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巧从外面回来,先回自己屋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洗脸梳头,一切收拾妥当了才去厢房的檐廊下候着,等待沈婍的传唤。
她听到屋里沈婍和管事周嬷嬷的说话声:“事情我前儿就吩咐下去了,当时你们满口的说料子好好存在库房里,只拿出来就能用。现在又说不能用了,怎么?打量我面慈心软好糊弄?”
“奴婢哪敢啊……”
阿巧听着就知道这是为了桌布的事。二少爷成亲时,三姑娘准备将所有桌布都换成银红,正好库房里还有不少去年用剩下的烟霞罗,可以省下一大笔采买费用。
但今儿这情形,只怕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里面传来管事嬷嬷惶恐的声音,“都是奴婢的疏忽,想着去年的料子今年也还鲜艳,又装在箱子里的,实在没想到会被虫蛀了。昨儿奴婢全部翻检了一遍,布料上面都是虫眼,的确都不能用了。”
“我做事只看结果,既然是你承诺了的,那就给我把这差事办好了办周全了,至于料子是被虫蛀了还是火烧了,那就是你的事了。”三姑娘的声音里含着逼人的压迫感。
……
阿巧在外面等了没多久,周嬷嬷就一脸灰败的出来了。
她学着三姑娘平时的模样,矜持的向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在沈婍的传唤声中进去厢房。
后头周嬷嬷对着她的方向“呸”了一口,恨恨的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骂完了又变回愁眉苦脸的表情。桌布三姑娘让自己想办法,可自己一个下人有什么办法呢。
那么些料子没有四五十两银子可置办不了。这么些钱,对主子们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可对自己,足矣倾家荡产了。
她咬牙切齿,有心想去找夫人求求情,但才抬腿,脑海里就响起三姑娘带着警告的话语:“周嬷嬷,这差事你要是当不了,有的是人来当。”
算了,还是先自己垫上吧,亏了银子总比丢了差事强。
不过,上好的料子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买不起的,想来稍次一些的,大差不差,也没人会注意这个。
屋内,阿巧鄙夷着周嬷嬷是个没能为的,头一回就办砸了差事。
又庆幸自己这回的差事是采买瓷器,当真是好油水。
她找了好几家窑厂,比对了许久,终于谈妥了一家最便宜的,这一单下来能省下好大一笔银钱。
阿巧想着当夫人知道姑娘把差事办的又好又不费钱时,恼羞成怒的表情,就有些想笑。
然而,沈婍和她想的却不一样,并不打算省下这笔银钱。
“就按市价向账房支银子。”沈婍说道。
说罢,顿了一下,继续道:“多出来的银子放在我的银匣子里。”
现在管着沈婍月例的丫头就是阿巧。
阿巧闻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姑娘是想自己扣下这笔银子。
也是,几百两银子呢,为了解气舍出去太不划算了。
捞油水这种事,以前的沈婍是不屑做的。
但自从知道沈妩的私房丰厚,随随便便就能一掷千金买首饰,她心里顿时不平衡了。
沈妩一个闺阁姑娘家,哪里这么多钱。凭安氏那几箱子稀薄的嫁妆吗?
还不是父亲私下里偷偷补贴的。
父亲真是偏心啊,都是女儿,自己得到的竟还没有沈妩的十分之一。
心里恨得什么似的,她赌气道,没有父亲补贴,她也一样不缺银子用。
月例不够,那就想别的办法好了。
……
九月初五,是沈媛出阁的日子。
按理,沈媛应该在沈姝之后出嫁。但沈姝情况特殊,沈媛的婚期定下的时候,她还在准备选秀呢。
好在,沈家其余姑娘的亲事应该能按部就班。
沈家从前两天就张灯结彩,到了正日子,更是满府喜庆。
到底是沈家头一个出嫁的孙女,老太太还是比较重视的,不但让大夫人帮着安氏待客,还派了自己屋里的金嬷嬷给沈媛梳头穿喜服。
等一切收拾停当,就等着新郎来迎亲,大家都退出了沈媛的房间。沈妩也随着众人往外走,沈媛却叫住了她,“五妹妹,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妩和沈媛没什么交情,但今日大喜的日子倒不好驳了她的意,还是留下了。
沈媛看起来有些伤感,“从前总听人说女子外向,那时并不明白,此时倒是有些知道了。”
听到这话,沈妩也有些感同身受,古代和现代不一样,古代女子一旦嫁了人,就真是别家的人了,连回娘家也要请示夫婿公婆的同意。
“就算嫁人了,你也还是沈家的女儿,想回来了,让父亲派人去接你。”沈妩轻声说道。
沈媛笑笑,并没有接话,而是说起另一件事,“五妹妹,我姨娘就我一个女儿,我出嫁后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能不能请你帮忙多照应。”
虽然沈媛的孝心让人动容,但沈妩还是不想拦了麻烦上身,说道:“你放心吧,花姨娘那里有母亲呢,母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最是慈悲不过,不会看着花姨娘被人欺负的。”
沈媛就有些失望,她看着沈妩,语气真诚道:“五妹妹,无论我们从前有什么争执,但我们总是亲姐妹,我从来没有动过伤害你的心思。”
是吗?
沈妩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沈媛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们女儿家不比男子,总是要出嫁的,日后过好过坏全凭自己。五妹妹,你我是亲姐妹,相互帮扶总比别人牢靠些。”
沈妩微笑着点头,面上一副认同的表情,但说出的话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求人不如求己,姐妹再亲,也没有自己可靠。”
……
沈妩走后,沈媛忍不住露出一丝烦躁。
这个沈妩还真是滴水不漏,无论自己怎么试探,她就是不露一丝痕迹,根本无法判断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好在也不重要了,从今日起她就要有另一个身份了,魏家长媳。等再过几年,许又会是魏家主母。
总之,现今这种受制于人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沈媛踌躇满志时,沈妩在院里碰到了云鉴。
“哥哥怎么这会儿来了?”沈妩奇怪。这个时候云鉴不应该跟在沈父身边帮着招待宾客么。
云鉴面上有些迟疑,“阿妩,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声。”
沈妩愣了一下,带着云鉴去了书房。
玉管上了茶点,退出去,云鉴就开口道:“阿妩,府里是不是要采买瓷器?”
沈妩点头,“怎么了吗?”
云鉴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前不久有个叫宋威的混子,把主意打到云家窑厂,想收买窑厂的伙计探听矾红瓷秘方。”
“还有这种事?”沈妩一惊。
云鉴道:“放心,他没有得逞。不过我调查的时候发现这人做生意不诚实,烧瓷的原料以次充好。”
沈妩没有说话,等着云鉴的下文。
云鉴继续道:“我近来发现沈府从这家窑厂定了一批新瓷器。他那瓷器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区别,但懂行的人一眼就看出来真假。府里若真摆出这样的瓷器,可是会闹笑话的。”
家里近来采买瓷器,除了为沈媛和沈姝的亲事,就是为沈谦的亲事了。
沈媛的事有安氏操心,沈姝也有大夫人操持,她们自是不会向这个宋威采买,剩下的就是沈婍了。也只会是沈婍。
……
今日安氏忙的不可开交,直到傍晚,送走了宾客,沈妩才找到机会将事情说了。
当着沈妩的面儿,安氏没说什么,只说不用她操心,自己会看着处理。
当沈妩走后,她才露出冷笑,“我就知道早晚会闹出幺蛾子。”
巩妈妈道:“三姑娘小孩子家见识浅薄,这回就当吃亏买个教训。”
说罢,又露出些担忧,“就是老太太将三姑娘交给您,知道她受骗,老太太会不会不高兴。”
安氏却是胸有成竹道:“我自然会想法子撇清。”
于是,在一次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当着老太太的面安氏问了沈婍采买的进度。
沈婍心有顾虑,对安氏的问询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母亲放心,我既然说了,就必然会办好的。”
好像是安氏不信任她一样。
连老太太都有些看不下去。怕安氏面上下不去,帮着解释道:“婍丫头性子要强,头一回办事,就怕被人看轻。你放心,她也还算牢靠,肯定不会出漏子。”
安氏面色淡淡的,只道:“既然老太太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信三姑娘的能力的。”
她才不会生气,巴不得沈婍将这件事瞒的越久越好,到时想要弥补也就没那么容易。
然而,或许是运气,没有等婚礼的日子,提前事发了。
申嬷嬷在查验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申嬷嬷虽是下人,但常年跟在沈婍身边,见识还是有的,是不是好瓷她上手一摸就摸出来了。
发现竟有人以次充好后,她忙不迭的去找沈婍。
沈婍闻言,吓得面色有些苍白。
“怎么办?距离二哥成亲的日子可没几天了。”
申嬷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么短的时间她们去哪里补齐这批瓷器。
“要不去找老太太吧?”老太太一定有办法的。
哪知沈婍一口否决了。
“不行!我之前保证过一定不会出差错,现在去找祖母,祖母一定会对我失望的。”
“那要不请云鉴少爷帮帮忙。”云少爷就是开窑厂的,请他帮忙重新烧几件,并不难。
请安氏的儿子帮忙,这跟向安氏低头有什么不同?
沈婍对此比之前还抗拒,“要是被安氏和沈妩知道我被人骗了,我的脸往哪里放?”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面子,面子重要还是二少爷的婚礼重要?
申嬷嬷心里着急,但看沈婍一脸固执的模样,只得另想法子。
但沈婍一个闺中女子,认识的人有限,除了家里人,连一个能帮忙的朋友都没有。
“这个时候除了咱们自己,别人都靠不住。”沈婍咬了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我们去找二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