕,是我。”
温南一怔,瞳眸的视线聚焦,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是陈叙是谁?
她松了口气,吓到极致跳动的心脏逐渐缓过来:“你怎么大半夜在水房待着?”
陈叙的手掌还捂着她的嘴,女人发出的声音有些闷感,呼出的气息带着热气喷薄在陈叙的手心,气息绵长香甜,带着灼灼的烫意,赤裸的身躯与温南保持着半臂之隔,他低头看着被困在墙壁与他之间的温南,她脸蛋很小,一只手就已经覆盖了她大半张脸蛋,一双璀亮的眼睛望着她,瞳眸里闪烁着过道里昏暗的灯光。
陈叙眸色暗了几分,血管里喷张的血液想要找到一个宣泄口。
他垂下眸,手指几不可察的动了下,指腹不经意间擦过温南雪白细腻的脸颊上,男人手指似是被烫了下,猛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低沉的嗓音凭添了几分沙哑:“跑了一身汗,在水房洗了个澡。”
温南“哦”了一声,她靠在墙壁上,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
脸颊上独属于陈叙的气息好像就萦绕在鼻尖处,带着淡淡的皂角味道,温南眨了眨眼,此刻才注意到陈叙光着膀子,肩上搭着白色毛巾,肩膀宽阔,手臂的肌肉匀称紧实,不是那种肌肉男,而是很有性张力的薄肌肉,温南莫名的咽了咽口水,视线不经意间从男人健硕的胸膛滑向劲瘦的腹肌。
大致扫了一眼。
八块腹肌。
跟陈叙相处了一个多月,这还是温南头一次见到光着膀子的陈叙。
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温南生怕陈叙发现自己偷看他,又要训她一顿,于是看了两眼饱了个眼福又赶紧低下头,指了下水房旁边的厕所,低声说:“我、我上厕所。”
说完低着头跑向厕所。
陈叙转头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厕所间,他沉沉的吐了口气,听见厕所间隐约传来流动的水声,耳根子爬上一抹红,转身快速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推开房门走进去,背朝过道,听着温南“噔噔”的脚步声跑回隔壁房间,关上房门,他才关上自己的房门。
房间里,温南轻手轻脚爬上床,闭上眼时,眼前都是陈叙光着膀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