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眼神变得悠长起来,好似在回忆过去的往事。
“当年,老爷的原配夫人虞氏过世,沈家原本为老爷定下的续弦人选并不是夫人,而是虞家二小姐,也就是虞夫人的庶妹。”
沈妩听了,虽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觉得如何惊讶。
虞氏去了,沈虞两家但凡不想断了姻亲,势必会从家里再选一个女子联姻。不仅如此,虞氏还有两个嫡子嫡女年岁尚幼,需要母亲的照料,虞家二小姐进门能更好的保护两个孩子的利益。
只是既然如此,为何后来虞二小姐没有嫁进来呢?
“原本两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不想成婚的前夕虞二小姐她……和人私奔了。”辛妈妈继续说道。
“什么?”沈妩大吃一惊。
辛妈妈肯定的点头,“具体的奴婢也并不很清楚,只知道虞家悔婚后沈家很快来家里下聘,定下了老爷和夫人的婚事,不过月余夫人就过门了。”
“后来虞家老太爷亲自来家里赔罪,虞二小姐的事便是那时传开的。”
“等等!”沈妩听得稀里糊涂的,“虞二小姐和人私奔这种事难道虞家不应该捂的死死的吗,怎么会轻易传开?”
听到问话,辛妈妈不屑的笑了笑,“姑娘应该听夫人说过,当年老太爷被先太子谋逆案牵连其中,沈家很是风雨飘摇了一阵,老爷续弦正是那个时候。虞家不想被沈家连累,所以才做出悔婚的事,为此更是不惜自爆其短。”
虞家的做派虽然不地道,但也是人之常情。
“我外祖家难道不怕被连累吗?”沈妩疑惑道。
辛妈妈摇头,“咱们家老太爷当年只是太医院的小官,并不清楚前朝情形,所以一开始并不知道沈家有这样的麻烦,虽后来知道了,但老太爷性情耿直,觉得做人不能落井下石,所以夫人还是嫁进来了。”
“因为感激老太爷的情义,沈家承诺以正室嫡夫人的礼仪娶夫人进门,与原配夫人不分大小。所以夫人并不是寻常继室,将来可是要入沈家祖坟,与老爷合葬,享沈家子孙万世供奉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沈家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沈家,而当年避沈家如蛇蝎的虞家未必不想再与沈家重修旧好。
不过,为何虞家会对安氏出手?
难道虞家还想着将安氏打压下去,再嫁一位虞小姐给沈父?
辛妈妈对此是这样解释的,“姑娘如何就认为是虞家主动算计?也许是为帮什么人也说不定?”
虞家会帮谁?
沈妩思绪转了转,第一个出现的人是沈琦。
虞家是沈琦的外家,刚好前段时间沈琦与自己起了冲突,为了报复,沈琦极有可能去求虞家出手打压自己和安氏。
但,如此岂不是太儿戏?
要知道如今的安氏可不是当年刚进沈家门的时候了,这么多年她和沈父感情相笃,而且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安氏作为三房的当家主母,地位十分稳当。
“虞家不仅是沈琦的外家,还是老太太的娘家,当年为了避嫌,都能背弃沈家,如今怎么会为了给沈琦出头,轻易得罪我们家?”沈妩一时有些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辛妈妈道:“姑娘忘了,虞家的外甥除了三姑娘,还有二少爷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妩终于想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的确,比起沈琦,虞家当然更看重沈谦。若无意外,将来三房是沈谦当家,所以打压安氏这个继室,对沈谦和虞家再续前缘是有利的。
若是沈谦出面,虞家多半会出手。
沈谦这个人平时太过低调,多数时候并不在人前出现,即便出现也表现出一副温尔雅的模样。
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
但上回因为沈琦,沈妩和沈谦也算正面打过交道,沈妩觉得他真实的秉性只怕并未如表面上那样无害。
虞家提出的“执妾礼”动摇的不仅是安氏的正室地位,更压制了沈诺和沈妩的嫡出身份。
如此一来,沈妩在三房的身份就天然比沈琦低一头,是没有资格与沈琦相争的。而如前些日子沈琦因为沈妩被罚的事便再也不会发生。
还有……
想到这里,沈妩心里一动,对辛妈妈说道:“想法子打听一下二哥成亲的日子是不是定下了?”
辛妈妈一愣,“姑娘的意思是?”
沈妩眨了眨黑鸦的长睫,轻声道:“二哥不是沈琦,不会凭心情行事,他出手总要有个目的。”
管家权。
辛妈妈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了这个词。
随即越想越觉得合理,不然好端端的二少爷为何要与夫人过不去?
她立即起身准备出去打听。
沈妩却叫住了她,“是我糊涂了,奶兄明儿成亲,妈妈还要操持,这件事就交给玉管吧。”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放心……”辛妈妈有些犹豫。
沈妩笑着安抚她,“不用担心,这件事既然我提前知道了,自然不会被他们算计了去。妈妈还不知道我的本事?”
这倒是。
在辛妈妈心里,再没有人比自家姑娘更聪慧的了,即便是二少爷也不行。
于是叫了玉管进来,如是这般叮嘱了一通,才家去了。
“姑娘?”
玉管看着辛妈妈走后,姑娘脸上笑意落下,面上浮现出冷莫的表情,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沈妩摆了摆手,道:“你先去打听消息吧,确定了立即来回我。”
“是。”玉管谨慎应下,退了出去。
关于沈谦亲事的消息竟比想象中还难打探。
整个沈府竟是一丝一毫都没探听出来。还是玉管迂回从曹家那边看出了些端倪。
曹家给女儿曹问心打的百子千孙拔步床前日里走水路,从江南运回来了。
大户人家的姑娘,嫁妆里的拔步床多是从出生开始做,一直到出阁才能做完。
曹问心的婚床既然运回了京城,这就证明距离她成亲的日子不远了。
“姑娘,二少爷成亲是多大的喜事,却瞒得这样紧,里面一定有鬼。”玉管急切道。
虽早有预料,但真证实了还是让人止不住的愤怒和委屈。
她紧攥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只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心里堵的慌。
于是转去书房,取了书架上一本厚厚的册子。
这册子正是这段日子她点灯熬油整理出来的命题笔记。
“去端火盆来。”
玉管愣了下,还是依言生了火盆,亲自端了进来。
沈妩看着渐起的火苗,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册子扔了进去。
“姑娘。”玉管惊叫一声,“这可是花费了您无数心血才整理出来的,怎么能烧了。”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捡,却被沈妩拦住了。
“这世上无论什么东西来的太容易,总是不会被人珍惜的。”
沈谦的婚事定下毫无疑问是要经过老太爷的。想压下消息算计安氏,只一个沈谦是做不到的。
这其中肯定还有老太爷的默许。
如今沈家还用得到她,多少沈家子弟指望着自己的命题笔记奔前程呢,老太爷就能帮着沈谦算计自己,还真以为她是泥捏的。
好欺负,是吧?
沈妩看着最后一张纸在火盆里化为黑色的灰烬,面上浮现出一丝冷意。
沈谦既然先出手了,那就看最后谁更技高一筹。
“明儿早上你去学里给我请假,就说我病了,不能去上课。”沈妩转身出了书房,吩咐玉管。
“是。”玉管跟在她身后出来,问道:“姑娘,夫人那里可要照实说?”
“不必瞒着我娘。”
次日,安氏听到沈妩病了,果然着急忙慌的将玉管叫去问话。
不想从玉管嘴里听到了有人谋算自家的事,顿时气炸了肺。
“好啊,这是打量我娘几个好欺负,老的小的都想来算计。”
“老爷呢,我倒要问问他这家里是不是非要治死我们娘几个才甘心。”
巩妈妈见她如此,忙来劝慰,“夫人,这件事姑娘怕是另有打算,可不能叫嚷的被人知道咱们知道了,打草惊蛇。”
安氏也想到了,女儿连命题笔记都烧掉了,摆明了是不想善罢甘休,势必是要闹一场的。
于是她冷笑一声,道:“罢,先让那起子小人蹦哒几日,日后总有一天……且等着吧。”
巩妈妈看着她面上的狠劲,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好歹夫人这边是劝住了。
事到如今,大吵大闹是没用的。老太爷明显是向着亲孙子的,还有虞家,夫人便是有老爷撑腰只怕也讨不了便宜。
还不如听姑娘的,暂时隐忍不发,到关键时刻给对方一记狠的,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
……
沈妩病了几日,一直没去上学。之前答应老太爷的命题笔记也迟迟没有送去。
许是等不及,这日老太爷派了身边的小厮长安来问。
长安十二三岁,长相斯文秀气,见了玉管这些内宅伺候的姐姐们,露出腼腆的笑容。
“玉管姐姐,我奉老太爷命来寻五姑娘,五姑娘这会儿可得空?”
“姑娘刚喝了药,正歇着呢。可是有事?”玉管笑意不达眼底。
“既如此,我改日再来。”长安并未正面回答,拱了拱手走了。
接下来几日,他又来了两回,不巧沈妩都不得空,自然也就不可能见他。
如此一来二去,老太爷那边应该是明白了什么。
于是,这日竟是沈父亲自来了。
“我看了你的药方子,尽是些温补的药。怎么就病的连学里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