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罕见的面上露出严厉之色。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从前一向自立,学业上从不让为父操心,如今却为了不念书装病,太让为父失望了。”
沈妩面上露出些动容,但想到沈谦对安氏和自己的谋算,柔软的心又慢慢硬起来。
她和沈谦,父亲到底帮谁,今日一定要问个明白。
第49章 蜉蝣(二更) “从前女儿不明白为……
“从前女儿不明白为什么我书念的越好父亲就越遗憾我不是男儿,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只因为我是姑娘,所以即便再努力,在长辈们的眼里也终究比不过能科举立业的兄弟。”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费那些心力?”
“胡说八道!”沈父听到这话,面上露出一丝失望,“为父让你读书为的是让你开拓眼界,明白道理,即便遗憾,也是遗憾你不能像男子那样随心飞跃,心疼你这般心性却困于内宅。”
说到最后,他有些难过,“你就是这般曲解为父之心的?”
听到这里,沈妩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却赌气转过头去不去看沈父。
“父亲现在是这么说,可若女儿和哥哥们有了冲突,您还不是帮着哥哥们。”
听到这话,沈父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你们这是又闹起来了?”他和缓了神色,还饶有兴致的猜测,“这次又是和谁?”
老三还是老四?
老四训哥儿一贯老实,不可能欺负妹妹。那就是老三谚哥儿了。
“说说吧,怎么又闹起来了?”沈父还以为又是小孩子之间斗气。
沈妩嘴一撇,道:“父亲别乱冤枉好人,三哥哥前儿还送了我花笺呢。”
“不是老三?”沈父诧异。
不是老三,那肯定也不可能是老四了。
“难道还是你二哥欺负你不成?”沈父不过心的问道。
“怎么就不能是二哥了?在您眼里二哥就是听话懂事的完美好儿子,我们其他人怎么着也是比不过他的。”
听到这话,沈父面上的笑意散去,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阿妩和谦儿闹起来了?这可就不是普通的兄妹口角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二哥一向稳重守礼,不是胡闹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此时,沈父心里还是偏向沈谦一些。
沈妩闻言,冷笑道:“二哥不是胡闹的人,在父亲心里女儿便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了?”
“阿妩!”一听见她这语气,沈父不由头疼。
再看她一脸倔强,只得放缓语气道:“阿妩,好好说话,若真是你哥哥的错,爹爹让她给你赔不是。”
“真的?”
沈妩吃软不吃硬,听见沈父这么说,便也放软了态度。只是面上的委屈之色越发浓重。
“爹爹,女儿听说二哥的外祖家想让阿娘操持虞夫人的祭礼,并且在牌位前执妾礼。”
“这种谣言你从何出听来的?”沈父面色微变。
沈妩垂眸,“是不是谣言,爹爹验证一番不就知道了。”
沈父原本第一反应是有人造谣生事,但看沈妩的反应,又有些迟疑。
难道虞家真有这样的打算?
这事他一丝一毫都不曾听到过,谦儿也从来没有与自己禀报过。
他沉吟着,半晌说道:“此事为父会查证。”
说罢,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道:“无论何事,都不是你装病的理由,明日你就去学里念书。”
“爹爹。”沈妩叫住他,“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您会帮谁?”
“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掺和了。”沈父并没有正面回答。
沈妩不禁有些失望。
沈父走了,玉管道:“姑娘,您就这么跟老爷说了,老爷会不会觉得您是在告状?”
“本来就是在告状啊。”沈妩说着垂了眼睑。
“啊?”玉管有些不明白她的打算。
沈妩却没有继续为她解惑,只出神想着方才沈父的表现。
刚才她将虞家的盘算说出来,为的就是试探沈父的态度。
明显他对此是不知情的。
还好,沈父不是站沈谦那边的。
沈谦应该知道这件事沈父大概率不同意,所以才会瞒着他吧。
现在想想,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她烧了押题笔记,以为凭此可以逼得对方功亏一篑。
但,她忘了,她和沈谦之间力量根本不对等。
她是可以用命题笔记做要挟,但然后呢?
老太爷会被自己要挟么?
沈妩有些不确定。她本就是沈家女儿,按照古人的思维她的一切都是沈家给的,所以沈家可以让她做任何事,一但有所反抗就会被视为忤逆。
这几日她一直没有将笔记拿出来,可老太爷却只让下人来问了几回,他本人甚至都没有出面。
这就说明自己的这点小打小闹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
所以凭她自己,是无法与有老太爷和虞家撑腰的沈谦抗衡的。
现在的她,即便有押题笔记,也还是太弱小了,老太爷根本不会将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公平的对话。
还好,她还有沈父。
虞家计划的执妾礼一旦成功,断绝的不只是安氏的正室地位,还有她和沈诺、沈诵的嫡出身份。
就算不管安氏,作为一个父亲,沈父绝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女被人算计断了前程。
沈妩自嘲的笑笑,自己这也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的确,沈父对虞家的打算十分生气。尤其是查到这其中有沈谦的参与,以及老太爷的默许后,更是不悦到了极点。
怪不得阿妩委屈成那样。
他想了想,先去找了老太爷。
“父亲,当年是虞家先背弃了沈家,如今沈家的家务事他们没资格参与。”
老太爷看了一眼沈父,慢悠悠道:“他们是谦哥儿的外家,娘舅大过天,谦哥儿的事他们自然有资格出面。”
沈父冷笑,“当年他们为了悔亲,可没见多顾及谦儿。”
说罢,又道:“父亲,安氏是正室,这是当年您亲自许诺。”
提起当年,老太爷有些动容,半晌叹了口气道:“老二啊,时移世易,当年的虞家不过是依附于我沈氏一族的蜉蝣,可如今虞重已经做到了吏部侍郎,而我沈家这颗树却被人砍掉了树冠。”
虞重正是虞家的当家人。
沈父皱眉,“难道虞家还想以势压人不成?”
老太爷道:“人啊,有时候就得学会识时务。你此次选官不顺利,若有虞重帮忙递句话……”
他话音未落,沈父已经反感的拧紧了眉头,“您让我为了权势牺牲妻儿,那我沈晋成什么人了?让这天下人怎么看我?”
“老二!”老太爷语气不由加重。
但当触及沈父面上决绝时,又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的劝道:“你这性子啊,总是不合时宜的孤傲。你如今不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我们沈家的将来你得担起责任来,有些事不是有骨气就能办成的,当你势弱时,得学会借力。”
老太爷的这一套,沈父早就听过无数次,从前不认同,现在依然不认同。
但也知道劝说无益,于是只坚决的表明自己的态度:“无论如何,安氏乃是我的结发嫡妻,阿妩几个孩子是正室嫡出,这一点不能变。否则我宁愿不做这个官。”
老太爷气结,张嘴还要说什么,沈父却抢在前头说道:“父亲,我心意已决,您不用再劝。”
他语罢,转身就往外走,却被老太爷叫住,“老二,你不只是诺儿和诵儿的父亲,你也是谦儿的父亲,他是你的嫡长子,你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他打算?”
沈父闻言,回头,“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爷道:“从阿妩和婍儿发生冲突时你就该明白,原配之子与继室之间是不能和平共处的,早晚都会起争端。安氏势强,势必会损伤谦儿的利益。若不趁此机会压制,将来让谦儿这房如何自处?”
听到这话,沈父面色发沉,“父亲,谦儿和诺儿几个都是我亲生,我不可能为了谦儿故意打压诺儿。更何况我从未亏待过谦儿,我也从不认为安氏一系的存在会于谦儿有碍。”
“糊涂!”老太爷见自己已经摊开来说,他依然冥顽不灵,不由厉声道:“谦儿是三房嫡长子,将来承继家业,底下的兄弟本就应该为他让路。这是我沈家传承至今的最基本的规矩,你忘了不成?”
沈父闻言愣在原地。
老太爷继续道:“压制安氏一系,一如当年你为你大哥让路,你能为,你的儿子必须也能为。我希望你不要被无谓的感情干扰,优柔寡断是成不了大事的。”
他说罢,想起了什么,面上浮现出一丝凉薄:“我听说阿妩烧了整理好的笔记。”
沈父听了,眼里露出惊讶之色,摇头道:“这件事我并不知晓。”
不过,也能理解,任谁兢兢业业的为家族做事,却被家族放弃,都是要反抗的。
但老太爷显然十分生气这种挑衅长辈威严的举动,他说道:“阿妩是个姑娘家,性子太过桀骜不驯不是好事情。”
听到这话,沈父本能的维护道:“父亲,有本事的人性情自然不会太软弱,以阿妩的本事,她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
老太爷却对此不赞同,“阿妩再有能耐,也是我沈家的女儿,她受我沈家教养庇佑,别说只是一本笔记,日后沈家但凡有需要,她都得义不容辞。”
“老二,孩子不能一味的娇惯,有些规矩该让她遵守的就得让她知道。”
让阿妩为家族铺路?
这是沈父从未想过的。
“父亲……”沈父想反驳,却又清楚父亲的固执,最终什么也没说。
罢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疼,总归自己一定会让阿妩自由自在的长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将来寻个好夫婿,相夫教子,安稳一生。
沈父走了,老太爷看向书案后面的屏风,说道:“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