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妩一听这话,面上立即露出委屈又气愤的表情,毫不隐瞒自己告状的意图。
“三姐姐实在太欺负人了,女儿长这么大,便是爹爹也没有动过女儿一根手指头,三姐姐却一言不和就要扇女儿巴掌,还言语侮辱,说女儿是麻雀攀高枝。爹爹,您可得为我做主。”
一听到沈婍竟敢动手打人,沈父面色一沉。
云鉴虽也气愤,但却不好明着指责。
沈诺却没有这个顾虑,义愤填膺道:“三姐姐性子竟如此刁蛮,五姐姐对她一直忍让有加,没想到她竟变本加厉,仗着年长,就想殴打妹妹。”
“爹,这件事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纵容三姐姐了。”沈诺望着沈父,一定要让他表态,“今日是娘不在家,不然哪能让五姐姐这样被人欺负。”
沈父看着儿子执着的眼神,又想起妻子对小女儿的在意,只怕回来还要兴师问罪闹一番,就有些头疼。
不过,沈婍今日的所为的确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这件事是沈婍做的不对,为父会公平处置的。”沈父拧着眉头说道。
听到这话,沈妩继续火上浇油:“女儿知道爹爹为难,只是今日若只是女儿受了委屈也就罢了,可三姐姐还冒犯了徐姐姐。
徐姐姐好意来告诉我大姐姐的事,三姐姐却莫名其妙闯进女儿的屋子,对徐家姐姐一顿言语讥讽,行为十分失礼。”
“徐姐姐可是代表文华郡主来的,若是我们家不给一个交代,只怕会得罪了成国公府。”
不出所料,沈父越听脸色越阴沉。
沈妩说的不错,若沈婍只是欺负了幼妹,不过是姐妹之间的争执,是家事,自家悄悄处置了也不妨什么。
可这里面竟还牵扯了成国公府的徐宝镜。
如此,便成了沈家和成国公府之间的纠纷。一个处置不好,很可能会让两家交恶。
成国公府何等高门勋贵,沈家怎么敢轻易得罪他家。
别说沈父一开始就没打算包庇沈婍,便是想维护,如今也不能了。
“如此行径,简直无法无天,没有半分教养。”沈父怒火冲冲的拍着桌子斥道,心里对这个女儿实在失望。
于是,他当机立断宣布了对沈婍的惩戒,“沈婍罔顾老太太的禁令,擅自出门,是为不孝,欺辱殴打幼妹,是为不悌。如此不孝不剃的孽障,不重罚不足以警示家族其他子弟。”
说着看向辛妈妈,“你去传我的话,罚三姑娘去祠堂跪着,家法惩戒二十,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沈谦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沈婍,才进来正房门,就听到了沈父的话,不禁面色大变,“父亲三思,三妹妹身子弱,怎么受得住家法。”
“她身子弱,还能欺负阿妩,若是再身强体壮些,岂不是连为父也不放在眼里了?”沈父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
“谁都不许为这个混账东西求情,不然同罪并罚。”说罢,哼声甩袖离开了。
沈谦转头看向沈妩,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五妹妹,今日你已经占了上风,又何必逼人太甚。”
沈妩还没有说话,辛妈妈从门外进来道:“五姑娘,老爷刚刚吩咐,您今日受了惊吓,一会儿喝了安神汤,就在屋里休息,这几日暂时不要出门走动了。”
屋里众人听罢,不由神色各异。尤其是沈谦,心绪格外复杂。
沈父这话,看似是对沈妩禁足,实则是为了保护她。
毕竟沈婍受罚,老太太很可能迁怒旁人,到时多半会把怒气发泄在沈妩这个当事者的身上。
如此,沈父干脆不让老太太见到沈妩,任凭她如何发作,沈妩都不会被波及。
沈妩显然也明白沈父的苦心,乖巧道:“我听爹爹的就是了。”
说罢,也懒得与沈谦争辩谁是谁非的问题,对着他福了福,就离开了。
沈诺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性子,一听沈谦不分黑红皂白就指摘沈妩,不赞同道:“二哥,咱们读圣贤之言,理当明心明理。可你如今只听三姐姐一人之言,根本不清楚内情,就贸然指责五姐姐,如此是非不分,偏听偏信,实在有违君子之磊落。”
“……”
沈谦被比自己小的弟弟教训,面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不过也明白了当下的形势。父亲亲自开口处罚,沈婍的罪名已经坐实,再难挽回了。
他顿时心里一股挫败。只觉有什么事失控了,却又无力挽回。
沈父果然所料不错,沈婍受家法的事传到老太太耳里,老太太不依了。
“婍丫头有错,我已经罚了。他老子不说心疼,竟然还要上家法。”说着就要起身去祠堂亲自为孙女儿主持公道。
老太太显然还不知道沈婍今日在沈妩屋里大闹的事。
比起她的关心则乱,金嬷嬷还保持着理智。她觉得以三老爷的为人,肯定不会贸然处罚家里的姑娘,还如此不顾老太太的面子。
于是,劝说道:“老太太先别着急,三老爷突然惩戒三姑娘只怕是另有缘由。”
老太太此时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
“能有什么缘由?婍儿一个姑娘家,能犯什么大错,让他连家法都搬出来了。”
想到孙女儿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的委屈,忍不住垂泪道:“婍儿自小长在我膝下,养的精细,连油皮都没破过,二十下家法怎么受得住。这孩子自来谁养的谁疼,他老子打小没养过,这心早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
金嬷嬷忙制止老太太道:“这话三老爷听了该多伤心,三老爷可是您亲生的,脾气秉性您还不清楚?”
老太太被提醒,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不过心里的愤怒实在不能消解。
她吩咐身边的婢女,“去把你三老爷找来,还有五丫头,今日的事都是因她而起。让他们来,我倒要亲自问问,婍儿到底做了什么事,才碍了他们父女的眼。”
婢女听罢,恭敬退出去了。
金嬷嬷顺势安抚老太太道:“今日的事老太太也是该知情的,不过,一会儿三老爷来了,您可别先发火,好歹顾着三老爷的面子。”
说罢,又道:“三姑娘在祠堂罚跪,是三老爷亲自发话,您这会儿驳了,又置三老爷的威严于何地?”
老太太听着不禁面露迟疑,金嬷嬷见了,继续道:“即便是三老爷错罚了三姑娘,可三姑娘到底是做女儿的,难道还要逼着三老爷认错不成?”
是啊,从来都是父子纲常,三老爷惩戒女儿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老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更何况三姑娘未必没有错。
“罢了,先委屈三丫头一会儿,等老三来了,我问问清楚再说。”老太太经过金嬷嬷的一番劝说,打消了去祠堂的念头。
金嬷嬷就松了一口气。趁着出来沏茶的功夫,吩咐底下的小丫头去西院打听,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
沈妩正和辛妈妈说话,金书从门外进来,面上带着些忐忑,“姑娘,老太太屋里的秋妈妈来了。”
沈妩和辛妈妈对视一眼,才要让金书将人领进来,门口的帘子就被挑起了。
秋妈妈一张白胖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五姑娘,老太太让您去一趟。”
沈妩还没有说话,辛妈妈已是瞪了金书一眼,斥道:“姑娘还没发话,怎么就让人闯进来了?惊扰了姑娘,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说罢,才将目光投在秋妈妈身上,似笑非笑道:“哟,今儿吹什么风,怎么把你吹来了?”
又说:“我们屋里这些小丫头一个个都主意大的很,主子给个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一天不教训,就要翻天了,你可别误会。”
秋妈妈先是被一番指桑骂槐,接着又是一顿阴阳怪气,心生不快,却又不好发作。
她面色悻悻道:“原也是我太心急。不过,老太太的吩咐,咱们也不敢怠慢。”
听她抬出老太太压人,辛妈妈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为难。
“老太太叫,我们姑娘自是不敢耽搁,只是今日三老爷已经发话不许我们姑娘出门,这……你看如何是好?”
秋妈妈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也不由为难起来,但她到底是老太太的人,自然要以老太太的吩咐为重。
于是道:“不如五姑娘先过去,回头派人给三老爷说一声。”
辛妈妈却是道:“三老爷亲自发话,我们姑娘可不敢忤逆。不如这样,既是老太太的吩咐,秋妈妈先去请示三老爷。若三老爷同意,我们姑娘自然没有二话。”
秋妈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如此岂不是让奴婢为难么?”
辛妈妈一听,冷笑道:“不为难咱们这些下人,难道还要为难主子吗?”
沈妩听着两人争辩,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行了,我还有几页书稿要写,你们说话便到外面去。”
见她一副要直接打发了自己的模样,秋妈妈急了,张口还要说什么,就被辛妈妈打断了。
“我们家姑娘的书稿可是老太爷亲自布置的,每日都要完成一定的数额,若因为一些小事打扰了姑娘的正事,老太爷跟前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着就拉了秋妈妈出来屋子。
秋妈妈可以怂恿沈妩违背三老爷的禁令,但对老太爷的吩咐她可不敢有二话。
眼见自己的这趟差事要黄,她再也没了刚来的趾高气昂,硬着头皮央求辛妈妈拿出个法子来。
“辛姐姐,老太太要见五姑娘,可如今五姑娘又去不了,老太太追究起来,咱们可都逃不了。”
辛妈妈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怕什么,今儿这事有我们老爷的话在,老太太便是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你我头上。”
秋妈妈苦笑。话虽如此,但就怕上头主子们斗法,殃及了池鱼。
辛妈妈是五姑娘的人,自然有底气,但自己,走到外面看似风光,实则一应荣辱还不是老太太一句话的事。
从西院出来,秋妈妈思索半晌,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去。想到出来时,听到金嬷嬷打发人去请三老爷。
她心里一动,转身往园子里去。
她准备先躲一会儿,等老太太见了三老爷,五姑娘这边自然也就顾不上了。
其实,沈妩对老太太的疑似发难并不怎么惶恐。
今日的事,若真闹出来,怎么着也是自己占理。老太太再偏心,也不能不顾是非对错,胡乱惩罚。
再说,以沈婍今日的举动做派,老太太若真的知道了内情,只怕将事情压下去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放任闹将出来。
因此,打发走了秋妈妈,她便淡定的在书桌前看书。
果然一直到下晌再没有人来。
而老太太这边的反应,也果然如所她料一般。当金嬷嬷把打听到的消息禀报上去时,老太太的高昂怒气一下子就散了。
“这些可是那些丫头子浑说的?婍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老太太犹自还有些不相信。
要知道沈婍虽然任性,但在她面前一直表现的规行矩步。怎么会做出对幼妹动手的事,还当着外人的面。
金嬷嬷道:“这是三姑娘的奶嬷嬷亲口说的。奴婢刚开始也怀疑,后来听了原由才不得不信。”
“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三姑娘连规矩都不顾了?”老太太眯了眯眼,厉声问道。
金嬷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还是为着成国公府的亲事。三姑娘听了身边丫头的挑唆,以为是五姑娘从中作梗,所以才不管不顾的去五姑娘屋里大闹。”
“这个孽障,连这样的糊涂话她也信。”老太太听罢,心里升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之感。
事实上,金嬷嬷也对三姑娘的脑回路有些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