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胡太妃想和姑娘商量一下关于王妃和长孙的事……圣上登基日久,却迟迟不封皇后和太子,太妃她老人家心里焦急,又没什么好法子,这才打发奴才出宫来。”
听到这话,沈妩敛了面上笑,淡淡道:“这样的大事,太妃她老人家该去寻沈家能做主的人,我一个姑娘家又有什么法子呢?”
胡内监面上笑意热切的暗示道:“五姑娘谦虚了,您的名声太妃在宫中也有所耳闻,听说五姑娘是财神爷身边的善财童子下凡,无论做何种营生都只赚不赔,尤其有一桩白糖生意,简直称得上日进斗金。”
“不过传言罢了,我一个姑娘家哪里有您说的这般本事。”沈妩并不接话。
胡内监没料到她这般不上道,还做出这么一副推脱的样子,面上笑意淡了淡,索性直言道:“前些日子义国公府被抄家夺爵之事,五姑娘想必是知道的。官兵从他家找到一张与五姑娘签定的契书,便是关于这白糖生意的。不瞒姑娘说,这张契书现今就在胡太妃她老人家手里。”
“奴才来时,太妃娘娘说了,只要姑娘愿意将这股子转让给胡家,她便劝说圣上册封沈家女为后。”
听到这里,沈妩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个秋内监来找她哪里是商量,分明是胡太妃想趁火打劫。
不过,听这太监所说,胡太妃拿了义国公府的契书来找她兑现,皇帝对此应该并不知情。
而相应的,胡太妃也不知道沈家已经说动皇帝同意册封沈姝为皇后了。
如此看来,这对母子的感情也并不怎么样嘛。
想清楚了这一点,沈姝便知道应对这位秋内监的分寸了。
她道:“当初签定这份契书,是与义魏二公府、永嘉公主府,以及徐统帅当面签定的,当时大家约定,若是要变更股东,则需要四家都同意。因此,公公所说的转让股份的事,只我一人是做不到的。”
她并未直接拒绝,而是采取缓兵之计。
因此,秋内监虽然脸色不好,却也不好直接翻脸。
“不知可有其他法子?”他是胡太妃的心腹,自然知道胡太妃的心事。
别看胡太妃贵为圣上生母,然而她的私房却也并不丰盈。
这倒不是皇帝不孝顺,而是皇帝也不富裕。
这几年天灾四起,国库里的钱基本都用来赈灾了。而这一年又前后没了两位皇帝,两次国丧,国库里没钱,只能走皇帝的私库。
如此一来二去,皇帝可不就穷了。
胡太妃想用钱,可不就得想别的法子。
也是巧了,去义国公府抄家的禁卫里有胡家的子弟,这人无意间找到了这张契书,并且私自寐下,之后又将其晋献给胡太妃。
胡太妃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想将这笔意外之财放到娘家名下,且这件事她并不想被皇帝知道。
如此,这钱便能为她所用。
因此,听到沈妩所说,秋内监才会如此为难。
面对秋内监的问话,沈妩为难的摇摇头,“白糖生意的账房并不都是我的人,公主府和国公府都派了人来,为的就是实施监督之责。便是我现在答应帮太妃娘娘转让股子,然而到了分红之时,其他人也依然会知道。”
“这可如何是好?”秋内监急得跺脚。
沈妩提醒道:“不如公公还是回去和太妃再好生商量一番?”
如此,秋内监只得先打道回府,临走时还叮嘱沈妩:“咱家来此的事,姑娘可得帮着保密啊。”
沈妩笑吟吟保证道:“这是自然。”
才怪!胡太妃想背着皇帝谋私财的事,必须得让大家都知道,尤其是得让皇帝知道。
至于皇帝知道了,会不会也想着占了这些股子,沈妩自有法子应对,她要将自己支援给西北军十万石粮食的消息让大家知道。
如此,就不信皇帝还好意思。
就算他真的脸皮厚,但也得顾忌一下徐勉和沈家。在这个内外交困的节骨眼上,皇帝正需要徐勉和沈家的支持呢。
于是,秋内监还没有回到京城的时候,沈姝就已经从罗姑姑那里知道胡太妃做的事了。
她顿时冷笑一声,然后让心腹宫女去打听皇帝这会儿在哪里,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告状了。
都说婆媳是天敌,这在皇家也不例外。
当年胡太妃本想让自己的侄女儿胡蔚然嫁给二皇子做正妃,没想到最后被沈姝截胡,胡蔚然只能做侧妃。
因此,胡太妃一开始就对沈姝这个儿媳十分不满意。
平日沈姝进宫请安,胡太妃对她也没个好脸色。若不是皇子家眷不能经常进宫,还不知道沈姝要被胡太妃如何磋磨呢。
之后圣上登基,胡蔚然被查出来身怀有孕,胡太妃就起了心思,想让圣上册封胡氏为皇后。
为此处处打压沈姝和皇长子,先是联络朝臣给皇帝谏言,然后又抢了沈姝主理后宫的权利。
这些便也罢了,可胡太妃做事也太过狠辣,为了胡氏和她肚子里的皇子,竟然克扣皇长子的补药,这是想要了皇长子的性命好给胡氏肚子里的那个让路。
如此,沈姝如何能不恨她。
此次,沈妩送来的这个消息堪称十分及时。沈姝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借此机会让皇帝与胡太妃母子离心。
不过,告状也是得讲究技巧,尤其要告的还是人家的亲娘。
等心腹宫女打探清楚皇帝下午在临政殿,刚刚见完方阁老,这会儿正得闲时,沈姝便吩咐罗姑姑,带上小厨房一直炖煮的鸡汤,她要去给皇帝送汤。
她宫里的嬷嬷就有些忐忑的劝道:“临政殿是圣上处理政务的地方,历来除了皇后,后宫妃嫔不得靠近,咱们去合适么?”
沈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也说了,只有皇后能进临政殿,所以本宫为何去不得?”
罗姑姑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皇帝承诺沈家不日将会册封她为皇后。
所以,去临政殿她是有底气的。
接下来,果然不出沈姝所料,在内监向皇帝通禀后,皇帝便准了她进去说话。
得知沈姝去临政殿见皇帝时,满后宫的人都关注着消息,在知道皇帝允许她进去之后,纷纷侧目,然后又幸灾乐祸胡侧妃想做皇后的美梦怕是要碎了。
胡蔚然原本在宫里安稳养胎,怎料身边的内侍匆匆来禀报了这件事,她顿时一阵惊慌。
怎么回事?姑母不是说皇帝表哥会封她为皇后吗?可为何现在皇帝表哥会允许沈姝进去临政殿?
后宫妃嫔,早在入宫之初就被嬷嬷们教了宫里的规矩,临政殿的特殊性她又如何会不知道。
“快准备轿撵,我要去找姑母。”胡蔚然已经顾不得自己还身怀六甲,立即就要找胡太妃为自己做主。
不过,这些事沈姝是不知道的,她此时正亲手将食盒里的汤盅放在皇帝面前,然后柔声道:“圣上见了大半日的朝臣阁老,想必累了吧,这是臣妾小厨房炖的红枣乌鸡汤,最是滋补,圣上尝尝吧。”
她说罢,见皇帝并没有想喝的意思,也不介意,只接着说道:“皇儿近来胃口总也不好,只有这红枣乌鸡汤不仅不油腻,而且还清甜的很,因此倒还能用一碗。”
皇帝听到这汤是皇长子喜欢的,心里不禁动容,于是示意沈姝给他盛一碗。
沈姝嘴角微翘,动作轻柔的盛了一碗汤递给皇帝,等他喝了一口,才语带期待的问道:“圣上觉得味道如何?”
“不错。”圣上语气淡淡的,但眉心却舒展了许多。
沈姝见了,面上笑意越发的深。
“你今日来见朕可是有事?”用完了一碗鸡汤,皇帝才想起来问沈姝。
“妾身也没有别的事,就是记挂着圣上朝政繁忙,恐累坏了身子,这才炖了滋补的鸡汤给您送来。”沈姝一脸贤惠的道。
“你有心了。”皇帝对她的关心很是受用。
沈姝见了,便劝道:“虽说政务重要,但圣上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政务是忙不完的,您每日也要抽空歇息才是。”
皇帝知道她说的是对的,然而还是摇了摇头,“朕刚登基,朝内朝外一大堆事,哪里能休息。偏那些朝臣们不懂事,整日吵嚷着要与大凉开战。”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这仗哪里是好打的,如今国库不丰,哪里有钱打仗?”
这些事,沈姝早就打探清楚了,只是此时听到皇帝的话,还是假装她是头一回听到,面上露出惊讶又心疼的神色,说道:“原来朝廷财政已经这般艰难了,真是难为圣上了。”
说罢,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说起来圣上不是让人抄了义国公和几个侯府的家产么,这些好歹能补上些亏空吧?”
皇帝却觉得她这话完全是妇人之言,若要打仗,所费军需那是数以万计的,几个公侯府是有些钱财,但也远远不够。
正这般想着,就听沈姝继续说道:“别的倒还罢了,只前义国公府占的那几股白糖生意的股子,可是价值不菲呢。”
“你说什么?”皇帝好似一下子被惊醒,皱眉问沈姝。
沈姝露出忐忑之色道:“臣妾一介妇人,若是说错了什么,还请圣上恕罪。”
皇帝却摆摆手,道:“你说的不错,那白糖生意的股子确实价值不菲。”只是这契书他却从未见过。
想到这里,他不由眯了眯眼。到底是谁胆大包天,竟敢瞒着自己贪墨。
沈姝一直觑着他的神色,见他面露沉思,便知道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多说,就要告退。
刚好皇帝也没了和她闲话的心情,挥手让她退下了。
沈姝回了自己宫中,便让心腹宫女一直关注着圣上的动静。
等到次日,心腹宫女来报皇帝在临政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摆驾去了胡太妃的长寿殿,她便知道皇帝这是知道胡太妃隐瞒白糖生意股子的事了。
想到皇帝和胡太妃当面对峙的场景,她顿时觉得浑身一片舒爽,只觉这些年遭受的委屈总算消散了些。
且说皇帝这回实在被气狠了,胡太妃明知朝廷财政十分紧张,他这个皇帝为了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却不仅不帮着想办法,还瞒着他给娘家扒拉。
难道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儿子还没有胡家重要吗?
虽然胡太妃最后松口将义国公府的契书还给了他,但他心里依然气不顺。
不过当误之急还是要想法子用这契书换钱,至于胡家,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于是,皇帝招来心腹方阁老商议,如何将这份契书利益最大化。
然而,当方阁老听了他的话后,面上露出一片为难之色,“圣上,既然有这样的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让沈家兑现?如今却是已经错过了好时机。”
皇帝心里一片憋屈,他倒是想早拿出来呢,奈何胡太妃和胡家背叛了他。
不过,对于方阁老所说的时机,他有些疑惑。
方阁老说道:“圣上怕是还不知道,如今民间都在说沈家五姑娘高义,为西北军捐了十万石粮食的事。”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个时候,圣上若是让沈家兑现这份契书,只怕于圣上名声有碍啊。”
说圣上与民争利、刻薄寡恩只怕都是轻的。
皇帝听了,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心里对胡太妃的怨怪越发深了。
不过,他虽然不甘心,但一时也没有别的法子。
朝臣们已经说服皇帝要与大凉开战,虽然大部分人不赞同,但皇帝心里还是倾向于让徐勉统兵,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当然不能强行倾占人家未婚妻的产业。
沈妩这些日子一直等着京城的消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等来圣上派来的人,她便知道自己的计策起作用了。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前线就传来大凉单方面开战,攻打大成边境城镇的消息。
不仅如此,徐勉还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被先帝送到大凉和亲的奉恩公主这回也来到了前线,凉军想利用她打开青州府的城门。